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姝瑛沒有想到謝姝儀會這樣坦然地說出這種話,她神色一變,驚得幾乎說不出話來。
謝姝蘇不著痕跡地後退了幾步,面上掛著淡淡的笑意,處變不驚:“三妹從哪裡弄來的毒藥?”
“我母親雖然出身並不顯赫,但是娘家人往謝府偷偷遞個東西還是很容易的。”謝姝儀的聲音中有不易察覺的傷感,“姐姐,她死了,從今往後我就再也不用擔驚受怕了。”
“你還是小心為好。”謝姝蘇溫和道,“大夫人頭腦簡單做事粗鄙,真正在後面出謀劃策的是大姐。她現在自顧不暇,可若是等她容顏一恢復,三妹你未必是她的對手。”
謝姝儀冷笑了一聲:“我還怕她不成?左右都是魚死網破罷了!”
謝姝蘇沒有再說話,反正她能勸謝姝儀的都已經勸了,接下來再發生什麼就不關她的事情了。
大夫人生前身份高貴,可是如今葬禮卻只是草草了事。
因著大夫人在眾人面前發瘋,更是被自己活活嚇死,成為了大祁的一樁醜聞,就連泰康王妃想要風光大葬了大夫人也被泰康王斥責了一頓,便不敢再提。
大夫人下葬那天,謝姝媺與謝安披麻戴孝痛哭不止,而謝姝蘇為了不落人話柄也一直擦拭著眼淚。
眼淚是為她自己而流,前世她被大夫人毀了名譽不止,大夫人為了洩憤更是經常打罵她,又用酷刑將沈岫和折磨致死,這輩子更是對自己屢次下毒手。
如今這個強勢了一輩子的繡娘終於死了,但是她仍不敢掉以輕心。
謝姝媺才是那個真正可怕的人,如今她還多了謝安這個對手。
這兩個人不知道又會使出什麼毒計來陷害她。
待到大夫人入土後,謝姝媺走了過來,她身姿娉婷,瘦弱的身子隱沒在寬大的孝服下,弱不勝衣,淚盈於睫,謝姝蘇雖是女子,但是看到她這般嬌怯柔弱身子也酥了一半。
她咬著嘴唇道:“二妹,從你回來之後府中就翻天覆地,就連母親如今也去世了,你真是個災星!”
她向來注意形象,即使現在說這種話,臉上也是那樣高雅清華的神情,只可惜她臉上的疤痕使得她的美麗大打折扣。
謝姝蘇頓時皺起眉頭,好像受了很大的委屈一般,道:“姐姐,你懷疑我?”
“我沒有懷疑你!我是很確定!”謝姝媺的眼淚一下子奪眶而出,“母親原本身子還好好的,怎麼短短兩三天就無藥可醫了呢?”
謝姝蘇眼神波瀾不驚,只是眼底深處有絲絲嗤笑,這個心機深沉的大姐如今也沉不住氣了麼?
“母親那日病重大哥也是看到的,跟妹妹又有什麼干係!”謝姝蘇斬釘截鐵道,她目光落在了謝安的身上,只見少年的眼眶通紅,正沉浸在傷心之中。
“罷了,媺兒,我們沒有證據。”謝安蹙起眉頭,一陣風襲來,吹拂起他的衣袂,少年的眼睛如同黯淡的星子,散發出幽幽的光芒,斜斜落在了謝姝蘇的身上。
“謝姝蘇,你別以為你能瞞過所有人,你欠我們的,我總有一天會拿回來的。”
謝姝蘇饒有興趣地看著她們兄妹兩個,這就是高貴的謝家人的想法!她們三番五次要置她於死地,她不過是還了回去,如何算是欠她們的?
不過她險些忘記了,這對兄妹的血液裡都流淌著大夫人惡毒的基因,當然看不慣她一個私生女。
想到此處,她險些笑出聲,眼神平靜地看著謝安,道:“那二妹就等那一天了。”
說罷,她轉身走至遠處的謝裒,步履輕快,閒庭信步,氣得謝姝媺幾欲咬碎滿口貝齒,她惡狠狠道:“大哥,難不成我們就這樣放過她嗎?”
謝安想起了泰康王妃臨走之際交代自己的話,便淡淡道:“不會的,母親不會白死的。”
雖然看不到謝姝蘇的神情,但是他幾乎可以想象得到,那個少女那雙向來霧氣騰騰迷濛氤氳的眸子中是如何的神采奕奕。
真是可恨的妖女!
