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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0章

方淼淼的聲音變得凌厲。

“所以你就要拉著所有人陪你一起去死,結束這樣的日子麼?”

紫衣女子的眸光中百感交集,有痛恨,有不甘,最終凝成了深深的落寞。

“你不知道,你什麼都不知道……”

說著,她一揮手,一股暗紅色的煙氣襲來,煙氣中,有一幕幕片段閃現在眼前——

這裡,本來是一處荒蕪。

百多年前,來了一群人,落腳在這裡,他們的責任,是為一個人守墓。這裡最早,便叫做守墓村。

時光日復一日地流逝,外面的世界已然是天翻地覆。村民們雖然一代又一代地傳承著先人的遺訓,可是到底,人的思想和生活終歸會因為環境的改變而出現某些變化。

村子裡,出了好幾位節婦,節婦是指丈夫死後不改嫁,終身守寡。

元朝廷不知從何得知了她們的事蹟,為了表示嘉許和褒揚,下旨在村口,建起了兩座貞節牌坊。

大明立國之後,太祖皇帝為了彰顯皇家的威望和恩德,又命人加建了一座貞節牌坊。

牌坊是崇高榮譽的象徵。樹牌坊是彰德行,沐皇恩,流芳百世之舉,是許多人一生的最高追求。

能夠擁有一座貞節牌坊是件無上榮耀的事情,而得到這個榮耀就是以女子守節為代價。

可以說,每一處牌坊下,都埋葬了一個女子數十年的青春。她的生命緊緊維繫在貞節上,稍有變故,就要以死全節。

屹立在大地上的一座座貞節牌坊,似乎在無聲地訴說著那一個個女人蒼涼孤獨的故事。

她在十八歲時,嫁入了這個節婦之家。那時,她的婆婆,一個已經守寡了四十多年的婦人已經是垂垂老矣。

老人一臉嚴肅木然,年輕時烏黑的頭髮已是有如寒冬初雪落地,一片蒼茫。

也許是這個家族受到了詛咒,不過兩年,她的丈夫也得了重病死去。

作為妻子,她當然要為自己的丈夫守節。然而比起她的婆婆,她似乎更為不幸。婆婆和公公至少還有一個兒子,孤寂的生活中還有著希望,而她兩年的短暫婚姻,除了記憶,什麼都沒有留下。

一日又一日。

一夜又一夜。

她看著鏡中人影,憔悴盛滿眼眶,愁緒爬上心頭。姿容年華,不再是朗月照花那般清澈明晰,指間的溫存仍在,指縫裡的流年卻已經顛覆。

良霄孤寂,嬋娟獨影。

她終於,還是沒有守住,同村子裡的一個漢子有了私情。

春意染上了眉眼,像是被雨露澆灌過的嬌花,每一分,每一秒都讓人有了期待。

她的異樣自然瞞不過她守寡多年的婆婆,於是某一日,她和那漢子被抓姦在床。

那漢子被憤怒的村民們當場打殺,而她,則是被關押起來,等待火燒之罰。

貞節牌坊就相當於村子的臉面,他們不僅僅是玷汙了貞節牌坊,玷汙了一位位守貞女子的名節,同樣也是對尊敬守貞女子的村民們的羞辱,這是絕對不能被容忍的。

三天之後,村長將全村人都聚攏在村口,就連剛出生的嬰兒也必須出現。所有的人都要親眼見證,**不貞的下場。

村口壘起一個高高的木架,上頭淋滿了火油,三天三夜水米未沾的她被拉了出來,架在木架上。

村長對著全村的村民們說了好一通的話,村民們看著她的目光十分復雜,有嘆息,有難過,更多的是鄙夷。

她頭昏腦漲的,並沒有聽村長的話,只能遠遠瞧見她那守寡的婆婆抿著唇,一言不發地站在一旁,微微下陷的眼窩裡,深褐色的眼眸,平淡無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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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長說完話之後,點燃了一個火把,抬手扔在木架上。

火焰騰然升起,那豔紅的火光一路蔓延,像是一片血色,模糊了她的雙眼。

為什麼?

為什麼她不能夠擁有自己的幸福?

為什麼?

為什麼她要在那一間空屋子裡孤寂一生?

天知道當她看著村子裡的其他年輕媳婦們,含笑挽著自己丈夫的手臂,是有多麼的羨慕。

她不甘心,她不甘心。

一瞬間,她只感覺渾身的血液都衝上了腦海,身體裡爆出一股強大的氣息,要將她完全吞沒。

等她清醒過來的,火早已經熄滅了。

她發現所有的村民們都躺倒在地上,口鼻流血,沒有了氣息。

她心中大驚,怎麼會這樣?

她的身體漂浮在半空,她知道自己已經死了,但是村民們,難道,是自己殺了他們?

是,她是心中有怨,可也僅僅是怨,她從未曾想要傷害村民們,那些都是她朝夕相對的親人,當中有人看著她長大,有人對她親切和善,還有她親手接生的嬰孩。

她再恨,再怨,也不會想要將他們置於死地。

她的寡婦婆婆就在那裡,雙目緊閉,神情安然。

她恍惚想起,寡婦婆婆雖然性子內斂,嚴肅,不苟言笑,可是細心地關照著她,把她當成自己的親生女兒一般的教養。

她尖叫出聲,頓時淚流滿面。

整個村子,再沒有一個活人了。

她是罪人啊。

這時,一個又一個的魂魄從屍體裡溢位,他們茫然無措,似乎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

她領著渾渾噩噩的村民們回到村子裡,然後將村民們的屍體整理好,一把火燃成了灰燼。

日子仍然在繼續,就如同往日一般。只是這個村子裡,不會再有人死去,也不會再有新生,完完全全地變成了一灘死水。

……

陸之南為紫衣女子和村民們的命運嘆息著,便見方淼淼擲出黃符,口中唸誦道:“天道清明,地道安寧,淨世神咒,去。”

頓時有一股清風,將暗紅色的煙氣吹散。

紫衣女子站在一株老槐樹下,隨雲髻上斜斜的插著一根珍珠釵,釵頭上的流輕輕的搖晃著,彷彿畫上畫的仕女般。

方淼淼祭出降妖伏魔鞭,躍至空中,在月下,銀鞭光華如霜,異常耀眼。

紫衣女子身形一動,手掌凝出一團火焰,氣勢如虹地朝著方淼淼甩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