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幅畫,凌夫人足足看了一刻鍾,再抬眼時,已然是恢復了自然,將畫還於慕容晴:“一口一個民婦的,你倒是對如今的生活很是滿意?”
“即已嫁入沈府,自然得認清如今的身份!”以往她以‘臣女’自居,如今已然嫁於商人,她自然只是一介平民!
凌夫人不置可否,抬眼看了看此時在場中彈著琴的慕容雨:“你這妹子的琴技倒是不錯!只是一人獨奏不免少了些味道,聽聞你琴技無雙,不如一併奏上一曲!”
凌夫人這話,聲音不高不低,卻又能讓眾人都能聽到;方才賣力表現了一番的慕容雨,在聽到凌夫人這話時,雙眼一橫,恨不得將上方的慕容晴給吃了一般。
“民婦琴技不過耳耳,所謂琴技無雙,不過是眾人謬讚而已!”恰到好處的淺笑,那不卑不亢,不爭不捨的態度,看在凌夫人眼裡,卻是一個冷笑。
“是與不是!合奏一曲不就明了!”說罷,也不給慕容晴多說的機會,朝一旁的丫鬟說道:“替沈少夫人備琴,今日大家也一飽耳福!”
看凌夫人這態度,今日她不上場,是不行的了!只是,偏偏在慕容雨收尾之時讓她上場,這不是明擺著讓慕容雨難堪嗎?
“娘子會彈琴嗎?我還沒聽過呢!”終於是吃飽喝足了,沈天瑜一聽慕容晴要彈琴,滿眼的好奇。
心中一嘆,貝南本意是幫她,無意間讓她成了眾矢之的;而凌夫人此舉,卻是明顯的讓她招人嫉恨!
琴已擺好,明知這是一個大風浪,卻又不得不上場;只得起身,朝凌夫人一禮:“凌夫人雅興,民婦便獻醜了!只是家夫喜動,不知可否與民婦一併上場?”
將沈天瑜留在這裡,指不定會說出什麼被人懷疑。雖說帶沈天瑜上場太過招搖,卻也是無奈之舉。
得到應允,慕容晴便拉著沈天瑜上了場,沈天瑜一見慕容晴是真的要彈琴時,一雙清明的眸子立馬成了一彎月牙。
“姐姐琴藝高超,還望多多承讓!”慕容雨恨不得將慕容晴給推下臺去,但此時無數雙眼睛看著,便只得忍住那股恨意,面上是一臉笑意,可那話卻似從一個字一個字咬出來的一般。
“妹妹說笑了!妹妹琴音餘音繞樑,姐姐自是比不得!”相較於慕容雨的惱恨,慕容晴卻是無奈的很。當她願意來嗎?也不知道凌夫人此舉到底是欲意何為?
不多廢話,待得慕容晴一坐下,慕容雨便是迫不及待的搶了先機,將她的拿手曲目:“賽雲煙”彈奏而出。
賽雲煙,相傳是前朝一位極有才華的女子所作,此曲當時引起了轟動,無數閨中女子爭相學習。
此曲的意境,是講述著傳說中的一名女子求仙之路,一路的坎坷,到最後的終成正果,曲中悽哀處,引人落淚;歡喜之處,引人開懷。
慕容晴本就無心於此,彈琴之時,自然是少了幾分的意境;心中想著,既然慕容雨這麼想要出風頭,便將這風頭給她又如何?
如此下來,慕容晴便在幾次的轉音之時顯得有些吃力;而慕容雨的彈琴起伏自然,高低成嶺,自然是更勝一籌!
“妹妹琴技大有增進,姐姐可真是汗顏!”典畢,收手;一番的讚譽,聽得慕容雨一臉的傲色。
“不說這慕容晴琴技當今第一嗎?怎麼連慕容雨都比不過?”
“你聽過她彈琴嗎?也不知當初是誰傳了這麼一個不著邊際的言論!”
“就是!以我看啊,說她是京城第一才女的人,估計也就是那愚昧之人!”
臺上的表演已然結束,下方的議論便是這邊落了那邊起。
有的人倒還是小聲的議論著,有的人卻是有意的奚落;說出的話,也是越加的不給面子。
沈天瑜雖不知道如何評判這琴技,可他就是聽著娘子彈的好聽!此時聽到這麼多人在嘲弄著自家娘子時,一張俊臉氣的通紅,眼見就要衝下去與人理論,卻是被慕容晴給拉了手。
“夫君忘了晴兒說的話了?”
“可是她們亂講!娘子彈的可好聽了!”委屈的看著慕容晴,不明白她今天怎麼什麼都阻止他?
“只要夫君覺得好聽便好,他人之言,無需在意!”輕柔的聲音,有著讓人靜心的魔力,原本還很惱怒的沈天瑜,卻在見著慕容晴這沉靜的面容,聽著好這輕柔的聲音時,那惱怒的心也跟著平靜了下來。
“慕容晴,是本夫人沒這個面子得你誠心一曲?還是你覺得不屑於於此的眾人真心的彈上一曲?”
就在慕容晴準備起身之時,上方的凌夫人,卻是一臉冷然的朝她看來。
這話,令原本吵雜的氣氛瞬間變的緊張,眾人視線均看向臺上,面露不喜的凌夫人。
“蘇清雅的才女之名,可不是浪得虛名!盡得她真傳的你,琴技豈會如此粗淺?傳聞當年蘇清雅為了嫁於你父親,可是不顧家人的反對,寧願於蘇家斷絕關系,也要與你父親一世相守!想來那些日子,也是譜了不少的曲子!今日你也別彈那些名曲佳作,便與本夫人彈上一曲新曲!也讓大家見識見識,京城第一才女的光華!”
