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凌雪邊說邊走到炕沿邊兒,伸手到那堆年禮裡,把裡面的布料拿了出來,
“奶,我娘也沒想到您會這麼大方,會拿這麼好的東西招待人,所以還給您送了幾塊布料來,這可都是鎮上布料行裡新到的料子,我娘自己都沒舍得用,特意買給您的,既然您是想把這些東西送人,那還不如留給我娘用呢,好歹是自家人,怎麼也不能虧了自己人,發了外人不是,那些肉啊、蛋啊的就留下吧,進嘴的東西,也留不下啥念想,您就緊著外人招待吧,自家人得一口,算揀一口了,也對,外人吃了,還領咱情兒呢,自家人吃了,還真就浪費了。”
蘭凌雪把布料疊好,摟在懷裡,還用手輕輕拍了拍,似乎很是開心,東西的失而復得。
“那我們就走了啊,爺、奶,給你們拜個早年,祝你們新年愉快!身體健康!四叔,你也新年愉快,我們回了啊。”
蘭凌雪樂呵呵地一手摟緊料子,一手拉住小鋤頭,用眼睛示意了他一下,
“爺爺、奶奶,新年愉快!”
小鋤頭就很是有眼力見兒地給蘭老爺子和蘭老太太鞠了個躬,跟著姐姐拜了早年,回身牽住了爹爹的手,
“爹爹,我和姐姐已經給爺爺、奶奶問過好了,咱們回家吧,娘還在家等著咱們呢。”
蘭二壯還沒醒過神來呢,就被這姐弟兩牽著,走出了老宅的門,蘭老太太看著一家三口就這麼大搖大擺地走了,完全混亂中,半天才伸出一個手指頭,指著門口,
“就,就這麼走了?”
蘭老太爺瞪了她一眼,
“不然呢,不走站在這兒等著你罵?”
順便還瞅了眼面前擺著的年禮,不得不說,即使被小丫頭拿走了布料,這份年禮也不算輕,只是,這情分呢,蘭老太爺不禁嘆了口氣。
蘭老太太這時才算是完全清醒了,氣得一手掐著腰,一手拍著炕,大罵了起來,
“這個死小子,這是要翻天哪,哪有誰家兒子跟老子娘這個態度的,我養了你這麼大,你就這麼對你親孃啊,你個沒良心的,早知道生下來就先掐死你,省得被你氣死。”
蘭老太太鼻涕一把淚一把地,彷彿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
“這大過年的,什麼死的活的,還沒完了你,早就跟你說了,老二來了你別挑理,他怎麼出這個家門的,別人不清楚你還不清楚嘛,能回來看看咱們,已經不容易了,說明他還是孝順的,你再這麼來幾次,怕是真要斷了這門親了。”
蘭老爺子可沒忘了,裡正說過,蘭二壯因為淨身出戶,他是可以不贍養老人的,他沒有贍養老人的義務,如今他能來,那就是情分。
“這時候你說好聽的了,剛才我翻年禮的時候,你怎麼不說話呀,我嫌東西少的時候,你怎麼不言聲啊,現在說這些有的沒的,合著好人都讓你當了,就你能裝好人,我是他親孃,罵他兩聲怎麼了,還斷了這門親,斷了就斷了,有什麼了不起,我當初能把他淨身出戶,就沒怕他斷了親,是他自己不捨得斷,還真當我怕了他了。”
蘭老太太連蘭老爺子都沒放過,一起罵了個狗血噴頭,順帶著表示,蘭二壯這個兒子,有便有,沒有便罷了,
“娘——”
蘭四壯聽著孃親的話,忽然就迷茫了,二哥在家裡的時候,那可是一直任勞任怨的,從來沒說了一聲累,喊過一聲,活兒都是幹在頭裡,卻從沒為自己爭取過什麼,就連侄女小籃子摔壞頭,孃親沒給請人治,他都沒跟爹孃起急,這樣還不算孝順嗎?
