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願意給學子們講演一翻,那是他們福氣,您可是安大將軍的母親呢,由您來親自為他們講述安大將軍的光輝事蹟,那是這些學子們三生有幸,來,祖母,先喝口水潤潤喉,一會上臺去,讓他們為安大將軍而驕傲。”
為人母者,最是喜歡聽到有人誇獎自己的孩子,雖然安老夫人的兒子已經是名噪全武夏國的悍勇大將軍了,但當他被人在母親跟前兒誇讚的時候,安老夫人還是滿心的自豪,再沒有誰會像自家兒子這樣,讓她有如此豪邁、激爽的心情了,她迫切地希望快些站到臺上,快些向人傾述,她的兒子是多麼的優秀。
召集學子們到大會廳來聽演講,並不是多困難的事情,本來就都在學堂裡上課呢,一個班一個班的領過來,倒是快得很,一會兒大會廳就坐得滿滿當當的了,山長進行了簡短的發言,說了今天的主題,大會廳裡就響起了雷鳴般的掌聲,在這樣熱烈的掌聲中,安老夫人被小鋤頭扶到了臺上,
“這位學生也曾經是我們縣學裡的同窗,今年才剛十一歲,卻是在去年就考中了秀才。”
山長也沒錯過對蘭宏澤的介紹,這位學生也是他的驕傲呢,
“此次回我們縣學來,卻是給我們縣學捐助了一些銀錢,希望我們縣學能夠更好地開辦下去,我希望大家能向他學習,用功讀書,早日考取功名,一為家人爭光,二為自己爭光,再也希望你們向他學習,能在學業有成後,不忘縣學的師生之恩,能在有條件有能力的情況,也資助一下後面的同窗,讓我們的縣學能出更多更好的人才,讓我們的縣學能更順暢的開辦下去,我們也同時歡迎這位昔日的同窗,蘭宏澤。”
臺下的掌聲依舊熱烈,蘭宏澤同學卻是有些羞澀了。
十一歲的秀才,這個誘惑怕是大得沒邊兒了,現在縣學裡的學子,小於十一歲的都不多呢,甚至有一些在縣學裡唸書的學生,在此已經念了十幾的書的,書齡比小鋤頭的年紀都大,看到這麼年輕的秀才,心裡更是升騰起一種要崛起的慾望,鬥志昂揚,
“蘭宏澤,你也陪安老夫人坐吧。”
小鋤頭本來是想把安老夫人扶到臺上,自己就下去了,結果被山長如此一介紹,他竟然下不去了,只好往坐在前排的家人面前掃了掃,很是歉疚的坐在了臺上,雖然事出突然,但他還是很有眼色的坐到了山長和先生們的最外面,這樣,能夠不顯眼一點,蘭凌雪也對弟弟的小心謹慎彎了嘴角,弟弟長大了,做事情考慮得已是十分的周全。
“安老夫人,您請吧!”
山長示意安老夫人可以開始了,安老夫人輕啜了一口茶水,然後伸手示意了一下臺下的學子們,
“今天老身能坐在這裡,確實是一個意外,老身本來只是陪著孫子來看看這間有些名氣的學堂的,但你們有一位好山長,他不放過任何一個可能給你們激勵的機會,他想讓老身能來給你們講一講,國盛家榮對於我們每一個學子的責任,對於我們每一位民眾的責任,那我就藉著我兒子的事情,來跟你們分享一下什麼是責任,什麼是負擔……”
安老夫人並沒有什麼手稿,蘭凌雪是知道的,老夫人純粹是被山長臨時推到了臺上的,但老夫人坐在臺上,侃侃而談,那種不刻意的淡定從容,那種不壓制的氣勢逼人,那種不顯擺的談古論今,讓蘭凌雪對安老夫人佩服得一塌糊塗,她從不知道,在現在這樣的社會空間裡,在這樣一個女子低賤的社會形態之下,也會有這樣讓人敬佩、崇拜的女子出現,這位老人,在不知不覺間,已經成為了蘭凌雪淺意識裡的學習楷模、標杆偶像。
一波波的掌聲,在安老夫人演講的間歇時候響起來,安老夫人也很是興奮,本來只想簡單講三兩個事件的,結果講起來就沒完沒了了,大會廳的掌聲和喝彩聲,就幾乎沒斷過,而這時也沒什麼話筒,蘭凌雪還真怕老夫人累壞了,真要是把嗓子喊出毛病來,那可要了命了,正當她想要起身阻止安老夫人再繼續下去的時候,講得興高采烈的安老夫人突然沒了聲音,蘭凌雪還以為被自己猜中了,老夫人的嗓子出問題了呢,嚇得她立刻衝上了臺去,也不管此時她做為一個閨閣女子,方不方便在臺上出現,
“祖母,來,先喝口水,這是咱們早上自家帶出來的冰糖水,您老趕緊喝一口。”
冰糖水當然沒有治癒的效果,但清泉水有哇,此時蘭凌雪也顧不了那麼多了,只想讓安老夫人別出問題,可安老夫人哪還顧得上喝蘭凌雪遞過來的水,整個人都站起身來,伸出一隻顫抖的手,指向門口,一雙老眼中,泛起了淚花,再看不清楚。
到了此時,蘭凌雪焉有看不明白的道理,她只是想不到,誰的到來能讓安老夫人如此震驚,緩緩回過頭,大會廳門口的兩道人影,讓蘭凌雪也忍不住雙眼含淚,沒有人知道,她這些時日有多麼的驚慌和恐懼,她有多麼的害怕失去,可她還有家人,有員工,有老夫人,她沒辦法讓自己變得軟弱,她要用她尚顯幼稚的肩膀,扛起一家子的期望來,但在這一刻,她感覺有一口濁悶的氣體,從心底湧上來,她長長的呼出一口氣,然後,就軟了身子。
“姐,姐,你怎麼了?”
