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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 哀於心死

林春暖聽鍾氏問起,輕輕搖了搖頭,說道:“公主這是急怒攻心,肝氣逆行導致的神智不清,除此之外暫時並沒有什麼要緊的症候。”

“急怒攻心?並無要緊的症候?那……”鍾氏猶豫了片刻,揮手命春瑟後退,放下象牙床前的帷幔,方向林春暖道:“林醫師還是先看看公主身上吧!”

林春暖不解地看著鍾氏,鍾氏嘆息著揭起了秋慕霜身上的華衾,“林醫師,你看!”

“這……”饒是經歷過各種傷病的林春暖在看到秋慕霜身上遍佈的累累的傷痕時,也不禁心頭一陣發冷。

“公主的身下還在流血。”鍾氏低聲說道。

林春暖不忍地閉了閉眼睛,“煩勞鍾娘子將我帶來的藥箱拿來,令婢女端些熱水,我為公主處理傷處。”

鍾氏知道秋慕霜身上的傷急需處理,自然不敢怠慢,連忙親自出去用乾淨的銅盆端了溫水進來放在床邊的繡墩上,又拿了藥箱進來放在林春暖身邊。

林春暖一面吩咐鍾氏揭起秋慕霜身上的錦衾,一面開啟藥箱取出止血、止疼的各色丹藥,並外傷用的膏劑、散劑。一面拿過乾淨、柔軟的白紗沾著清水清理了秋慕霜身上的血跡;一面令鍾氏取了半盞溫水劃開金瘡散、止血丹。清理完血跡,用浸了藥劑的白紗擦洗傷處。

最後,林春暖為秋慕霜敷上外用藥膏,方命鍾氏取了一身乾淨且寬鬆的寢衣為她穿好。

林春暖一面給秋慕霜處理傷口,一邊不住地咬著銀牙、櫻唇。鍾氏幾次別過頭去,眼裡含著淚水不忍目睹。

任由她們移動身體,清理傷處,秋慕霜始終緊闔雙目,不做一絲反應。如果不是她身體依舊溫軟,鍾氏幾乎要斷定她已經是一具屍身了。

足足忙了有半個時辰,林春暖才將秋慕霜身上的傷處逐一處理完畢。鍾氏方喚了春瑟、夏笙等人拿著乾淨的衾褥進來。將秋慕霜移到乾淨的衾褥上,替她撤去染血的衾褥,重新扶她躺好。

林春暖又取出內服的丸藥,放在秋慕霜的舌下,讓她含化。

“林醫師!公主怎麼一直這樣?似這般昏迷不醒?會不會……”鍾氏擔心地問林春暖。

“唉!”林春暖重重地嘆道:“‘哀大莫過於心死。’心已死,哪裡是那麼容易便復甦的?”

“那……”鍾氏聞言,眼淚止不住滾了下來,“昨天還好好的,怎麼今天就是這般情景了。公主的命好苦啊!”

林春暖搖了搖頭,自幼生長在民間的她雖然不知道皇室的是是非非,但是對於秋慕霜為了家國而捨身遠嫁還是十分佩服的。如今看到她受到如此戕害,心裡除了痛惜,還有為她未來命運的擔憂。作為一個醫者,她知道這種事對於被傷害的女子意味著什麼,那可能是伴隨她一生的傷害。

“公主急怒攻心,又……唉!自然身乏體倦,一時懶怠也是難免的。讓公主先安安靜靜地歇歇吧。”說著,便收拾了藥箱出來,令春瑟研磨:“我先開個方子,想辦法請公主服幾劑藥要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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鍾氏拿過一床薄衾蓋在秋慕霜的身上,緊緊握住她的手,“公主!我知道公主是要強的人,遭遇這樣的事情,公主必定難以接受。我也知道公主是堅強的人,相信公主一定能夠挺過這一關。公主先好好歇息,我在這裡陪著公主。”

也許是鍾氏的話起了作用,也許是林春暖剛剛放進她嘴裡的丸藥發揮了效力,秋慕霜慢慢地睜開了眼睛。只是,眼睛裡再也沒有了往日的神彩,空洞地望著銷金帳頂。

鍾氏看見她睜了眼,頓時又驚又喜,連忙向外面喚道:“林醫師!公主醒了!”林春暖急忙將藥方交予春瑟,快步走了進來,俯身到床邊關切地問道:“公主!公主覺得怎麼樣?身上可疼?還有哪裡不適?”

秋慕霜彷彿沒有聽見她們的問話,只是那樣了無生機地盯著銷金帳頂。

鍾氏和林春暖相互看了看,不約而同地輕輕搖了搖頭。正要說話,便聽見窗外有人說話。

“王妃可起身了?府裡的奴僕前來向王妃請安。”說話的是穆氏。

聽見穆氏的聲音,鍾氏不由怒火上湧,轉身離了內室,幾步便出來洞房。穆氏正領著王府裡的數百僕婦侍女向階下走來,猛地看見鍾氏滿面怒容的挑簾出來,不由一驚,“鍾娘子!大清晨的這是和誰生氣呢?莫不是府裡的奴婢得罪了鍾娘子不成?”

