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快要死的時候,才恍然發覺這世間其實還有很多的遺憾未能完成。可他發覺的太晚了,一切都已經來不及挽回了。”
蘭芷清的嗓音有些許哽咽,乍聽起來像是在說那對半路上遇到的難民父子,實際上卻是在質問宇文流淵的內心:
“我不希望王爺的身上也出現這種遺憾,所以……才為你準備了今天的這頓飯菜。”
聽到這裡,宇文流淵已經完全明白今天蘭芷清做出這番反常的舉動,到底是為了什麼了。
可他內心雖然明白,明面上卻不想和蘭芷清討論跟這個話題有關的一切。
因為那些過往,全都是他內心紮根最深的刺,碰不得、摸不得。
他花了很長時間才終於暫時遺忘掉這些噩夢,不想再輕易將它們回想起。
可蘭芷清不依不饒,仍舊在對他步步緊逼:
“王爺,陛下年歲已高,身子骨也不是那麼好。如果你們父子兩人之間真的還有什麼矛盾未解開,再這樣相互冷漠下去,豈不是就要成為永久的遺憾了嗎?”
在蘭芷清的眼裡,皇帝是一位好父親。
最起碼,在宇文流淵人生的前十九年時光中,這位父親給了他無微不至的照顧,給了他旁人拍馬難及的風光榮寵。
可為什麼……宇文流淵不僅對這些不屑一顧,反倒屢屢惹陛下發怒嗎?
她真的很想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
不是好奇,只是單純的不想讓宇文流淵和皇帝之間的關係繼續惡化下去。
然而宇文流淵接下來的話,卻讓蘭芷清深深的意識到,或許她之前的想法果然還是太天真了。
宇文流淵和皇帝之間的矛盾,根本就是不可調和的。
因為……
宇文流淵倏然抬起頭,掌心緊握著的杯盞應聲而裂。
他用那雙幽深不見底的碧綠鳳眸,深深的注視著蘭芷清的眼睛,幾乎是用咬牙切齒的聲音道:
“本王不會原諒他的!因為當初親自下令賜死本王母親的人,就是他!”
***
冬雪落盡。
隨著白雪皚皚融化,上京城裡泛起了一陣春意。
山間的綠植長出了一片片的新芽,街上關門的許多商戶也重新開門做起了生意。
“清兒,你怎麼回來了?”
學司要開課,文遠侯蘭敬堂本來打算帶著小兒子蘭墨亭去拜見太傅,想著最好在今年就把蘭墨亭給塞進學司裡去,卻沒想到兩腳剛一邁出門,就撞見了從九王府車輦上下來的蘭芷清。
蘭敬堂愣了片刻,拉著蘭墨亭正想跪拜,卻及時被蘭芷清笑著扶起。
“老臣拜見王妃娘娘,王妃娘娘……”
“爹爹快起來!您無需多禮,今日女兒是自己一個人回來的,也沒那麼多規矩可講,千萬莫要行跪禮了。”
蘭芷清之前就很受不了每次蘭敬堂見著她總要客客氣氣的行禮,還要誇張的喊上一句王妃娘娘。
但她每次說,次次說,蘭敬堂根本就沒有聽進去過。
這就讓蘭芷清很無奈。
“阿姊,你今天怎麼突然來了,是因為想念墨兒,所以特地來看墨兒的嗎?”
蘭墨亭好奇的湊上前,拽了拽蘭芷清的衣袖,粉雕玉琢的模樣頗為討人喜愛。
蘭芷清笑著點點頭:
“算是吧,但不僅僅是想墨兒,也是想侯府的大家了,剛好有事從侯府門前路過,所以就順道進來看看。”
蘭芷清一邊說,一邊不忘給身後的春棠使眼色。
春棠會意,趁著蘭芷清與侯爺等人談話的當口,帶著人手便摸進了侯府。
蘭敬堂對此毫無察覺,還在跟蘭芷清對話:
“原來是這樣啊,清兒你下次要來,可要記得提前通報一聲,要不然你來了,府上沒人在,豈不是白跑一趟。”
蘭芷清眼瞅著春棠溜進去,這才將視線收了回來,好奇的看著穿戴異常整齊的這父子倆,眼神好奇道:
“所以你們這是……要出門?”
“對呀。”
蘭墨亭晃盪著小腦袋,“一大清早,墨兒還沒睡好呢,就被父親從榻上拎起來了,說是要帶墨兒進宮去拜見未來的夫子。”
“夫子?”
蘭芷清聞言先是懵了片刻,隨後便恍然大悟道:
“哦……墨兒你現在也差不多到了可以進學司的年紀了,爹爹想必是要帶你去拜見當朝的太傅大人吧。”
“對對對!就是太傅大人!”蘭墨亭的小臉上明顯帶著不滿,顯然是因為被人攪擾了睡眠,所以才有點不開心。
蘭芷清伸手揉了揉他的小腦袋,抬眸對著蘭敬堂笑道:
“既然你們要出門的話,那我就不叨擾了。剛好我也有事要去宮裡一趟,那咱們就一起出發吧。”
“阿姊你也要進宮?”
蘭墨亭支著小腦袋,起初還有些驚詫,但是他沒有把這件事情放在心上,只是奇怪的盯著蘭芷清道:
“可是春棠姐姐剛才好像進府了,阿姊你不用等春棠姐姐回來,帶她一起進宮嗎?”
蘭墨亭果真是個人小鬼大的。
方才就連蘭敬堂都沒有注意到春棠的動作,反倒是眼睛靈敏的蘭墨亭發現了春棠的舉動,還對蘭芷清提出了這麼一個犀利的話題。
不過蘭芷清當然不會被這種小問題給難倒。
她駕輕就熟的解釋道:
“春棠姐姐是去汀蘭殿裡幫我拿以前遺忘在這裡的幾件裙子了,待會兒等我從宮裡回來,再帶她一起回王府也不遲。”
蘭芷清簡單的解釋了一下,便將視線轉向蘭敬堂,轉移話題道:
“既然是要進宮拜見太傅大人的話,那咱們的動作還是快點的為好,畢竟我記得太傅大人最討厭學生遲到了。墨兒你今天是第一天見到太傅大人,一定要給對方留下一個好印象。”
“嗯!”
牽起蘭墨亭的小手,這一家三口在路上有說有笑,直到進了宮門以後,還在非常熱鬧的談論著這些天兩座府邸上發生的有趣事情。
蘭墨亭全程都顯得很興奮,大概是見到了許久未見的姐姐,總有一籮筐說不完的話要講。
蘭芷清也沒有不耐煩,只是安靜的聽著,時不時的誇獎蘭墨亭幾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