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節相思意
我斜靠在榻上,用力揉著自己的額頭,或許真的是窗開得太久,我頭痛欲裂。突然想起在外面停留那麼久的尹風,舊傷加上病痛,還有他絕望的眼瞼,陡然一陣暈眩。
“辛姑娘,你怎麼了?”
我極力搖了搖頭,終於看清楚是劉漁郎,勉強對他一笑,道:“劉大哥,怎麼是你?翠倚呢?”
我記得是讓翠倚去熬薑湯的,怎麼會是劉漁郎端著碗進來了?
看著我強撐著坐起來,劉漁郎伸過來的手懨懨落下,道:“白姑娘說辛姑娘著了涼,去藥鋪給姑娘抓藥了,讓我先把薑湯給姑娘送來。”
我道:“有勞劉大哥了。”
這才撐著端起碗,一口氣喝了。
劉漁郎接過碗,呆呆站著。
我對他禮貌微笑,見他仍無離開之意,只好問道:“劉大哥可還有事?”
“……”
“關於識字的問題劉大哥請放心,喝了薑湯感覺好多了,一會服過藥後,不日就能痊癒。不會耽誤明日的教學。”
“我……我不是想問這個。”劉漁郎看我一眼,快速地低下頭去,倒像是個做錯事的孩子。
“那就多謝劉大哥是關心了。”我笑道。
頭好暈啊,真希望快點睡下來。
我撐著太陽穴,不住揉捏,希望他能看得懂意思。他當真道:“那我先出去了,辛姑娘好好歇著吧。”
我輕輕地“嗯”了一聲,腦袋裡努力回想現代醫生男友曾經教過治療頭疼的手推法,怎麼都想不起來,不過還是隨意地按壓著,緩解了部分疼痛,倒忘記別的事情。
大約過了半刻鐘,我舒了舒腦袋,見劉漁郎仍在屋內望著我發呆,不免吃了一驚,道:“劉大哥?”
他緩過神,有些不自然道:“我只是想看看你……你的身子是不是好些了,沒有別的意思。”
我打趣道:“還要多虧劉大哥種的姜,否則我也不會好得那麼快。”
吹了太久的風,薑湯驅寒又溫肺,這會感覺身上暖和了許多,精神也就好些了,只是仍舊有些無力,大概果真如翠倚預料的那般,著涼了。
“你沒事就好,那我出去了。”
臨走之時,劉漁郎突然頓了頓,望著我問道:“你如此心緒難寧,是因為他嗎?”
我愕然,沒想到他會有此一問,呆了呆道:“劉大哥看到了什麼?”
下午尹風來之時,裡間的簾子一直是關著的,他沒有理由會看到。不是今日下午,那就是……
是前夜我去偷偷探望尹風之時!
啊,一定是的!他一定是看到了!
“哼!”劉漁郎只是哼了一聲,轉身出了屋子。
我不知他為何突然發難,前一秒還溫柔備至,像個兄長,下一秒已經怒髮衝冠,今日的劉漁郎很是奇怪呢,難不成是我病糊塗了?
