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之中那些閉關的老“祖宗”，這麼多年未見出關，也不知是個什麼境況。
但他們歷劫之事年事皆已不小了，若是不能立即穩固力量，即便是步入了武宗境界，也很難重獲新生。
怕是在那些所謂大家的禁地中，還藏著幾具坐化的屍骸。
當年帝無辭隕落，無法指望他們，如今也一樣不能寄希望於他們。
看向他手中的鮮紅藥水，冥笑跨步上前，從他手中接過，揭開瓶蓋嗅了嗅。
又深深看了眼方一，視線同樣落在了他手中的木盒之上。
木盒上設有禁制，透過神魄之力，也無法感受到其中裝的是什麼。
他回眸望向殿內榻上打坐的帝無辭，他渾身赤裸著，原本精壯的身體上，此刻竟佈滿了銀黑色的鱗片。
英氣的劍眉上染上了厚重一層冰霜，薄唇發白。
周身還散發著森冷的寒氣，好似他所在的位置，是一個寒冰龍潭。
方一此刻正在殿門口，與帝無辭所在之處，仍是隔了一個屏風，看不到他的狀況。
但瞧著冥笑複雜的神情，便知情況不容樂觀。
方知曉帝無辭身中情毒之時，他也驚了一下，甚至多次想要蒼梧將解藥交給他。
只是權衡之下，還是選擇了沉默。
畢竟以蒼梧和帝無辭的關係，她也定然不會讓他出事的。
且只是情毒，只要不動情，一時之間便不會傷及根本。
帝無辭是何等人物？又豈能平白將自己置於那種境地？
確認了方一帶來的便是情毒的解藥，桑曦同冥笑入內，將解藥餵給帝無辭服下。
他如今的狀態，不太像是進階或者中毒。
他身上的鱗片，真實而銳利，折射出片片冷光，寒氣逼人。
二人不過是靠近一步，便覺得身上發寒。
即便是到了他們這個修為，早已無畏冷熱，但那一瞬間，卻感到了刺痛。
冥笑見狀手掌一緊，忙用靈力護住手中的瓶子，不讓瓶中的解藥被這寒氣所凍結。
“這寒氣比方才更強了。”桑曦眉頭一擰，擔憂道。
“此等情形，可謂之為‘龍化’。傳言修為到了一定境界，便可能發生。”
冥笑解釋著，頂著寒氣上前，開啟瓶蓋，用醇厚的靈力托住瓶身。
晶瑩透亮的瓶子，便被其托起，穩穩懸浮於空中。
因為寒氣波及，移動得十分緩慢，甚至有些阻塞。
冥笑全神貫注操控著靈力，引導瓶中的液體，如同雪球一般，在瓶內緩緩滾動，從一滴水珠，漸漸滾成一枚鮮紅的血滴。
寒氣的主人似乎也是感受到了“侵入”之物並非威脅，在冥笑託著血滴，緩緩朝帝無辭靠近之事，他周身的氣場微妙一變。
冥笑驚了一下，看著那枚血滴在即將靠近他時，自己脫了束縛，徑直朝他飛了過去。
鮮紅的血滴懸浮在他的胸前，在銀黑色鱗片的映照之下，形成一幅詭譎妖豔的景象。
血滴在他身前停留了片刻，驟然朝他眉心飛去，瞬間沒入皮膚之中。
看到解藥被完整吸收，冥笑和桑曦二人都松了一口氣。
在一旁觀看的屠崢，也跟著松了口氣。
門外的方一見他放鬆的神情，一直緊繃的心絃，也鬆懈了下來。
他將手中的木盒交給屠崢：“此物還勞煩提督轉交。”
屠崢接過，看向他：“你不去看看帝尊嗎？”
方一緩緩搖頭：“鳳家還有許多事宜需要處理，若未得詔，想來今後也不會進宮了。”
他與屠崢曾是故友，只是一個在外征戰，一個在內鎮守，雖是相交，卻也不常相見。
後來方一隨著帝無辭去了九州，便更是無法聯絡。
如今他回來，已是完全變了模樣。
屠崢聽著他平淡的話語，心底生出幾分酸澀，卻也不好相勸。
只得點了點頭，沉聲道：“鳳莊主離開，鳳家的一切事宜，還得依靠著你來操勞，的確不可大意了。”
方一眼瞼一垂，沒有接話。
屠崢見狀，掃了眼屏風之後，沉吟了下，看向他道：“那我便不送你了。”
方一拱了拱手，起身便告辭。
屠崢送到大殿之前，一直看著他的身影消失在了視線之內，才沉聲嘆息著，一面看著手中的木盒，一面不斷搖頭。
重新回到殿內，他一抬頭，便感受到一種不同於往常的威壓，不由得心頭一顫。
待看到榻上端坐著、視線幽幽落向自己的帝無辭，忙又欣喜起來，壓著心底的激動，穩步上前，重重一拜。
“恭喜帝尊！”
“有什麼好恭喜的。”冰冷的聲音從過頭頂降下，將屠崢的心凍了個徹底。
他神色訝然，錯愕抬頭。
這才注意到，帝無辭的眼眸，已經成了毫無溫度的冷血之眸。
只是看了一眼，便讓他靈魂發寒。
“你手中拿的是何物？”
聲線依舊冷酷，帝無辭冷眸微眯，定定盯著他，充滿了威壓。