看到姐姐上臺來,小鋤頭還以為老夫人有什麼不舒服呢,所以他一直緊緊地盯著這邊,當蘭凌雪有些身子發軟的時候,他是第一個就發現了,沒有半點猶豫,下意識地幾大步就跨了過去,在姐姐倒地之前,把她摟在了懷裡,蘭二壯此時也看出不對了,趕緊上了臺,和兒子一起把閨女扶下了臺,臺下的學子們已經有些騷亂了,不知道臺上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安老夫人怎麼突然就不說話了,這個身材婀娜、長相俊美的女子又是怎麼一回事兒,怎麼上了臺又突然暈倒了呢,蘭凌雪其實並沒有暈倒,她只是身子發軟,沒了力氣而已,全是因為這段時間崩得太緊了,大家都以為她很輕鬆,所以也都跟著她很輕鬆,只有她自己知道,安大將軍和安志遠此次一去,前途是多麼兇險,她卻只能一個人扛著,沒辦法也不敢跟任何一個人傾吐。
山長因為正對著大會廳的門口,已經是看到了有人來,
“老夫人,來人是?”
他已經猜到了八、九不離十,一定是大將軍來接安老夫人了,不然安老夫人不會是這樣的狀態,他只是不知道,那位蘭大小姐怎麼會激動到暈倒,也太過了吧,他正胡亂地動著心思,果然耳邊就聽到安老夫人答到,
“是,是我兒,我兒來啦。”
安老夫人滿心的激動和興奮,雖然還是很擔憂的看了看被扶到下面前排位置上的蘭凌雪,但此時,她更多的是把目光注視在了兒子身上,安老夫人多多少少也能知道些兇險,雖然兒子和孫子沒說,她也能想像得到,如果不是兇險非常,這父子兩個怎麼肯把自己送到這千里迢迢之外的小農村來。
“娘,我來啦!”
安大將軍的大嗓門,一下子就蓋過了整個大會廳裡學子們的嘈嚷聲,大會廳立刻就鴉雀無聲了,大家都是反應了一下子,才醒悟過來,這是安大將軍親自來了,瞬間的安靜後,就是如潮水般的掌聲,無法停歇,安老夫人剛剛講過了不少安大將軍征戰沙場的故事,學子們正在亢奮中,此時見到了安大將軍本人,那真是無比的激動和喜悅,從來沒有一刻,某個人能在這些學子的心中,佔據了頂天立地的位置,文人學子向來眼高於頂,對於農工商看不上眼是必須的,雖然得靠農吃飯,靠工穿衣,靠商活命,但他們都是既要依靠這些,又要鄙視這些的,就算是武官,也沒怎麼看在他們眼裡。
雖然安大將軍在舉國上下,都是傳說中的英雄,可那也只不過就是傳說而已,在他們心中,並沒覺得有什麼,直到剛才他們聽了老夫人的講述才知道,原來,武官不只是他們想像中的肌肉發達,腦子愚笨,他們在戰場上,也得講究戰略戰術,靈活指揮,哪裡設伏,哪裡設卡,都是要經過精心設計和安排的,少了心計和智慧,那是萬萬不能,因為捏在他們手裡的,還有千千萬萬士兵的生命,而在他們身後的,還有需要他們保護的,千千萬萬的老百姓,而這些將士們,還要在領軍的基礎上,衝鋒獻陣,奮勇殺敵,既要有勇還要有謀,此時的學子們,才真正的意識到,自己能穩穩的坐在這間學堂裡唸書,是有多麼的不容易,那真是前線的將士們,用鮮血和生命換來的。
已經走上了臺的安大將軍,摟住老母親的肩膀,安慰似的撫了撫,然後把母親安座,自己也坐到了母親旁邊的位置上,
“今天出來尋母,無意間竟然闖到了這間大會廳裡來,聽到了母親剛才所說的那些話,感受到了母親的驕傲,但我想說,我上對得起天,下對得起地,挺起胸脯,對得起武夏國的黎民百姓,但我唯一對不住的,就是我的親人,我的母親和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