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京城中有個傳統，四月初，迎龍神。
龍神不知是虛構出來，還是真實存在的。總之，它是上京城中百姓們心中，能帶來幸福安康的象徵。
聽聞龍神喜歡夜間出遊，又愛明亮的地方，所以每逢這個時候，上京城裡就會舉辦燈會，盼望著龍神能夠出現，帶來福氣。
這樣熱鬧而繁華的場景，唐宛央是去過的。
赫連安帶她去的。
那時候她裹在灰色的斗篷下面，看著他從容自信地去猜花燈上的謎語。
赫連安聰明，總是一猜一個準，轉頭將得到的花燈送給她。
唐宛央還記得，有一個小巧的兔子狀的花燈，上面的謎語是“音書隔兩地”。
赫連安朝著她笑，聲音極盡纏綿：“這個的謎底是盼，就像我對你一樣。”
四周的燈光璀璨，也及不上他勾唇輕笑。
到最後她才知道，他“盼”著她，後面還要跟上一個“死”字。
大概是怕觸景生情，唐宛央從心底就不願去看燈會。正準備換一張，看到了落款之後，動作一頓。
“念佳公主？”唐宛央心緒複雜。
這下可好，不去也不行了。
“硃砂，去通告老夫人一聲，晚上我得去赴念佳公主的約。”
“是，姑娘。”
唐宛央輕聲嘆息，不知在想些什麼。
安國公府。
停宴將一張燙金的拜帖遞上，“少主。”
“誰送來的？”薛敏之頭也不抬地問道。
停宴道：“念佳公主。”
“念佳，”薛敏之執筆的手微滯，“她要做什麼？”
“念佳公主邀您去共遊晚上的燈會。”
薛敏之皺起眉：“不去。”
停宴躑躅地小聲道：“可是，念佳公主說，她還請了唐大小姐。”
薛敏之抬眸道：“帖子拿來。”
停宴：“……是，少主。”
“給父親母親說一聲，我晚上要出去。”薛敏之接了帖子，看了一眼後吩咐道。
停宴應下，心裡卻想著，少主對唐大小姐，果然態度不一般。
夜間。
天上零零散散地掛著幾顆星，月光溫柔地灑下，勾勒出一層朦朧的柔影。
底下，燈火通明，熱鬧喧囂。
硃砂和白雪跟在唐宛央的身後，兩個丫鬟都是第一次逛燈會，臉上都流露出幾分好奇的神色。
唐宛央的唇角仍然掛著慣常的笑容，笑意非常淡，甚至可以說得上淡漠。
連四周各色的花燈，也不能照亮她的笑容。
但是這樣清寂的美，也吸引了不少公子哥的目光。
等到終於到了念佳公主帖子裡說的地點時，一眼就見到了形容豔麗的少女。
念佳公主比唐宛央要大了兩歲，比起她清純的容貌，看起來要成熟不少。
她穿著一身簡潔卻顯眼的紅衣，骨子裡的高傲流露於言表。
“你來了，”念佳看了一眼唐宛央，便道，“走吧，去逛逛。”
唐宛央輕聲應下，心裡卻奇怪。
她確定和念佳公主沒有一絲一毫的聯絡，為什麼念佳會一而再再而三地對她另眼相看。
上京城裡十分熱鬧，耳邊充斥著小販的叫賣聲，觸目可及都是溫暖繁雜的花燈。
唐宛央漫不經心地逛著，念佳公主也不說話，氣氛雖然沉默，但也能算得上自在。
但能看得出來，念佳公主常年身處深宮中，不常見到這樣的景象，眼中不時劃過光彩。
直到遇見一個可愛的兔子模樣的花燈，念佳公主停下了腳步。
唐宛央跟著停下：“公主，怎麼了？”
“我想要這個。”念佳指著那花燈道。
可那小販也是固執，非得讓人猜出謎底來才給。
念佳公主自然是不喜歡這些咬文嚼字的東西，眉心一皺，看起來有些不耐煩。
只是畢竟是在鬧市，她也不想引起騷動，乾脆回頭看著唐宛央道：“你不是六藝第一嗎？那這謎語對你來說，應該很輕易就能猜出吧。你若是答出來了，本公主重重有賞。”
唐宛央對念佳公主的賞賜並不在意，但念佳這麼說了，看來是很喜歡這花燈了。
她嘆了口氣，走上前去細細看了一眼那花燈。
不知是誰做的，手藝不錯，扎的兔子活靈活現，隨著裡面的燈火搖曳，彷彿兔子下一秒也會跟著跳起來。
再跟著看向花燈身上掛著的木牌，上面寫著供人猜測的謎語。
燈光明亮，唐宛央將那一行字盡收眼底，神色忽而大變，臉上的笑容一點一點地沉了下來。
那上面寫著：音書兩地隔。
恍惚間，好像面前又站著那表相溫潤的少年，眉眼帶笑：“這個謎底，就像我對你一樣。”
想被燙了手，唐宛央迅速抽回了手。
念佳在旁邊催促：“怎麼了，快猜啊？”
唐宛央冷聲道：“我猜不出來。”
“不可能啊，你可是稷下學宮的魁首……”
念佳公主話還沒有說完，唐宛央就搶先道：“猜不出來就是猜不出來，不好意思，還請公主另請高明。”
她別過臉，彷彿十分厭惡那個花燈一般，皺著眉拔腿就走。
街上人來人往，不過一瞬間，唐宛央的身影就淹沒在了人海之中。
念佳公主來不及發怒，就先暗叫一聲糟糕，吩咐侍衛去找唐宛央。
“這個人，真奇怪。”念佳搖著頭嘆息。
順著人潮，唐宛央慢慢地走著。
街上行人絡繹不絕，很輕易地就會迷失。但她並不害怕，因為這條路她曾熟記於心。
本想著一個人隨便走走，卻又想起身旁的侍衛都不在，萬一蕭憐秋喪心病狂趁此機會下手，唐宛央毫無反手之力。
這樣想著，唐宛央只能暫時歇了心思，準備回去找念佳公主賠罪道歉。
忽而，她的視線一晃，偶然瞥見一抹身影：“蘇長朗？”
此刻，蘇長朗正在一群公子哥當中，看起來似乎領頭的位置。
自從宮宴以後，唐宛央和蘇長朗就沒有再見面的機會。如今看來，蘇長朗似乎在上京城裡混得不錯。
反正以後也要和蘇家修復關係，從蘇長朗下手再好不過了。唐宛央想著，便舉步往著蘇長朗的方向走去。
卻不知道她現在的舉動，都被另一個人盡收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