他猛地攥緊了拳頭,黯淡的陽光投在他白皙的臉上,泛著溫潤如玉的光澤,只是他此時的神情卻猙獰地可怕,再也沒有了往日的鎮定。
謝姝蘇回了臨湘院進了書房,她靜靜地拿起一本書卷看著,從今往後即便她去了建康,也可以鬆口氣了。
沒有了大夫人,單憑謝姝媺是傷不了沈岫和的——
至少在謝姝蘇看來,如今的謝裒已經深深迷戀上了沈岫和,對於嫡女的陷害他應當可以察覺出來。
他本不是一個好色之人,如今對沈岫和這般用心已經算得上是極好的了。
況且在謝姝蘇的記憶中,再有三個月謝裒就要去建康赴任了,到時候她也就不必害怕了。
她正這般想著,突然聽到院中一陣喧鬧,不多時蘭若就喜笑顏開地走了進來,道:“小姐,庫房給您送來了幾匹綢緞,都是丞相這次回來從建康帶回的最時興的料子,說是給您裁幾件衣衫,去了建康才不至於被他人比下去。”
“好,就放那吧。”謝姝蘇將書卷放下,臉上並沒有尋常女子見到衣料的歡喜,平淡似水。
“可是小姐,繡娘已經來了,說是要為您量下身形,好連夜趕製衣衫。”蘭若為難地說著,“畢竟再過幾日您就要去建康了。”
“讓她進來吧。”謝姝蘇淡淡地嗯了一聲。
“哎。”蘭若脆生生地應了,她朝房外的二等婢女使了個顏色,那婢女忙帶了一個衣著樸素的繡娘進來了。
那繡娘見了謝姝蘇忙行禮:“見過二小姐!”
謝姝蘇慵懶地站了起來,可身上的氣度風華令人移不開眼,她懶散地走至繡娘面前,道:“不必多禮了。”
“多謝小姐。”繡娘唯唯諾諾地站直了身子,她小心翼翼地打量著謝姝蘇的神色,“那民婦就斗膽為小姐量身形了。”
謝姝蘇道了聲是,她卻微微蹙起眉頭,有些許局促不安:“小姐今日穿的孝衣,太不吉利,民婦斗膽請您去閨房中換過衣衫才出來,可好?”
“真是麻煩。”謝姝蘇不耐地嘆了口氣,但是身子卻朝書房門外走去,“走吧。”
待她回房中,蘭若如雲進內房中伺候她換衣,只留下了繡娘一人在正廳。
過了一會兒,謝姝蘇由蘭若如雲換好了衣衫出來,繡娘正如常站在正廳中,眼帶羨慕地打量著周遭的佈置。
見謝姝蘇出來了,她忙低斂眉目,拿起尺子上前給謝姝蘇量起腰圍身高,一邊巴結道:“小姐這身形可真是肩若削成,腰若約素,怪不得外面都在傳謝家的新小姐是個絕世美人呢!”
謝姝蘇微不可見地蹙起眉頭,嘴上如常道:“哦?是嗎?”
繡娘討好道:“可不是嗎?民婦也是今日見了您才知道什麼叫天仙一般的人物呢!”
“那你看我和大姐相比又如何呢?”謝姝蘇猝不及防地說出這句話來。
“這個……”繡娘有些意外謝姝蘇突然說出這話來,隨即她嗤地笑出聲,“新小姐何必跟大小姐比?若論容貌,當然是您更勝一籌。”
謝姝蘇眼中閃過一絲瞭然,她點了點頭,不再說話。
不過多時,繡娘已經給她量好了尺寸,她拿毛筆寫在紙上仔細地收起,這才命她帶來的夥計拿起布匹陪她一起回繡娘鋪了。
謝姝蘇待她走後,神色一下子沉了下來,她冷冷道:“千歌,跟著那個繡娘看她要做什麼!”
原本一直在房頂隱著的千歌身形如風飛身而出,如同靈巧的鳥雀飛行在謝府的房頂之上,緊跟那個繡娘的去處。
謝姝蘇又向蘭若道:“蘭若如雲,你們兩個找找我房中可有少什麼東西?”
“小姐,您是懷疑她不懷好意嗎?”如雲率先問道。
“嗯,她應該不是我祖父派來的人。”謝姝蘇微微眯眼,“她方才刻意讓我來房中,我便覺得她可疑,所以便問她我與大小姐誰姿容更出色,她毫不猶豫便答道是我。可繡娘都是生意人,最是精明不過,往往誰都不會得罪,她就不怕她這話會傳入大小姐的耳中?”
蘭若懵了一下,隨即趕快翻箱倒櫃起來,卻什麼都沒有發現。
“小姐,咱們房中沒有多東西,也沒有少東西。”
沒有少?
謝姝蘇有些意外,她目光望去臨湘院的大門,只見陽光昏暗地映在院中青石板上,卻閃耀的令人目眩眼花。
而這個時候,二等婢女走至門口,恭敬道:“二小姐,聽說大少爺命人將德貞院的所有人都處死了。”
“知道了,你下去吧。”謝姝蘇點了點頭,想必謝安已經查到了宋大娘收了她好處的事情,才殺了宋大娘。
不過她卻毫無一點憐憫之意,她還記得宋大娘前世可是天天勒索自己呢!
前世自己一向畏懼大夫人,宋大娘來威脅幾次,她便嚇得將自己每個月的月例都送給了宋大娘,若是自己沒錢,宋大娘便將目光放在自己院中名貴的瓷器,幾乎要將院中的小庫房搬空。
這樣掉進錢眼中的貪婪繡娘,一直為虎作倀、又背主求榮,死不足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