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終於開始變得害怕了。
因為他逐漸相信，宇文流淵說的都是真的。
在這件至關重要的事情上，他可能真的出錯了。而這個錯誤一旦發生，就是一輩子的事情，而且是永遠都不可能挽回的。
皇帝突然感覺到了一股徹心的涼，他的腦海中倏然浮現出這些年來，梁妃曾經在他生活過的一幕幕。
其實他心裡明白，他對梁妃的感情，並不是簡簡單單的一句被其外表所迷惑這樣的話語就能夠概括的。在他內心深處，他是真的曾經深愛過這個女人，也是真的曾經拼盡全力的對這個女人和她的兒子好，也曾真心渴求過這個女人的愛。
可他是皇帝，是帝王。
皇室的威嚴不可侵犯，梁妃身為皇帝的女人，所以哪怕是想，都不可以在心裡有一時片刻思念著別的男人。
“梁妃……乃死罪。這點無需再議，朕絕不可能判錯。”
“父皇是怕了吧？也不知道午夜夢迴，你有沒有見過母妃冤死的亡魂？”
宇文流淵永遠都忘不了。
那夜，雷雨交加。
外面的桃花被雨水打落，墜了一地。
屋子裡燭火通明，那眉眼傾國傾城的女子就端坐在桌前，眼含苦笑的盯著桌子上方才從御前傳來的那盞酒。
杯中的酒液清涼，還有很好聞的酒釀香氣時不時傳來，當時年幼無知的他，曾經一度只是簡單的認為那只不過是一杯普通的酒。
“母妃，你怎麼不喝？可是……太涼了？”
宇文流淵當時還想讓廚房的人，把那杯鴆酒拿去加熱一下，再拿來給母妃飲用。
可當時，她卻按著杯口，緩緩的搖了搖頭：
“不涼，母親想喝酒了。淵兒，你要陪著母親喝一口嗎？”
“我也喝？”
小宇文流淵當時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可是母妃，你之前不是說過我年齡太小，一直都不讓我喝酒的嗎？怎麼這一回，您又主動讓我喝了？”
“這個酒，應該很美味。”
梁妃將那酒盞遞到了宇文流淵的唇邊，眼眸中有著他看不懂的深意：
“嚐嚐吧，就當是替母妃嚐嚐味道。”
宇文流淵當時很疑惑，但是他從來都沒有把這杯酒可能含的有毒這方面想。
因為在他的心中，母親是這個世界上最溫柔最善良可親的人，是絕對不會害自己的。
所以他只是懵懂的點了點頭，眼睛連眨都沒有眨，便直接伸手接過了那酒盞，想要朝著嘴中送去。
然……
梁妃猶豫了。
就在宇文流淵即將把那毒酒喝下的千鈞一髮之際，梁妃突然伸手搶過了那毒酒，將杯中的酒液一飲而盡。
她皺著眉，臉色很痛苦，在剛剛把那杯中的酒液喝完之後，她居然還撐著對宇文流淵露出了一個無所謂的笑容。
“母妃……”
宇文流淵好像突然意識到了什麼，但是他不敢問，只是戰戰兢兢的低頭看了一眼的酒杯。
一滴都沒有剩。
母妃，把它們全都喝完了？
“咣噹——”
突然，一聲脆響，梁妃拿不住掌心的手爐。
手爐掉在地上，裡面的熱水全都灑了出來。
宇文流淵驚呼著扶住了梁妃搖搖欲墜的身軀：
“母妃！”
梁妃的臉色很蒼白，額頭上全都是密密麻麻的汗水，如小溪般從從額頭上淌下。
“淵兒……”
“我在！我在呢母妃！你到底怎麼了？我現在就讓他們去叫御醫來！”
宇文流淵很著急。
但小小年紀的他還算是傳聞，在這種時候他還能夠知道去通知下人們，把御醫叫過來。
可梁妃卻緩緩地搖搖頭：
“沒用了，已經來不及了。淵兒，你不要離開我，我想再看看你……”
“母妃！”
宇文流淵淚如雨下。
他抱著母親嘶吼，就像是一個任性的小孩子，不願意讓自己心愛的人永遠離開這個世界。
“不——母妃，你既然明明知道那酒不能喝，你為什麼要……”
宇文流淵即使再傻，也徹底明白，果然母親剛才為什麼會露出那種表情了。
她早就知道杯中有毒。
剛剛，是想帶著他一起走吧？
可是為什麼，明明平日裡還好好的，為什麼突然間就得死？
“淵兒，你怕嗎？”
梁妃氣息虛弱，“如果剛剛你真的喝了這酒，那現在……你也會變成我這樣。”
那一剎那，梁飛是想殺宇文流淵的。
可宇文流淵一點也不害怕，他飛速搖了搖頭。
“母妃要讓兒臣死，兒臣連猶豫都不會有。因為兒臣的命，就是母妃你給的。”
“是嗎？”
梁妃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她將小男孩緊緊的抱在懷中。
“是我不對，剛剛那一瞬間，我太舍不得你了，所以才自私的想帶著你跟我一起離開。”
“可是……這到底是為什麼？”
宇文流淵含著淚道：
“母妃，是有人要殺你嗎？是不是……是不是楊妃娘娘？”
梁妃搖頭道：
“這不關她的事。這是我與你父皇之間的恩怨。”
“父皇？”
宇文流淵很訝異。
這不可能。
父皇平日裡對他們母子二人特別好，尤其是每次對他們的要求，都有求必應。
這麼和藹可親的父皇，怎麼可能會想要殺他們？
“母妃，你是不是搞錯了……父皇他……”
宇文流淵剛想反駁。
可梁妃卻把那杯空了的酒盞遞到了宇文流淵的面前：
“這杯酒，就是你父皇所賜，你還不信嗎？”
這個時候，鴆酒已經開始發揮作用了。
梁妃的口中有血液湧出，血條滴落出來，她掩唇劇烈咳嗽，可血根本止不住，還越湧越多，越來越多。
而現在，與當年一模一樣的場景，又重新出現在了他的身上。
宇文流淵抬頭望著高位上，嗯，高高坐著的皇帝，那是他的親生父親。
曾經，他親手毒殺了他的母親，現在……又要以同樣的手段，來對待他。
就好比當初，皇帝逼著他娶獨孤潤月時的情景，一模一樣。
宇文流淵露出了冷冷一笑：
“把我逼成這樣，您……滿意了嗎？”
想必，你現在一定覺得很滿意。
因為你懷疑的人，終於都死在了你的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