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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0章

第六節再陷陷阱

我走進前廳,立威立武兩兄弟正交頭接耳,不時還要比劃幾下,不知道在討論什麼。梨花凳上坐著一位風姿綽約的少女,正一顆一顆把葡萄送進嘴裡。爹和五姨娘說著話,五姨娘斜靠在爹身上,眉眼裡都是小女子般的嬌羞,而爹也笑眯眯地捏著五姨娘的臉蛋,興致勃勃地看著立威立武的方向,花白的鬍鬚熠熠生輝。

一邊的丫鬟家丁,都別過了臉,假裝沒有看到。

五姨娘率先看到了我,衝香園努努嘴,香園藉機道:“老爺,四小姐來了。”

爹整了整衣衫,道:“葭兒來了,坐。”

我躬身行了全禮,道:“不知爹爹喚了女兒來有何事?”

心裡清楚定是被五姨娘懷恨在心要打擊報復了。

五姨娘咳了聲,假裝含糊不清但是卻足夠讓我聽見:“老爺你也看到了,當著您的面就不把我放在眼裡,揹著您還不知道要怎麼為難我呢。說句不好聽的,我始終都是她的長輩,見了長輩怎麼能連個禮都沒有呢。”

“往日姐姐還在世,我也不能管著二房的事,現在姐姐不在了,大姐又不關心府裡的事,老爺您成天的不在家,這麼大的家業,您說,我能不看著嗎?她原本就是個下了堂的,若是還不遵禮數,要是傳了出去,指不定別人在背後怎麼議論我們呢。”

爹原本笑意涔涔的臉,在聽到“下了堂”幾個字後明顯不好起來,我見勢行了半禮,道:“見過五姨娘。”

她得了勢頭,還不忘挖坑道:“倒也不是賤妾非要為難四小姐,只是……我的事是小,老爺您的顏面是大。”

我劃過一絲冷笑,暗道:不過就是個禮,至於你把楊家的臉面也搬出來嗎?還不就是拿出當家主母的身份壓著我,想給我個下馬威罷了。難得,難得,我出嫁前那些警告都忘記得一乾二淨了,還是說她覺得自己兒女都成了氣候,是時候拿起雞毛當令箭了?

換做以前,娘還活著,我可能真的還要反擊,爭個高下。只是她已經不在了,我繼續留下來不過是因為眷戀著爹的親情,一些雞毛大的事情忍忍也就過去了,誰讓她現在是爹身邊的女人呢。

你當著面都能做得滴水不漏,我又何必擔心作戲會傷了你的心?

當下笑道:“五姨娘嚴重了,您一直都是葭兒的長輩呢,何來二房五房之分?我與七妹妹一樣,不都是楊家的女兒嗎?”

爹也和顏悅色地說道:“是啊,都是一家人,一家人。葭兒,快過來坐。”

五姨娘撇撇嘴,不再說話。

一刻鍾之後,有丫鬟端上精緻的茶點,其中淺綠的綠豆酥尤為搶眼。

爹看著我“貪婪”的眼神,笑道:“你喲!就知道你最喜歡,快吃吧。”

想不到時隔多日爹竟還記得小時候的事情,我也開心地笑起來,撒嬌道:“謝謝爹。”

正欲動手,卻見香園將一整盤綠豆酥都端了走,擺近了五姨娘的身側。五姨娘一邊夾著綠豆酥招呼楊採,一邊魅惑地對爹笑道:“老爺,您也真是的,知道我們採兒喜歡綠豆酥還讓丫鬟放那麼遠,我們採兒身子骨這麼柔弱,怎麼夠得到!我看您哪,是成心不讓採兒吃到。”

爹臉上訕訕的,道:“我也是為她好,你看她現在……”

“哎喲老爺!”五姨娘笑得眼睛眯起來,道:“知道您最是疼愛採兒了,採兒,還不快謝謝你爹。”

楊採大口吃著綠豆酥,含混混說了句謝謝,爹即刻就笑了起來,忘記了我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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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笑笑,不是因為生氣,心裡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

五姨娘輕啜著茶水,冷冷地望了我一眼,道:“既然你夫家不要你,而你又回到了我們楊家,有些規矩也是要有的。”

我仍舊保持著禮貌的笑意,道:“五姨娘但說無妨。”

五姨娘伸著肥碩的手肘,不著痕跡地理了理鬢邊的發,道:“眼下這個家,老爺是交給了我。難得老爺信任,我也不能讓他失望。這家裡吃的穿的,自然不會少了你的。不過嘛…...”

話音一轉,又道:“你的嫁妝前幾日被王府的人送了回來,雖說那是你的嫁妝,該由你自己管著。可眼下你畢竟是被休了,傳出去街坊四鄰的也覺得不好。莊子鋪子都是需要人出面打理的,我看這樣吧,地契什麼的暫時放在我這裡,那些莊子鋪子也先讓立威找幾個人幫你打理著。等什麼時候你需要了,我再交還給你。”

繞了這麼一大圈,總歸是回到正題上了,天呢,我這才回來幾天啊,就把念頭打到我的嫁妝身上了,就那麼迫不及待要吞掉我的錢財嗎?下一步,是不是還要把整個二房據為己有?我說怎麼上午讓我走得那麼輕巧,原來是挖了更大的陷阱等著我跳啊。

“娘!”

立威想要阻止,被五姨娘一個眼神狠狠瞪了回去,道:“為娘與你四姐姐說話,你插什麼嘴!”

其實是怕立威反對才是,他在爹眼中極其重要,他說上一句,分量也是十足的。

“還不和你弟弟練武去!”

“採兒,你也該回房了。”

五姨娘一邊說著,一邊見爹揉著額頭,體貼地道:“老爺,您上朝一天了,要是乏了,先去歇著吧,晚膳時我再叫您。”

“快扶老爺回去休息!”