說到二哥從家裡搬出去,那可真不是二哥的錯的,要賣了人家閨女,這換了誰也受不了,如果這事兒攤到自己身上,那自己也會像二哥那樣做的,連自已閨女都護不住,那還叫男人嘛,可爹孃是怎麼做的呢,逼著自已的兒子淨身出戶,逼著自己的兒子斷了這份親,這是自己的爹孃嗎?爹孃有這麼對兒子的嗎?如果這樣的事兒真的出在了自己身上,那自己該怎麼辦呢,蘭四壯第一次混亂了,他一直走著爹孃為他鋪好的路,就連這次去鋪子裡上工,他也認為是蘭老太太為他爭取的,可現在他突然明白了,那是二哥願意讓他去,不然,一個不屬於自己的鋪子,他二哥幹嘛費那個人情,只說求不來不就行了嘛,越是想得遠,越是想得清楚,蘭四壯突然就想明白了,孃親一直是在拿著養育之恩壓人呢,所以家裡人都得順著她,而二哥對自己,那才是親情,是毫無保留的愛護,這麼想著,蘭四壯就清楚了自己將要邁出的下一步了,下一步,就是要牢牢地跟在二哥身邊,為自己的將來,走出一條路,二哥是絕對不會虧待自己的,如果自己一直聽娘的,到最後,很可能也是落得個身無分文的下場。
出了老宅的門,被迎面的雪花拍在臉上,蘭二壯總算是清醒了過來,看到有些擔心地看著自己的兒女,他不禁有點臉紅,還是當爹的呢,竟然還讓兩個孩子擔心,看了看被小鋤頭牢牢牽著的手,就想起了上一次自己從老宅出來,是被閨女領出來的,而這一次,是被兒子領出來的,看來,這老宅子註定就是個讓自己失望和亂心的地方,以後還是少來的好,
“兒子,讓你擔心了。”
蘭二壯緊了緊兒子牽著自己的手,
“爹,你別傷心,你還有我呢,我會孝順你的。”
小鋤頭仰著小臉對爹爹說,他雖然小,可也看得出,老宅裡的爺爺、奶奶對爹爹不好,可那有什麼關係,自己會對爹爹好的,而且會一直對爹爹好,爹爹多疼自己呀,對爹爹不好的人都是壞人,雖然他們是自己的爺爺、奶奶,可在那個家裡,他總是餓肚子,也穿不暖和,每天還要幹活,完全不像現在在自己的家裡,有飯吃,有衣穿,有書讀,還有師傅教自己功夫,小鋤頭突然就覺得,原來自己現在這麼幸福。
“志遠哥,走了。”
蘭凌雪卻並沒有安慰自家爹爹,那是爹爹的親生爹孃,是砍也砍不斷的血脈親情,自己不可能硬讓爹和他們斷了聯絡,那不現實,但如何處理這樣的關係,只有讓爹爹自己去慢慢體會了,人的感情都是相互的,有付出才會有回報,一廂情願的付出,或單方面地索取,終有一日會毀了這段親情,
“把這些給我拿著。”
看到安志遠把地上的東西都拿在手裡,蘭凌雪急忙搶過來幾樣,看著東西不是太多,可大多都是醃菜和乾菜,沉著呢,
“我也拿點兒,不然你嬸子回頭該訓我了,說我欺負你們小孩子。”
蘭二壯也把東西接過來了一些,
“行了,行了,這些我拿著就行了,沒多少東西的,不沉了。”
看到小鋤頭也伸過手來,安志遠拎著東西,快步地走遠了。
“志遠哥,等等我。”
小鋤頭撒腿追上去,連姐姐都拿著東西呢,自己空著手,怎麼看都不像樣,安志遠卻不讓他追上,在他快要追上自己的時候,就快跑兩步,把他落在後面,兩個人你追我趕的,笑聲若有若無的傳過來,
“你們兩個慢著點。”
看著跑遠的兩個孩子,蘭二壯大聲叮囑著,
“讓他們跑吧,也沒有多少這樣的時候了。”
蘭凌雪跟上爹爹的步伐,不再說話了,
“是啊,沒有多少這樣的時候了。”
蘭二壯想著今天來的這隊人,再想想小鋤頭即將要去念的縣學,也許,真的沒有多少時間相聚了,人生總是會有分分合合,只是,就算知道這樣,可在它到來時,也會有很多不捨。
“可算回來了,子豪已經過來看你們兩趟了。”
看到四個人帶著一身的雪花進了門,林秋棠拿著掃炕的笤帚給他們拍打著,
“有什麼話等吃過了晌兒午飯再說,人家這一路過來,又是風又是雪的,還餓著肚子,你剛才給燒了熱水沒有?”
蘭二壯把棉袍上的雪抖乾淨了,才進了裡屋,把袍子掛在了蘭凌雪設計的,屋門後的一排木頭掛鉤上,你別說,還真是挺方便的,
“燒了,燒了,雖然人多,沒法兒洗澡,但洗臉的水還是備了的。”
林秋棠手腳麻利地把孩子們都收拾利索了,才跟著蘭二壯進了屋,
“就是晚上睡覺要擠一擠了,被子也不夠,也只能兩個人睡一床被子,我算了下,還勉強夠用,咱們一家子也得這麼睡,晚上我去閨女屋裡,和閨女睡,子豪和志遠、小鋤頭都回這邊來,你們四個睡東屋。”
想想也只能這麼安排了,好在是冬天,就算擠擠,也不會太難受,
“行,就這麼定了,先準備中午的吃食吧。”
蘭二壯去了廚房,想要看看午飯準備得怎麼樣,一看,櫥案上放著好多已經洗得水靈靈的菜了,還有切好的肉絲,肉片。
“我剛才去地裡又摘了些菜,正好孟掌櫃的給送了不少調料,還有那麼多肉,幾天的飯食應該沒問題的,就是不知道他們能住多久?”
林秋棠開始切菜,把它們分別裝進盤子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