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他這話聽著雖是對蒼梧頗有意見，可那落在沉旒耳中，卻愈發叫他覺得他是在跟自己炫耀。
炫耀他們倆曾經在風瀾經歷過的一切。
他眼神微凜，整個人的氣場都沉了下來。
“九弟最好是不要動那些心思。如今兩族休戰，二哥的手段，馬上該要用在‘正途’上面了。”
他陰陽怪氣的開口，目光落在隊伍最前方那道高大的身影之上。
“所以三哥從現在開始，行事可得處處小心了。”
帝無辭望向他，一字一頓，說得極其認真。
他的眸光極深，雖然看人時是淡淡的，但是卻讓人覺出一種危險之感。
沉旒心頭一凜，雙眸也跟著危險地一眯。
帝無辭說完那一句就沒有再說話，收回了視線，落向朝他們二人走來的老四和老五。
“九弟，我們之間雖是鬧過一些不愉快，可也都是因為那魔女蒼梧。今日是你的大喜之日，咱們親兄弟之間，不留隔夜的仇。之前的賬，從今日起，便也一筆勾銷了。到了魔族，一切事情便也只能靠你自己了，你可得好好保重。”
老四一來，便假惺惺地開口。
話雖是跟帝無辭在說，他的眼睛，卻死死地盯著沉旒。
沉旒見狀唇角一抿，微不可聞地輕嗤了聲。
拉了拉手中的就韁繩，回到了前面的隊伍之中。
帝無辭看著一直留心著沉旒的老四和老五，斂去眼底的鋒芒，淡然問道：“二位兄長可是有什麼話，要託臣弟帶給魔主嗎？”
他問得問題很刁鑽，讓兩人同時一怔。
老五將詢問的目光投向老四，老四沉吟了一下，才問道：“事到如今，還請九弟不要再與我們說謊了。你跟魔主的關係，究竟如何？”
“我與她之前的相識，算是一段孽緣。她以兩族一百年的和平來換我，可見她也是個重情的。”
帝無辭說著，眼瞼微垂，似是在猶豫著這些話該不該同他們講。
“她若肯收手，舍我一人又何妨？”
他倏地釋然一笑，明亮的黑眸平靜地看向二人。
對上那雙黑得異常純粹的眼睛，老四老五心中的疑惑散了不少。
無論如何他有什麼計謀，他這個身體狀況，去到魔族也活不了多久。
除非是蒼梧有通天的本事，能在沒有足夠靈氣支撐的情況下，替他恢復血脈。
他這一去，註定回不來了。
這一簡單的試探，讓兄弟倆人心中稍微安穩了些。
又簡單的說了些客套的話語，才騎著馬，悠然離去。
“這些傢伙，可都巴不得你快點去魔族送死呢。”
風徹說話素來直白，待幾人一走，便學著幾人的語氣，陰陽怪氣地說道。
“呵，他們要沒這個想法，咱們不還少了許多樂趣嗎？”帝無辭語氣平淡，那一聲輕笑，卻昭顯著他內心的不平靜。
風徹一想，點了點頭：“那倒也是。”
“不過，魔族那邊到現在都沒有傳來新的訊息，會不會又出了變故？”
桑曦所考慮的事情，卻總與他們不同。
他一開口，所有人的心情都跟著沉重了起來。
“我覺得應該是傳音石用完了。”風徹說著，朝前頭姜越的方向努了努嘴。
“她辦事不會這麼不周到。”
帝無辭聲音一沉，周身的氣壓分明冷了下來。
聞言，其餘幾人的臉色也跟著凝重起來。
身為一族之主，她的確不會犯如此低階的錯誤。
隊伍很快的出了龍都，來到了北嶼行宮。
北嶼行宮距離龍都大概是半日的路程，與煙定山是截然相反的兩個方向。
原本此乃昭陽王室的婚事，理應在煙定山舉行。
可是那個地方在前陣子就已經成了一座荒山，此去不大吉利。
到了北嶼山腳下，便見到上山的道路鋪滿了紅毯。
車隊到了紅毯前頭，便停了下來。
“請九王移步，迎寧氏下山！”
前頭的司儀太監扯著嗓子喊出長音。
接著早已在帝無辭駕前候著的宮人們便井然有序的上前，在他的駕輦旁邊鋪了腳凳。
待他沿著鋪好的道路走下來，便又立馬有伺候更衣的宮人上前，為他披好大紅色的喜服。
“恭喜九弟，即將迎娶王妃。”
喜服加身，四王和五王便上前來“祝賀”。
他們的臉上，分明帶著幾分幸災樂禍的笑意。
表面上看這是他九王撿了便宜，能跟昭陽王室結成親家。
但是他們成親之後，是要一同前往魔族的。
魔主那乖張的性子，知曉了此事之後，定然不會輕易放過他們。
王室的勢力他們既然無法得到，便也只能夠想辦法毀掉了。
抱有這個想法的不僅僅是老四老五，敖歙、沉旒，都是如此。
在龍都王室實力強悍，可是到了邊界那無法管轄的地方，一切就很難說了。