凌夫人的話,聽起來是在讚譽,可明眼人都知道,這是在嘲諷著蘇清雅!居然為了慕容崖與孃家斷絕了關係,更是在那十幾年來,連蘇府一步都未曾踩足過!
凌夫人的話一落,四周的質疑聲化作了嘲諷;看向慕容晴的視線,也是帶著輕視。
用女子的用情角度來說,蘇清雅的行為堅強到讓人佩服;可以孝義的立場來說,蘇清雅這可是大大的不孝!
這樣的女人,能有什麼好才華?又能教出怎樣的兒女來?
一時間,嘲諷之音,四面八方而來。甚至於,連那遠在塞外參軍作戰的慕容修也被扯了進來。
慕容晴雙手緊握,指尖深深的陷入掌心;垂下的眼簾,將眼中的恨意遮去。
她不在乎別人如何說她,可她絕不能容忍他人拿母親為話題!母親所揹負的,已經夠多了!絕對不能讓人這般的踐踏名聲!
“如何啊?”
三個字,不帶任何的感情;凌夫人的視線,落在垂眼的慕容晴身上,心中有苦,有澀,也有恨!彷彿看到慕容晴狼狽不堪,她心中的恨意才會少上一分。
凌夫人靜靜的等著,無數女子以扇遮面,看著慕容晴的狼狽;花繃的另一邊,太子李世琛把玩著手中的玉杯,眼眸輕抬,似看了場中的慕容晴,又似什麼都沒看。太子身旁的男子依舊是那副勾人心魂的模樣,那紅豔的唇,微啟微合,似在顧自唸叨著什麼。
三皇子李世軒一手撐頭,心中想著,她會以怎樣的方式來解決眼下的難關?
趙子欣雖立的遠,卻始終關注著這邊的情況,見著慕容晴被凌夫人如此羞辱刁難之時,恨不得衝進去將場子給掀了!可是他明白,他不能!那樣做,只會讓她更加的難堪。
場中若說誰最高興,怕是只有慕容雨!只要能讓慕容晴丟臉,她就極是歡喜!
在或擔憂,或興奮,或戲謔的目光下,慕容晴緩緩的鬆開了手,抬眸,平靜無波的眸子,直直看向凌夫人:“長輩之事,晚輩說不得好壞!但民婦卻知,母親這一生,最為記掛的,便是蘇家之人!民婦未曾見過母親譜寫新曲,但民婦近年來閒來無事,譜了一曲,今日在獻醜於諸位!”
說罷,重新坐下,沉沉一個呼吸,抬眼看了看上空,那明晃晃的紅日,刺的目眩,可心中,卻是冷的發寒。
雙手撫琴,先是一個勾弦,突兀之音,如同大軍出征前,那穿心的鼓聲。
想到大哥少年上陣,欲血奮戰;想到那百萬雄師,衝鋒陷陣,無往不利。
這曲起,將眾人心中激起澎湃;那氣勢磅礴之音,渾厚的氣韻,大氣的曲風,眾人耳中似聽到了萬人吶喊,殺聲震天。
忽而,曲風一變,變的低沉,變的呼嘯,就似萬骨堆積,就似苦等著那從軍的家人,那苦苦相盼的情意,融入每一個音符,令聞者不無動容。
這一曲,令眾人看到了一副畫面;畫面中,青年尚少,手持長矛,面上未脫稚氣,卻是一副冷麵寒霜;他在至親之人的掛念之中,踏上了征戰之路。
戰場之上,兇險萬分;衝鋒陷陣,幾度生死;而在家中等著的人,倚門而盼,只盼得他能勝利歸來…
場中,慕容晴目光空靈,眼中的擔憂,眼中的無奈,令人憐惜;太子那握著白玉杯的手,卻是猛的收緊,雙眸一眯,直直看向那渾然忘我的慕容晴。
太子身旁的妖嬈男子,面上風情如舊,可那眼底深處的熱血一閃而過。
三皇子那慵懶的笑容,在這一曲高潮之時,變的有幾分的僵硬,那不自然的慵懶,更像是一隻蓄勢待發的猛獸。
眾人的表情,慕容晴都沒有看到,她更沒看到,原本顧自喝酒的太子少師,卻在此時抬眼,目光迷離,雙眼含怨的朝慕容晴看來。
有人驚喜,自然也有人怨恨!慕容雨那水袖中的手,狠狠的撕著上好的絹帕,心中更是詛咒著慕容晴搶了她風頭,不得好死!
一曲畢,雙手還放在琴上,明明沒有撥動琴絃,可眾人耳中似還有那鏗鏘之音。
餘音繞樑,三日不絕;說的怕就是此時之境!
“啪啪啪”
眾人還未回神,卻聽得一陣的拍掌聲。同時三皇子的聲音從另一方傳來:“沈家少夫人這京城第一才女之稱,果然不是虛名!”
“娘子好厲害!娘子是最厲害的娘子!”
三皇子的聲音,將眾人喚醒;沈天瑜卻是猛的上前,將慕容晴給抱住。:“娘子壞!琴彈的這麼好都不跟我說!回府之後,娘子每天都要彈給我聽!”
沈天瑜這行為,令無數女子急忙遮面,不敢再看,慕容晴急忙輕輕將沈天瑜推開些距離,改為拉著他的手,朝凌夫人一作禮:“民婦獻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