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晴打量著凌夫人，凌夫人亦是抬眼朝慕容晴看來。
兩道清冷的視線相融，二人心中均是一驚。
好清冷的眸子！
好淡情的眸光！
一瞬，二人均恢復到常態。
“難登大雅之堂，倒是讓凌夫人見笑了！”得到了一品夫人的讚賞，老夫人自是高興，口中卻是謙虛著。
“老夫人倒是謙虛了！”話是對老夫人說著，凌夫人的視線卻是沒從慕容晴面上移開：“如此說來，月餘前，跪在無悟大師禪門前三日，只願為祖母求得開光佛像的女子，像是你了？”
一品夫人話一落，眾人皆是一驚。就連老夫人也是面露震驚。
月餘前？那時慕容晴倒是說著要去上香，老夫人只當是慕容晴即將及笄，心中念著那故去的孃親。卻沒想到，竟是去寺中求著無悟大師給畫開光！
在本朝，能得無悟大師開光之物，寥寥無幾！卻沒想到，她居然因著慕容晴的關係，而有了這無幾中的一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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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在房中時，聽方麼麼說此物經無悟大師開過光，老夫人半信半疑，正準備派人去一查虛實！卻未曾想，人還未派出，便由凌夫人口中得出了肯定的答覆！一時間。心中激動，興奮，還有那深深的得意…
“凌夫人言重了，臣女只願盡這綿薄之力，聊表孝心！”慕容晴起身，朝凌夫人深深一禮之後，不卑不亢的回著話。
凌夫人目光微閃，看著慕容晴良久之後，悠然開口：“我見這雙面繡可真是獨一無二，不知，可否厚著臉，向老夫人討要了來？”
一語驚人，原本議論不斷的大廳，頓時安靜了下來。
若說老夫人前一刻是得意，那麼這一刻，便是懊惱！這雙面繡，她甚是喜歡！先別說是世間難得的珍品，單單是受了無悟大師開光這一點，便是讓常年禮佛的老夫人視若珍寶！
如此至寶，如何能拱手相讓？
凌夫人一語之後，大廳中頓時鴉雀無聲。
老夫人面對凌夫人，頓覺氣不打一處來。
這凌夫人雖為一品夫人，卻無實權，不過是仗著皇上的和太后的寵愛便這般的跋扈！
雖說光祿寺卿慕容岸只得從三品，在銜位上不及凌夫人的高，可是慕容岸終究是有職有權的朝廷命官！如今亦是正受龍恩！如若不然，今日老夫人大壽，也不會有那般多位高權重的朝廷命官前來祝壽！
可此時，凌夫人居然當著眾人的面，不顧身份的討要著老夫人的壽禮，這可讓老夫人頓覺被人打了一巴掌！顏面盡失！
安靜的大廳中，眾人儘量的放低呼吸，原本熱鬧的氣氛，頓時壓抑不已。
“凌夫人說笑了，臣女這刺繡，哪及宮中三娘所出！”老夫人面色微沉，接不上話，慕容晴卻是以一個晚輩的身份站了出來，巧笑之間，將話頭引到了自己身上。
凌夫人那話，不管老夫人如何回，都會落人話柄！若說給吧，便是讓人在這壽宴之上欺負到頭上來了；日後必然落人笑柄！若說不給吧，便是看不起凌夫人，乃至看不起皇家人！
凌夫人在京城，那可是出了名的受寵！只要是凌夫人想要的，皇上和太后還沒有不給的！就如上次宮宴之中，凌夫人看中了太后身邊一名貼心的婢女的煮茶之術，太后二話沒說，便將那伺候了好些年的婢女賜給了凌夫人。
那婢女，煮得一手好茶！聽聞那婢女賜給凌夫人之後，太后好些日子都吃喝不暢！
連太後都能割捨，若老夫人回絕了，便是打了皇上的臉，打了太后的臉，更是打了皇家的臉！
所以，不管是回絕還是贈出，老夫人都是做不出抉擇！
老夫人無話可說，慕容晴卻是不同！畢竟，她是贈禮之人！
“哦？可是本夫人看了這刺繡，便是憶起了故人，可真心喜歡的緊呢！”慕容晴接了話頭，凌夫人面色微寒，冷聲問道：“莫不是看不起本夫人？”
凌夫人這冷聲一哼，原本就壓抑的氣氛越加的沉悶。眾人越加的放輕的呼吸，只怕引火燒身。
老夫人心中惱怒，卻發作不得，只覺胸間一團火燒的旺盛，面上透著一股不自然的紅。
見慕容晴送的壽禮引來反作用，慕容雨面上的恨意頓時被歡喜替代。
哼，慕容晴，就知道你是個禍害！便是會這雙面繡又如何？到結果換來的不是長壽，而是禍事！
慕容雨幸災樂禍間，全然沒注意面上的神色，恰巧老夫人胸間憋悶，微一側目，便見著慕容雨那副落井下石的神色。頓時火氣加了幾分。
狠狠的瞪了一眼慕容雨，心中暗罵：好你個慕容雨！等這事兒過了，看我如何收拾你！
猶自歡喜的慕容雨尚未查覺老夫人的恕意，而慕容雨身旁的寧姨娘卻是急忙踢了一下得意忘形的慕容雨…
“凌夫人言重了！”聽得凌夫人那一聲哼，慕容晴急忙跪下：“此繡乃臣女一心為祖母而求，只求保得祖母身體安康！這份心意，是臣女於佛像前跪了整整三日方才求來的！若是將此繡贈於了凌夫人，便是有欺於佛祖！”
