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唸叨的顧江川這會兒正坐在沙發上與樓上剛剛清醒過來的顏清遙遙對視。
他們兩個人現在的身份地位像是完全互相顛倒過來一般，顧江川此刻看見顏清的感覺總是小心翼翼，縱使隱忍剋制，卻也還是抵擋不住心裡面那如同潮水一般的愧疚與心酸。
“為什麼我會在你這裡？”
顏清咬著牙齒，一個字一個字的從齒縫間蹦出來。
被反問的顧江川緊緊地蹙著眉頭，他就好像是被抽筋剔骨一般的疼痛迫使他面目猙獰，“你……因為在路上遇見，你一個人，所以就把你帶回家了。”
“帶回家？”顏清像是笑起來，眼尾輕輕挑起露出別一般的風情，“這裡是誰的家？又是誰和誰住的地方？顧江川，你自己心裡面沒有數嗎？”
顧江川起身，他深呼吸強迫自己慢慢冷靜下來，“你先聽我說，你別生氣。”
“生氣？我有什麼好生氣的。顧江川，你看看你現在的樣子，像不像當年的我？什麼滋味，是不是特別好受。”
顧江川驟然紅了眼眶，這樣的顏清真是讓他渾身都難受。
說真心話，無論是溫柔過的顏清，還是張揚過的葉笙，都比現在這樣渾身是刺的她好得多。至少那個時候的她，是能被他真正擁入懷中的。而現在的顏清，如同刺蝟一般渾身都扎人，讓他痛也讓她痛。
顧江川閉了閉眼睛，腦海中忽然閃過一幅幅畫面，他低聲說：“阿笙，我們重新開始吧。”
顏清身形一怔，像是收到了莫大的刺激一般，她伸手捂著自己的耳朵蹲下來，頓時紅了眼睛落下眼淚。這句話就好像是一句魔咒一般，被囚禁的那無數個日日夜夜，顏清每天都在想著，不然他們重新來過？
可是現實呢？
現實卻給了她重重一擊。
顧江川不僅僅沒有給她重新來過的機會，還將她一掌推入萬劫不復的地獄。
“重新來過？”顏清大笑著，笑的眼淚簌簌跌落，“顧江川，我們之間還應該要怎麼重新來過？我們之間不僅僅隔著歲月，還隔著血海深仇。這句話可是你親口告訴我的，難不成你都已經忘記了？”
顧江川被她質問的理智節節後退，“你怎麼……”
“我怎麼變成這樣子了對嗎？”
顏清抬手擦淨臉上的眼淚，她慢慢站起身順著樓梯走下來。
她還穿著白天的那一套病號服，頭髮凌亂的披散著，臉色慘白沒有一點血色。明明看起來是脆弱的那樣驚心動魄，可她說出的話卻又是那麼的充滿力量。
顧江川第一次發現，自己曾經用那些充滿攻擊性的話去攻擊她的時候，她是有多痛。
因為就在此時此刻，他感受到了來自顏清滿心的控訴。
“我變成這個樣子，不都是拜你所賜。”顏清淡淡的笑，眼神一眨不眨的落在他的臉上，“毀了我的人生，毀了我的生活，毀了我對愛情的嚮往，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為你啊，顧江川。你知不知道，你才是真正的罪魁禍首，你才是殺人兇手。”
好一個“殺人兇手”。
顧江川連連後退，整個人瞬間坐在沙發上。
他已經完全沒有任何話語可以和顏清再次正面談論，因為不管說什麼，都是他的錯。生也好，死也罷，這一生都註定他都該虧欠她的。
顏清看著他挫敗的模樣，心裡面卻感覺不到一絲絲的快意。
明明說好的，只要看見他這樣的難受就一定能讓自己開心，能讓自己快樂。可是為什麼事實卻與她所想象的相反，明明痛恨著，看見他皺緊眉頭還是會心痛。
顏清站在樓梯口垂下了眼，這一切都是她的幻覺。
還能夠為顧江川心痛，這件事情一定一定還是她的幻覺。
顏清心裡面暗暗告誡自己，垂在褲腿邊的手慢慢收攏。
“你再多留一會兒吧，我媽想要見見你。”
聽到江鈴這人，顏清眼中存在的戾氣終於消失不見。
別人再如何都是別人，她從小沒有母親，卻因為在遇見江鈴之後感受到了母愛。這個人在她最需要關心的時候給了她很多的關心，也給了她人生中最大的光，單憑這些，她就沒有辦法忽視江鈴。
晚上草草吃過飯，顏清基本坐在餐桌上沒怎麼吃。
顧江川看見她吃的那麼少，也沒有胃口。
兩人喝了一杯水以後就讓司機載著他們去了醫院，江鈴現在還沒有辦理出院手續，所以還不能離開醫院。
顏清沒有換衣服，外面只不過套了一件黑色的長風衣，她站在病房門口的那一刻，看見江鈴這些日子因為病痛折磨而略顯蒼白的臉，悄悄蜷起了手。
“顏顏來了。”
江鈴一眼便看見了她，笑著對她招手。
顏清笑起來，快步走到病床跟前握住她的手放在自己的掌心中，“媽，手怎麼這麼涼啊。”
“剛才剛擦洗了臉，沒事的。”
江鈴看見她明顯高興得多，從頭到尾都沒有合上過嘴角的弧度。
兩人今天來其實就是為了坦白所有事情的，與其說顏清坦白，不如說是顧江川坦白一切。
江鈴現如今已經恢復了記憶，再沒有什麼事情能夠瞞得住她，而關於顧江川，他實在是沒有什麼在想要隱瞞的。從頭到尾，自己都是因為一起意外事故而造成葉家家破人亡的兇手，一切都是因為他。
顏清盯著江鈴的臉，知道她沒能明白自己剛才那聲“媽”的意思，於是慢慢笑起來，“媽，我的意思是，我是葉笙。”
這話一出，病房裡面的空氣都顯得極為稀薄，江鈴被握在顏清手裡面的那隻手微微顫抖起來。
她昏睡多年突然醒來，一朝失去記憶，再次記起一切的時候並沒有任何的慌亂，只是用了一個下午就接受了這件事情。
可是顏清就是葉笙……
江鈴的另一只手慢慢放在自己的胸口撫了撫，“你說什麼？”
她仔仔細細的打量著顏清的臉，明明記憶中的葉笙長相並非如此，可是那一身給人莫名的熟悉感又從何而來。
帶著滿腔的疑問，江鈴抬眸看向了顧江川，只見顧江川慢慢點了點頭。
“媽，她的確是葉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