傍晚時翠倚回來了,身後還領著一位老翁,我昏昏沉沉看著老翁走近我,先是探了探我的眼珠,又觸控著我的動脈,嘴巴一開一合,不知道是對翠倚說了些什麼,翠倚急忙點頭,隨後又挑起簾子送了老翁出門。我蜷縮著身子,裹緊被子,無奈一笑,我果真,病了。
常言道病來如山倒,這話一點不假。我就這樣一連病了幾日,把劉漁郎的課業也停下了。劉漁郎倒不甚在意,唯獨劉氏,唉聲嘆氣了好幾日。
這一天我終於能下床了,推開前屋的門,發現積雪已經厚厚覆蓋在茅草屋上,到處都是銀裝素裹的世界,放眼一望,竟是無邊無際。
翠倚見我氣色好了許多,趕緊躲到廚房燉湯,揚言要給我補補身子。劉氏見我能夠出門,大喜,立刻吩咐劉漁郎停了手中的活兒,跟著我識字看賬。
翠倚心生不滿,見劉漁郎老實木訥,這才忍了劉氏,一言不發地進了廚房。
劉漁郎悶聲不吭地跟著我識字,竟比平日多了幾分認真。
他的心情我很是理解,劉氏是他生母,又含辛茹苦撫育他長大,對於劉氏的話,他自然是言聽計從。
我雖說剛愈,也不至於連教人識字這樣簡單的事情都不能,然翠倚不這樣想,我已經落魄至此,還要受人奚落,她心裡難免傷感。
想著這些,我也期待劉漁郎能快些學成。
不知不覺也到了午膳時分,我有好幾日不曾出門,也少有進食,見到一大桌菜色,食慾頓起,翠倚見我胃口大開,自己也跟著開心起來。
“辛姑娘,你多日不沾葷腥,今日可算是痊癒了,要多吃些才好。”劉氏招呼道。
我客氣地回了。
“小姐,快喝湯,大嬸說您大病初愈,劉大哥又要識字看賬,都要補補的。”
說完一碗香氣四溢的雞湯已然陳列在我面前,我轉頭一看,劉漁郎亦如是。
劉漁郎吃著菜,含混不清地道了謝,把我們都逗笑了。他自己也樂呵呵地,好不容易吞下去,這才對我道:“辛姑娘,你多吃點。”
我避開湯上的浮油,讚道:“雞湯很好喝。”
翠倚得意道:“那當然!奴婢親手做的,小姐多喝點。”
“你呀你呀!”我寵溺一笑,受不了她的自吹自擂。
翠倚面不改色,道:“那也要材料好。這可是劉大哥給我抓來的老母雞,說是他養了好些日子呢。”
不止是劉氏的手一頓,連我也完全驚呆了!
授課才一開始劉漁郎就說有要事要出去一趟,竟是為了這個?這可是劉氏特意留下要等待開春用來孵小雞的老母雞啊!
就這麼被劉漁郎宰了。
難怪劉氏臉色不暢。
劉漁郎眼尖,盛了一碗湯遞到劉氏手上,道:“娘,您喝湯。”
劉氏的氣色這才有所好轉。
我也方才慢慢地品起雞湯來,幾日不曾進食葷腥,眼見菜色甚好,不由食慾也增加了些,翠倚笑看著,道:“奴婢好久沒有見到小姐吃過這麼多菜了。”
“好久?是有多久啊?”我取笑道。
掰了掰手指,道:“唔,好像是從王……王三爺離開之後。”
“我怎麼覺得,是從我病倒之後呢。”我笑道,突然看到劉漁郎身子繃得直直的,正一臉認真地聽著,覺得好笑,道:“不如你問問劉大哥喜歡吃什麼菜,你看他都還沒有下過筷子。”
劉氏一聽,緊張不已,道:“兒啊,你為何不吃?”
劉漁郎這才動起了筷子。
翠倚往我碗裡夾著菜,又往劉漁郎碗裡添了些,道:“劉大哥,你也多吃點,我們小姐病著,多虧你跑前跑後抓藥。”
劉漁郎嘿嘿一笑。
我一口菜停在唇邊,竟有這事?一方面又感動不已,在我患難之時,還能有真心掛懷我的朋友,像親人一般照顧我,這種感覺,很幸福。
想到此,我語氣柔了許多,道:“謝謝你,劉大哥。”
劉漁郎臉一紅,道:“辛姑娘你別客氣。”
劉氏也道:“要不是辛姑娘你幫襯,我們母子哪有這麼多銀子做盤算!辛姑娘病了,我們多照應也是應該的。”
翠倚則道:“快別光顧著說話,待會菜要涼了。”
“小姐,奴婢做的飯菜好吃嗎?”翠倚看著我,笑眯眯問道。
“好吃,白姑娘你做的菜好吃極了。”
翠倚瞪一眼劉漁郎,道:“我問我家小姐,什麼時候要你來答了。”
語氣兇巴巴的,要不是劉漁郎已經習慣了她平日的囂張,不定以為是個怎樣潑辣的姑娘呢。
劉漁郎也不在意,繼續埋頭吃飯。
我點頭,道:“你的手藝一向了得,怎麼突然想起來問這個?”