話落，屠崢忙雙手將盒子呈上。
帝無辭微微抬手，虛空一抓，那盒子便穩穩飛入他的手中。
一入手，便是熟悉的溫度。
他冷眸微微一閃，似是想起了什麼。
自方才他醒來，冥笑便覺出些不對勁。
此刻見他微微蹙眉，心底咯噔了下，有了個不太妙的猜測。
這情毒，不會是專門針對蒼梧下的吧？
他眼皮一跳，盯著他手中的盒子，心口一陣發緊。
傳說在大陸始矣，有著一個古老的種族，龍族。
只是龍族數量稀少，隱居極深，極少有人能夠見到。
但龍族既屬神獸一族，與其同一類屬的妖獸，可透過修煉成龍。
而人族的至強者，在某些契機之下，也是可以龍化的。
比如與龍族的神獸契約，便可以將部分龍族的力量，化為己用。
帝無辭這一次中毒，不想竟是經歷了這個過程。
他如今醒來的表現，也在一一應證著他的龍化，並沒有摧毀他，而是讓他更加強大了。
只是習慣了他近來的變化，再對上那雙冷血的眸子，心中說不出的彆扭。
帝無辭觸到盒子，心中某處升起一種莫名的熟悉感。
他蹙眉將其開啟，看到其中擺放的那枚古戒，心頭微震。
“這枚戒指為何會在此？”他劍眉緊蹙，冷眼掃向冥笑，語氣凌厲。
冥笑聽問，卻是冷哼了聲，撇著嘴道：“自己做過什麼倒是忘得一乾二淨了。”
屠崢和桑曦聽到這話，都不由得暗暗為他捏了把汗。
眼下的帝無辭，比起之前，分明已不是同一個人了，在他剛開始龍化的情況下，他便這般出言不遜。
即便是契約的神器器靈，未免也太過大膽了些。
然而好在那情毒，真的便如冥笑所料一般，似是只針對了蒼梧。
雖然在聽了他的話，帝無辭周身的氣息瞬間降了好幾度，卻是沒有直接發怒。
那雙冰冷的眼，直勾勾盯著冥笑。
一觸到那眼神，冥笑便再也淡定不了了。
一下子便似點燃了炸藥桶，沒好氣地冷哼道：“忘了倒也好，如今戒指也送了回來，她欠你的情，也不用還了。”
說著，便也不理會他，越過桑曦和屠崢，徑直往殿外走去。
桑曦和屠崢沒想到他會忽然發脾氣，還是對著帝無辭。一時間都怔在了原地，不知所措。
其實就連冥笑也沒想到自己會生氣。
或許是他自心底裡相信著帝無辭。
即便中了情毒，他的心裡，始終住著那個人。
即便是無端龍化，變得殘暴冷血，他對那個人，始終該是溫柔的。
只是沒想到，他竟然會忘了她，連同在九州的事情都忘了個乾淨。
原本想著蒼梧歷劫，待他出關後，倒是有場好戲瞧了。
整個大陸的武宗，也就那麼幾個，還都早已避世數百年。
如今又出了一個武宗，必然在大陸上掀起一片狂潮。
以她的天賦，若是能夠破除北帝獻祭的束縛，步入武尊之境，也是指日可待的。
屆時，作為大陸的最強者，還有誰能阻攔他們？
一切自是水到渠成。
可是如今……
他竟然將她給忘了？！
冥笑越想越氣惱，看著外頭有宮人領著幾員大將一路匆忙小跑而來，沒好氣一吼：“跑什麼跑！趕著去投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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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頭帶路的那宮人被吼得一怔，顫顫巍巍道：“是……是前線的戰報……”
冥笑聞言，眉頭一皺，掃了眼特意進宮的幾人，雙手往身後一背，幽幽道：“帝尊剛出關，有事趕緊去說。”
他雖是極力剋制了，但幾人還是分明的看出了他心情不悅。
當下也不敢惹，得了話，便立即往鳳鸞殿奔去。
幾人腳力極強，不過瞬間，便已到了殿前。
冥笑看著那個方向，神情悶悶。
而此刻，蒼梧帶著雲生，正在往西面的鬼蜮趕去。
事情雖是都交代好了，但鳳仁莊新建，仍是有不少人虎視眈眈。
她歷劫步入武宗，這也是全風瀾都知曉的事情了，這倒讓她不安的心稍微安定了些。
短時間內，這些人還不會那麼不開眼的找鳳家麻煩。
她隨意把玩著手中的韁繩，心中不斷盤算。
在走過一個鎮子的時候，進去換了身行頭，用最後一點浸心草，將一頭金髮又染成了墨色。
看著手中觸感熟悉的銀色面具，蒼梧眼神微閃，深吸了口氣，緩緩抬手，扣在了臉上，蓋住那精緻白皙的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