言下之意，這是一份孝心在裡面，若是你要強奪，就不怕佛祖怪罪？
你有皇上和太后庇護，莫不是連佛祖也敢忤逆？
慕容晴說完，便安安靜靜的跪在那裡，挺直的脊樑，透著她那不卑不亢的氣度；直視而來的目光，清靈不失睿智，倒是給她入了三大美人的容貌，加了幾分的沉穩。
看著眼前的慕容晴，凌夫人稍稍有些失神；原本凌厲的目光，變的有些迷濛。
像！太像了！實在是太像了！
“呵，倒是個口齒伶俐的丫頭！”這般望了許久，就在眾人覺得要在這份沉默中崩潰之時，凌夫人開了口，語氣中，沒有先前的寒意，而那看向慕容晴的視線中，多了幾分讓她看不明白的複雜。：“可我真是喜歡你這繡功，更喜歡你這雙面繡，這可如何是好啊？”
聽得凌夫人這話，慕容晴暗松了口氣；從這話上來看，凌夫人是不會強要這刺繡了！看來，凌夫人也不似外界所傳的那般囂張跋扈！
朝凌夫人一扣禮，慕容晴聲音雖柔，卻是鏗鏘有力，字字清晰：“能入凌夫人的眼，是臣女的福氣！臣女斗膽，懇求凌夫人給臣女一個機會，贈凌夫人刺繡一幅！”
“哦？可你這雙面繡是開光之作！”慕容晴的話，很合凌夫人的心意，慕容晴說的是‘給臣女一個機會’，而非‘臣女斗膽獻禮’！
“待得刺繡完成之日，臣女必當進廟禮佛！求得開光再以獻上！”
“哦？你為老夫人求的是長壽安康，不知如何為本夫人去求呢？”輕聲一笑，這問題聽上去像是打趣，卻是暗藏殺機！
凌夫人身份高貴，衣食無憂，嫁了個長其十歲有餘的鎮軍將軍，最後卻是做了寡婦！而在這之前，未育有子嗣！
若說求財，便是惹人笑話，有著皇宮為後盾，凌夫人何需求財？若說求家庭和睦，那便是戳到凌夫人的痛處，家都散了，還如何和睦？更別說求子女安康…
凌夫人那一話問完，老夫人心中便焦慮更甚！凌夫人這是有意刁難！老夫人實在不明白，凌夫人如何會有今日刁難？憂慮間，下意識的側目，見著寧姨娘面露憂色的看著慕容晴，倒像是真心在為慕容晴擔憂著似的。
“臣女愚昧，只知世人皆願事事順心；故此臣女願求佛祖佑得凌夫人身體安康，萬事如意！”
在眾人或憂慮，或緊張，或看戲，或解恨的心態下，慕容晴淺聲回著，咬字清晰。
“萬事如意！呵，好一個萬事如意！”
慕容晴自知凌夫人這是在有意刁難，她是說什麼，便錯什麼！可是卻容不得她不開口！於是，她在賭！賭凌夫人心中的那份不甘心！
誰會願意嫁於一個年長十歲有餘之人？有誰在夫家被斬之後，承受著世人的猜忌和嘲弄而活的這般高傲？凌夫人是開心的嗎？不！她不開心！從她那清冷的目光中便能看出，這樣的日子，並非她所想！
皇上和太后之所以這般順著凌夫人，必是有不可告人之事！或許是對凌夫人有愧，或許是對凌夫人的補償！
不管從什麼方向來看，凌夫人都不是那種能事事順心之人！別說是凌夫人，宅中之人，有幾人能隨心所欲的？
故此慕容晴在開頭便提了‘只知世人皆願事事順心’！有了此開頭，凌夫人便也尋不到發作點！當然，若凌夫人真如外界所傳那般胡攪蠻纏，慕容晴便是真的無力化解了！
在凌夫人一連幾個‘好’之後，慕容晴看到凌夫人眼中閃過一抹亮光。慕容晴知道，這一劫，是化解了！
果不其然，凌夫人面露笑意，走到慕容晴跟前，親自將慕容晴扶了起來，隨即從手腕上退下一隻碧綠通透的手鐲：“如此本夫人便先送上謝禮，慕容大小姐可不要太晚將刺繡送來才是！”
“噝,…”
“好險…”
就在凌夫人把手鐲套上慕容晴手腕之時，四周抽氣聲，順氣聲，便也正常了起來。
“倒是比你母親更讓我順心！”慕容晴急忙道謝之時，凌夫人如是在她耳邊，以二人方能聽到的聲音輕聲說著。
母親？
慕容晴訝然。凌夫人識得母親？
顯然，凌夫人不願此事被他人知曉，說完這句之後，便退回到座位上：“老夫人倒是有個貼心的丫頭！”
“那是！那是！”老夫人訕訕的笑著，雖說這面子沒落下，可對凌夫人的驕橫卻是壓著怒火。難以消逝。
今日慕容晴這做法，老夫人很滿意！看來，是該給寧姨娘一些顏色瞧瞧了！如果沒有猜錯，今日這事必與寧姨娘有關！
誰不知曉，寧姨娘的遠房姨母，便是如今宮中的寧貴人！而那寧貴人，與這凌夫人，走得有幾分的近！
只是，寧姨娘與那寧貴人幾乎沒有來往，這事兒，往寧姨娘身上牽，老夫人自身也覺得牽強了些！
罷了，這事兒，也只得這樣了！
只是，心中對慕容晴，越加的認可！心中對慕容晴越加的認可，便將那不準備說出的話給說了出來：“今日是老身的壽辰，晴兒這丫頭三年孝期未過，連件亮色的衣裳都沒有，為了不掃老身的興，也是憶著她那早去的孃親，便將太后賜於清雅的水雲衫給翻了出來！老身也是想著清雅那孩子，便也允了她今日穿這衣裳。這丫頭一早來請安時，可真是讓我一驚，這丫頭，可與她孃親越加的相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