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宛央的眼淚幾乎就要奪眶而出，她眨著眼硬憋了回去。
如果說，前世她最對不起的人是誰，那必然就是父親唐修謹。
在蕭憐秋的刻意引導下，她對父親不太親近，心裡也一直埋怨著唐修謹沒有早些把她從清月庵接回去。
可笑的是，直到最後，她的父親依舊在為她這個不成器的女兒著想。
人不重活一次，都不知道以前的自己是多麼愚笨。
唐修謹一出聲，蕭憐秋臉上的笑容就僵硬了一瞬，隨後變得更加真切。她跟著扶上唐宛央的手腕，笑道：“回來了就好。”
唐念清在一旁，眨著巴眼脆生生地道：“大姐姐，你怎麼還穿著庵堂裡的衣服？母親不是特意讓劉嬤嬤給你帶了好多新衣服去嗎，我都眼饞的不得了。”
說著，她瞥了一眼車旁的劉嬤嬤。
劉嬤嬤這時也才想到，唐宛央必然是在剛才那一會兒在馬車裡換了衣服。
只是她想不通，這樣做對大小姐有什麼好處。
明明有新衣，卻偏偏穿著破舊的緇衣，這不是在打丞相府的臉面嗎？
這一番行為，若只是為了洩憤，那可真的太過愚蠢了。
周圍都靜了一靜。
無數雙眼睛盯著唐宛央，聽她會怎麼解釋。
唐宛央微微一笑，眼神純澈：“母親的好意，宛央心領了。劉嬤嬤送來的那些衣服華美漂亮，讓人看了便歡喜得不行，只是……”
蕭憐秋看著她似笑非笑的眼神，心中隱隱有些不好的預感，率先打斷道：“必是宛兒這兩年都簡衣素食，一時之間有些不習慣。”
唐念清掩唇輕笑道：“哪有女子不愛華服，大姐姐只是不想穿吧？”
“念清，不得無禮！”唐修謹面色嚴厲地瞪了唐念清一眼。
唐宛央順勢搖頭，眉目間透出些無奈：“三妹妹說得對，我也是女子，不能免俗。只是這兩年來，我與府中鮮少通訊，母親送來的那些衣服，竟無一件是合身的。”
沒有一件是合身的！
此話一出，周遭的百姓頓時一片譁然。
說的是鮮少通訊，其實根本就沒有吧，不然做母親的，怎麼連女兒的衣長尺寸都不知道！
意味深長的眼神落在蕭憐秋身上，她微微凝眉，眸光深邃地望著唐宛央。
唐宛央亦抬眸，和她對視，勾起一抹清雅的笑容。
“大姐姐，想來是裁縫鋪子的人弄錯了，與母親無關，”唐念清見氣氛不對，忙出來打圓場，朝著唐宛央微笑，“反正放著也是放著，不如大姐姐送給我，明日我再帶大姐姐去繡莊挑幾匹好料子。”
她容顏清絕，聲音帶著少女特有的清脆，句句都在為別人著想。微微一笑，好像一朵再無害不過的純白蓮花。
可惜，是朵食人花。
唐宛央看著她，微微蹙眉，似乎有些猶豫：“我看那些衣服和三妹妹的身材倒是正合適，那顏色款式，三妹妹穿了必然契合無比。”
蕭憐秋的臉色瞬間一白。
不用看，她都知道周圍的百姓臉上是什麼表情。
恐怕從明天起，上京城裡就會流傳唐家的這位繼夫人是如何對待親女和繼女的。親疏有別，一看便知。她苦心多年營造的名聲，一朝便被破！
唐宛央，好一個唐大小姐！
蕭憐秋在想什麼，唐宛央心中再清楚不過。她嘴角微微抿起，垂下眸，接著道：“只是……”
隨著她的轉折，蕭憐秋的心好像也轉了個九曲八折。
唐宛央欲言又止的模樣，讓她覺得十分不安。
“阿宛，只是什麼？”唐修謹不由問道。
一邊沉默的硃砂突然出口道：“老爺，小姐不好說，奴婢來說。”
她似乎集聚了極大的勇氣，一字一頓地道：“那些衣服，大小姐不能穿。”
穿不上和不能穿，顯然是兩個意思。
看著硃砂這麼鄭重其事的樣子，唐修謹不禁皺起眉，道：“說清楚一些。”
硃砂似下定決心，上前一步，將唐宛央的長髮往邊上撥了撥，露出修長的脖頸。
而潔白的肌膚上，一道細淺的血紅痕跡著實顯目。
灰布緇衣有些大，略微鬆垮，顯然不可能是它造成的。
唐修謹目光一凝，沉聲道：“怎麼回事？”
唐宛央垂下頭不說話，硃砂則飛速瞥了蕭憐秋一眼，道：“姑娘自從穿了劉嬤嬤帶來的衣服，便覺得後頸難受。但念著是夫人的一片心意，也就忍了。剛才實在忍不住了，為了不失儀，只能換了緇衣。”
“衣服呢？”唐修謹問。
硃砂於是小跑爬上馬車，將那件青色綢衣恭敬地遞到了唐修謹眼前。
他伸手摸向衣服的後頸處，果然感受到了一抹細微的鋒利——竟是順著衣裳紋路，藏了極薄的刀片在裡面。
“豈有此理！”唐修謹勃然大怒，一把將衣裳丟在了蕭憐秋腳邊。
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四周喧然，蕭憐秋的臉色瞬時失了血色，臉上的溫柔笑容終於掛不住。
唐修謹陰沉著臉，看向她：“夫人如何解釋？”
她咬著唇，一派楚楚可憐的模樣，溫聲道：“老爺，這些年我是怎麼對待宛兒的，您看不見嗎？我怎麼會做這樣的事情。”
“是啊父親，”唐念清見狀不妙，忙幫著開口，“母親與您夫妻多年，是什麼樣的人您應該再清楚不過啊，怎麼可能會害大姐姐！”
她將目光轉向唐宛央，可憐巴巴地眨著眼：“大姐姐，你說句話啊。”
唐宛央抬頭，意味不明地和她對視，走到唐修謹身旁，溫和笑道：“父親，我也相信這件事不是母親做的，許是丫鬟僕人不小心的。”
將刀片藏在衣裳後頸，這得是有多“不小心”！
唐修謹心中明白，這是長女為了保全丞相府的面子，甘願受委屈，想息事寧人。
他低頭，看著唐宛央溫順淺笑的模樣，不由一嘆。
到底是不一樣了。
“父親，我們先進去吧。”
唐修謹目光深沉地看了蕭憐秋一眼，才對唐宛央溫聲道：“好，先去見見你祖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