爹不斷揉著額頭,步履有些不穩,他緩慢點了點頭,走至我身旁,道:“就按你姨娘說的做吧。”

說罷嘆了口氣,慢悠悠站在我身邊,等著我的回答。

我本想反駁,但看爹如此神色,知他是真的乏了,只好道:“女兒知道了。”

爹這才舒心一笑,走了。

爹前腳一走,五姨娘那堆起來的笑也收了些,對我說道:“四小姐,你始終還是年紀小,有些事你還不明白。不管你現在怎麼想,也得按照你爹的吩咐做。你以為我真想插手你的事嗎?還不是你爹擔心你被人騙,才讓我替你管著。這些東西,遲早也是要還給你的,姨娘我也不可能帶到棺材裡面去。”

言語中肯擲地有聲,若不是我與她曾經相處過一段時日對她還算瞭解的話,自己還會感激涕零吧!輕飄飄幾句話收了我的嫁妝不說,還在爹面前飾演了一回慈母。幸虧我是成人了,若我還未及笄,只怕還會被寄養在她身旁,受盡欺辱。

我不笑,客客氣氣道:“五姨娘費心了。如果沒有其他事,葭兒也要先告退了。”

她已經達到目的,又見我乖巧,以為是手段起了作用,不免真誠一笑,道:“去吧,我也乏了。”

這一笑發自肺腑,雖是得逞的笑,也多了幾分真實,竟也讓人覺得不是那麼礙眼,我一驚,爹,或許就是沉醉在她這種假意偽裝的溫柔之下吧!

功夫和手段,從來都是女人用來誘惑男人的,爹也只是個普通的男人,我還能要求他什麼呢?我現在這個尷尬的身份,要想楊家所有的人都接受我,無疑是難於登天,所以五姨娘的刁難,不過是最最簡單不過的手腕了。

爹已經不再年輕,我不能奢求太多,只想在他的有生之年,還能多陪伴些時日,所以,無論五姨娘有多麼過分,我也要,忍。

走出廳外,一股冷風出來,我忍不住打了個寒顫。這回兩個丫頭倒是學乖了,顛顛給我披上外衣,又把事先備好的暖爐呈上。我見她們鼻頭凍得通紅,心想就算是五姨娘派來監視我的人,也是兩條人命,心一軟,口氣也放緩了許多,道:“你們先退下吧,我想四處走一走。”

“是。”

雪已經停了會,踏上去還是會有很大的聲響。我慢慢走著,知道兩個丫鬟並不會離去,只會遠遠在後面跟著。我突然覺得心酸起來,還只是兩個孩子而已啊,古人成天之乎者也,可是這封建的不把人當人的制度,什麼時候可以被剔除?

陡然想起費玉清的那一首《一剪梅》,真情像草原廣闊,層層風雪不能阻隔……

踏著雪尋著梅,往日煩憂付之一炬。

我不想沿著原路返回,就想四處走走。雖然之前在府裡住了三年多,可是礙於幾房的原因,有的地方還是很少去,甚至有的地方從未涉足。

我一直知道楊府是寬敞的,沒想到比我想象中還要大上許多,兩個丫鬟還是遠遠跟著,我卻有了惡作劇的念頭,加緊了步伐往前走去,經過一個迴廊拐了進去又穿過花房,竟真的把她二人甩了。

隔著濃郁的花枝,我還能看見兩人四處焦急尋找的樣子。雖然你二人還未曾害過我,不過也不曾真心對我,就當是給你二人一個小小的教訓好了。

我如此想著,慢慢往後退,竟撞上了一人!

我回過頭看去,不正是楊採嗎?剛剛那會只顧著注意應付五姨娘,倒沒有看我這位甚少見面的七妹妹。

只見她穿著一件略顯簡單素白的長錦衣,用米色的絲線在衣料上繡出奇巧遒勁的枝幹,桃紅色絲線上繡出一朵朵怒放的梅花,與眼下的時節剛好融合成一副柔美的畫卷。因為還未及笄,所以並不是成人的身高。同時又因為遺傳了五姨娘的身姿,倒是比同樣年紀的女孩子豐腴得多。她梳著兩條長長的辮子,柔柔地搭在肩上,肩後的頭髮順勢放下,隨著風的姿勢飛舞,也快到腰身。臉上粗粗上了些胭脂,顯得氣色甚好。唇色是自然的,有著少女特有的芬芳。

見到我,甜甜一笑,喚道:“四姐姐。”

我也回以一個微笑,見她的小臉紅彤彤的,忍不住問道:“七妹妹,你這是在做什麼?”

她不好意思地一笑,道:“我在撿紙鳶呢。剛剛在園子裡放著放著,線就斷了。”

說完她很是不高興地癟癟嘴,見我正望著她,又笑著問道:“四姐姐,你有沒有看到我的紙鳶?”

她的聲音雖不大,卻已經讓那兩個丫鬟尋了來,我慌忙捂住她的嘴,眼睛不由自主地望著兩個丫鬟的方向,嘴裡求饒道:“我的好妹妹,千萬別嚷。你要是再說,她們可就會找到我了。”

楊採聽話地點點頭,我鬆開手,她眨巴著眼睛問我:“四姐姐為何要躲著她們呢?她們不是你的婢女嗎?”

“呃……”

我不想在她面前說她孃親的壞話,那樣好像我自己有多麼不堪一樣,只道:“因為她們不讓我出來玩。”

“這樣啊……”

楊採思索了會,抱怨道:“我也不喜歡有人跟著,可是孃親總也讓人跟著我,煩死了。”

猛地她睜著大眼睛對我道:“四姐姐,要不然我幫你引開她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