鍾氏冷笑道:“穆娘子監奴得當,這府裡的奴婢很好,哪裡就得罪我了。倒是這府裡的主人,……哼!做出的事令人齒冷。”

穆氏聽她話中直指梅松庭,不由大感不悅,便也嚴肅了面色,道:“鍾娘子這是說大王?別忘了以下凌上是有罪的。”

“我怎麼敢呢。”鍾氏冷笑道:“我們如今在府裡討生計,我們公主若是有什麼好歹的,我們以後還要依靠平王庇佑,怎麼敢以下凌上。”

聽她說起秋慕霜,穆氏不由心頭突突一跳,連忙問道:“王妃怎麼了?”

“穆娘子親自去看看不就知道了。”鍾氏說著,便轉身進了洞房。

穆氏也連忙跟了進了,一直跟著鍾氏走進內室。鍾氏撩起秋慕霜身上的薄衾,解開她寢衣上的絲帶,“穆娘子自己看吧!”

“啊!”穆氏看到秋慕霜身上的傷痕,不由後退一步失聲叫了出來。

“如何?穆娘子!”

穆氏用手扶著心口穩了穩神,“這……這……這是怎麼回事?”

“穆娘子問我?還是問公主?”

“這是平王做下的?不可能,不可能……”穆氏連連搖著頭,拒絕相信眼前看到的情景是自己一手撫育大的乳子造成的。“平王那麼正直、磊落的君子,他怎麼會做出這樣的事來?不可能……”

“穆娘子的意思是我家公主自己將自己弄成了這副模樣?”鍾氏的臉色隨著穆氏的一聲聲“不可能”陰沉如水。

穆氏定了神,看了看依舊雙目空洞地望著帳頂的秋慕霜,“這裡一定有什麼隱情,大王絕對不是做出這等事的人。他……”

“我不管平王是不是這樣的人。”鍾氏制止了穆氏的辯解,“我只知道,我家公主被人害成了這般模樣。公主不但身上有傷,身體裡更是傷勢嚴重。”

“我這便令人傳宮裡御醫署的醫者來為王妃診治。”穆氏說著,便要往外走。

鍾氏攔住了她,“難道穆娘子向讓全皇宮的人都知道平王妃新婚之夜被自己的夫婿強佔了嗎?

“這……“穆氏愣住。

“我們的醫師已經為公主處理了傷勢,就不勞穆娘子費心了。”

連番遭到鍾氏的嗆聲,穆氏的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尷尬地說道:“我去找大王,我要問問他為什麼這麼做?”說完,便有些倉皇地走出洞房,沒有理會階下等候的奴僕,徑直趕到內書房,剛要挑簾進去,便見內書房灑掃的小內侍走了出來。“穆娘子有事?”

“我找大王。”

“大王一大早便領著冷宜、韓曉去堆雲關了。”

“什麼?”穆氏聽說梅松庭走了,不由倒退了兩步,心底竄起一片冰涼。“大王啊大王!你真是孩子氣。這件事無論有什麼隱情,你都該儘快向王妃澄清才好。你這一走,便是再有苦衷也說不清了。萬一冷了王妃的心,鬧出事來可如何是好?”

穆氏焦急又無奈的狠狠一跺腳,轉身離了內書房,沒有再回洞房,而是直接進了皇宮,來到白採茹的寢宮,不等內侍通稟便進了白採茹平素歇臥的東內殿。

白採茹正要遣人去平王府問話,見穆氏來了,便笑問道:“我正要命人去七郎府裡說話你便來了。可有什麼好消息?”

穆氏一面嘆息,一面道:“哪裡是好消息啊!出事了。”

白採茹被穆氏沒頭沒腦的話說得一陣愕然,“出什麼事了?值得你這樣驚慌。”

穆氏便把自己在洞房看到的情景,已經梅松庭不辭而別遠赴堆雲關的事情說了一遍。

等她說完,白採茹也有些慌了。“這……這……七郎怎麼會做出這種事?他那麼乾淨的孩子,怎麼能做出這麼齷齪的事?”

“不管有什麼隱情,事情已經出了,皇后看該怎麼辦才好?”穆氏焦急地問道。

白採茹定了定神,蹙眉苦思半晌,嘆道:“你先回去,告訴鍾國隨嫁的醫師,無論想什麼辦法一定要儘快治癒平王妃的傷。另外,你們儘可能的陪著她、多開解她,讓她盡快恢復。七郎的事,我向聖人說,趕緊調他回來。”

穆氏得了白採茹的吩咐,心裡暫時定了一些,離了皇宮回到凝華苑。

鍾氏和林春暖還守在秋慕霜的身邊。

春瑟煎了藥來,鍾氏小心翼翼地扶起秋慕霜,“公主!藥煎好了。服藥可好?”

秋慕霜的目光落在了屏風上,卻依舊沒有神彩,既沒有回應鍾氏的問話,也沒有搖頭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