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連安望向她。
少女的神色認真，唇角微彎，卻冷冽如晚春時的涼風。
唐宛央無所畏懼似的和他對視。
赫連安忽而輕笑：“好啊。”
他揮了揮手，讓丫鬟收拾好了棋盤，又拿著白棋道：“還是你先手。”
唐宛央也不客氣，在他對面坐下，“恭敬不如從命。”
她目光落在棋盤上，和赫連安挨得距離很近。
幾乎能夠看清他的肌膚紋理。
微光流轉在他的臉上，唐宛央不由心頭微滯。
在冷宮的時候，那些漫無天日的日子裡，她也總是會想起和赫連安相處時候的點點滴滴。
琴棋，書畫，歌舞，花燈。
一幕幕如同跑馬燈在心頭播放，越想越是心寒，越想越是膽顫。
一個人怎麼能那麼完美地控制自己的感情，明明不愛，卻能做出情深似海的模樣。
就如同現在，他們相對而坐的時候。
看似親近，卻各懷鬼胎。
和剛才一樣，赫連安下棋的速度很快，唐宛央也很快，幾乎與赫連安是同時落下一般。
唐瑜在一邊看得驚訝地挑眉，心中驚異於姐姐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厲害了。
赫連安的神態也從一開始的淡定自若，慢慢地變得有些凝重起來。
最後，他的速度也開始減慢。
赫連安捏著棋子，詫異地看了一眼唐宛央。
他實在有些驚訝，唐宛央展現出來的棋藝，已經不下於他。
但更讓赫連安覺得詫異的是，唐宛央似乎對他的棋風極為瞭解，能夠準確猜測出他下一步的動作。
這種感覺並不是很好受，赫連安不喜歡這樣事物脫離自己掌控的滋味。
他開始深思起來，在唐宛央的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為什麼她會一而再再而三地做出這些驚人的舉動？
但不可否認的是，比起之前那個草包小姐，赫連安對現在的唐宛央更有興趣。
“宛表妹，”赫連安輕聲開口，“真是厲害。”
他笑：“我看，若是稷下學宮中也考核棋藝一項的話，宛表妹估計能拿到七門魁首。”
唐宛央微微一笑，不置可否，只道：“六皇子說笑了，宛央才疏學淺，比不得各位精心教養的各位小姐。”
“不說別的，”她頓了頓，道，“單是三妹妹，我就比不過了。”
唐宛央口中的三妹妹，自然是唐念清。
這點，赫連安肯定知道。說起唐念清，赫連安不由想起上次宮宴上的事，眉頭微蹙，問道：“說起來，上次宮宴，我約宛表妹一見，宛表妹為何不來？”
他說得這樣堂而皇之，好像拒絕了他的邀請，唐宛央就是個十惡不赦的罪人一般。
唐宛央抬眸，似是驚訝：“什麼？六皇子約過我見面？”
她眉心一皺，一臉無辜的模樣，讓赫連安不由對自己的判斷有些懷疑。
莫非，唐宛央真的什麼也不知道？
赫連安落下一子，道：“我派去的人說，將紙條送進了你的手上。”
表妹也不喊了，看來是認真了。
唐宛央杏眼溜圓，看著他迷茫地道：“紙條？”
她低頭，似在思考，忽而想起了什麼似的，恍然大悟：“六皇子說的是那個紙團啊。”
“那個紙團，”唐宛央瞥了赫連安一眼，似是赧然，“我沒來得及開啟，就被人撞了一下，掉在了地上。再找，就找不到了。”
“原來上面寫的是六皇子約我見面的事情，”唐宛央後知後覺地道，“還好沒有其他人看見，不然誤會就大了。”
沒有其他人看見？
赫連安想起那天身中藥物的唐念清，若有所思地微笑，心裡對唐宛央的說辭仍然是半信半疑。
“是這樣啊，”赫連安隨口道，“是我考慮不周。”
“六皇子殿下約我見面是想做什麼呢？”唐宛央突然開口問道。
“我……”赫連安一愣。
話未說完，又聽唐宛央小聲嘟囔：“好奇怪啊，二皇子殿下那天也約我見面。”
“你說二哥，也約了你？”赫連安如同突然明白了什麼似的，連呼吸節奏也加快了些許。
唐宛央不解地點了點頭。
赫連羨和唐宛央無親無故，為什麼會約見唐宛央，原因顯而易見。
他就說唐宛央怎麼能在短短時間內變化得這麼快，原來如此。
肯定是赫連羨在背後搞的鬼。
赫連安眸光一變，沒想到赫連羨竟然學聰明了，知道從唐宛央身上下手。
他正想著，耳畔忽然響起唐宛央的笑聲：“六皇子殿下，我贏了。”
赫連安驚詫地抬眼看去，才發現自己在不知不覺間已經被唐宛央的棋困得死死的。
再無翻身的機會。
少女的棋如同她這個人一般，看起來十分溫和無害，然而最後，卻忽然露出了尖利的齒爪，殺機畢現。
赫連安微微滯住，好半天才笑道：“是我輸了，宛表妹果然厲害。”
“僥倖而已。”唐宛央嘴上這麼說著，心中卻有些略微的得意。
不止是因為這一場棋局，而是因為，赫連安信了她的話。
如同赫連安所想，赫連羨和她非親非故，赫連羨當然是沒有約見過她。
這在外人眼裡絕對不可能的事情，赫連安居然相信了。
看樣子，似乎還很深信不疑。
赫連安向來多疑，只要在他心裡埋下一點懷疑的種子，或許現在並不會爆發。
但在以後，唐宛央確信，一定會點燃熊熊的大火。
“姐姐，你好厲害！”唐瑜看著唐宛央，眼中滿是敬佩。
能夠贏赫連安，在唐瑜看來，已經是極為不可思議的事情了。
而且，不知道是巧合，還是故意的，唐宛央贏赫連安，正好十二目，一子不多一子不少。
赫連安恢復了那副翩翩公子的模樣，笑道：“下完了棋，我們再來品品茶如何？”
他說著，從桌上翻開兩個小巧精緻的茶杯，遞到唐宛央和唐瑜的手上。
“這是今年新進的貢茶，”赫連安往茶杯裡添水，聲音溫和，“不僅茶香濃郁，還有一個很好聽的名字。”
“伊人。”他的聲音清且淺，和前世如出一轍。
唐宛央的手微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