何況敖歙常年在邊界與魔族交手，當今世上除了那些個老不死的，怕是也只有他對魔族最瞭解了。
帝無辭看了眼二人，已經他們身邊的其他幾人，神色平靜。
淡淡地收回視線，朝著鋪好的紅色道路上走去。
“嘖嘖！主上知道了，你們帝尊怕是要被扒下一層皮了。”
風徹看著他一身紅衣，承載著萬人期盼的目光，走在那一條精心準備的大紅地毯上，忍不住咋舌。
“她是那樣的人嗎？”
桑曦卻是語氣微凜，淡淡地反問。
語氣裡帶著幾分不認同。
畢竟蒼梧有過“前科”，在左書靈一事上，她的讓步簡直讓人“歎為觀止”！
宣秩知曉他指的是什麼事情，抿了抿唇，最後還是沒有為蒼梧辯解。
帝無辭一路走著，沿著早已安排好的道路，一直走到了行宮門前。
宮門之外，一道亮麗的豔影在眾人的擁戴下佇立。
女子身披紅色嫁衣，頭頂七珠鳳冠，大紅蓋頭垂落，穗子隨著清風搖曳，似是從女子身上散發出來的清香，彌散空氣。
透過蓋頭，她似乎看到了帝無辭正朝著自己走來。
一顆好不容易沉靜下來的心，又開始怦然跳動起來。
她抿了抿唇，手指不自覺攢緊了手中的喜帕。
“出嫁，是女子最為重要的日子。一旦嫁過去，你的生活就將完全成為另一個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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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婉芸作為皇室女眷，陪伴在寧芸兒身邊，留意到她那細微的動作，在一旁輕聲開口。
寧芸兒心中狐疑，微微側目，不解地看向她。
季婉芸察覺到她的視線，垂下眼瞼，勾起一個苦澀的笑容。
“沒什麼，芸兒妹妹能找到正確的歸屬，真是旁人羨慕不來的幸福。”
寧芸兒外表看上去雖是單純，可心思通透，格外聰慧。
在寧家避世這麼多年，也學過了不少族中歷史。
聽她在此時開口，便知事情不會如此簡單。
心中略微思索了下，便順著她的話接道：“姐姐不幸福嗎？”
果然，季婉芸身子一僵，連臉上的苦笑都有些難以維持了。
“一廂情願的婚姻，又談何幸福呢？”
寧芸兒倒沒有料到她會說出這些話。
先是怔了一怔，頓了下才又小心翼翼地道：“三王爺他……對你不好嗎？”
“當年他對魔主心心念念，是我誓死要嫁給他，爺爺才想辦法讓我入了王府。他心中對我怕也只有怨，這些年來的平和，也不過是他對爺爺面子的維護罷了。”
季婉芸說這話時，目光裡滿是哀痛。
那話的真假，讓寧芸兒有些難以琢磨。
不過，當年季婉芸喜歡三王沉旒的事，的確是鬧得滿城風雨。
而沉旒因與東扶素來交好，與蒼梧也有過不少來往。
他對蒼梧的心思，當年他們這些稍微有所來往的小輩們，也是略知一二的。
“姐姐為什麼要在這個時候與我提及此事？”
寧芸兒眼神一暗，語氣也低落了下來。
季婉芸一聽，似才反應過來一般慌亂：“啊！抱歉……只是族中許久沒有喜事了，我瞧見你與九弟，便不由得想起了當年自己出嫁時的場景……若是因此說了什麼失禮的話，還請寧姑娘不要責怪！”
“姐姐，那你說，九王的心思，會在魔主身上嗎？”
寧芸兒聲音很輕，問得小心翼翼。
“這……”季婉芸似是有些為難。
她的話一頓，將視線落向了走來的帝無辭身上。
輕輕一嘆：“女人，總歸還是要為自己而活的。”
話落，她便緘了口，不再多言。
寧芸兒假意還想再問，瞧見人已經到了跟前，便也收了話頭。
季婉芸留心著她的神態，注意到她手中的帕子被捏得更緊，眼中閃過一抹算計的精芒。
寧劍雄和王室的幾位長老和長輩們，正站在廣場前方，寧芸兒不遠之處。
帝無辭一踏過最後一個臺階，他們便各個神情正肅地看著他。
絕世的強者，如此的眼神望著他，讓帝無辭覺得肩頭彷彿撐著無盡的壓力。
他穩了穩心神，簡單地掃了眼人牆之後的寧芸兒，將視線落向寧劍雄。
“見過外公。”
他雙手抱拳，拱著手，恭敬地行了一禮。
“當年有先主賜婚，如今又有龍主作婚禮見證，你的造化不在小。此去魔族，當竭盡心力，為族效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