難道她是想開個小館子?我腦中不自覺浮現出翠倚在廚房忙碌的樣子,以她的手藝,鐵定也是不愁沒有客人的。
翠倚單手託腮,笑道:“奴婢看未必見得吧,奴婢做菜從來都是這樣,和往日並沒有什麼不同啊。小姐是不是因為看到了什麼人,心情才好起來的?”
“哪有,你胡說什麼?”
我當即反應過來她是取笑我,可是因為尹風來過還是心虛地低下了頭。
翠倚卻不依不饒,湊近我耳根可是明顯能讓劉氏母子聽到:“小姐還騙人,奴婢都看到四爺的影子了,還有他旁邊的木頭狄。四爺對小姐可真好,雪中送炭,奴婢早說了,四爺才是最適合小姐的人,可是小姐卻還是嫁給了三爺。現在三爺不在了,小姐……”
“哼!”劉漁郎將碗筷一擲,憤身起步出門了。
“漁郎,這麼晚了你要去哪兒?”劉氏問道。
“打漁!”
劉漁郎答話時,已是把漁網扛起,朝外走去。
“大嬸,劉大哥這是怎麼了?”翠倚無辜問道。
劉氏把飯糰往嘴裡送,答道:“別管他,咱們吃。”
然而動作早已出賣了她自己。
同住一個屋簷下,我們畢竟仍是外人,也就不便多問,快速用完,吩咐翠倚早些回房。心中隱隱有不好的預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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鄉村的夜晚總是異常單調,也異常安靜。我前幾日在榻上躺夠了,如今好起來,卻怎樣都睡不著。倒是一邊的翠倚,早已夢會周公,偶爾還能聽到她均勻的呼吸。我笑笑,有時候好夢也是一件極其美好的事。
我輕輕地翻著身子,窗外潔白的雪映得屋內有些亮堂。萬聖的冬日極冷,我也再不敢像上次一樣獨自出去。那一日以為神不知鬼不覺,竟然也被劉漁郎猜出了八九,只是對他莫名的生氣,覺得吃驚。
正準備閉著眼睛數羊,突然聽見隔壁有小聲的輕響,仔細一聽,竟是劉氏的聲音。
“兒誒,你也不小了,要不是你爹死得早,娘又瞎了眼睛,你也早就娶妻生子了。眼下辛姑娘給了咱們不少的銀子,娘想,是時候給你娶一房媳婦啦。”
話中隱約有一些安慰。
“孩兒不要娶妻。”
“郎兒,你莫非還是擔心聘禮?為娘仔細合計過,如今咱們再不是一窮二白的人家,村裡好幾戶人家都想把女兒許過來呢。就是那胖嬸,還不是老往咱家跑。”
“她來幹什麼?”是劉漁郎不忿的聲音。
“還不是看你出息了,想把她女兒胖妞嫁到咱家來。”
“娘,我的事情你就不要操心了。”
劉氏急了,問道:“我是你娘,你的終身大事難道娘也管不得?郎兒,難道你不想讓娘早日抱上孫子嗎?”
“……”
“罷了。”劉氏嘆氣:“娘看你近日與白姑娘交好,難道你心儀的姑娘是她?”
“娘!”
“可是娘聽辛姑娘說,白姑娘早已經許了人家,你就死了這條心吧。”
他喜歡翠倚?我不禁有些納悶,於是豎起耳朵,細聽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