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大娘如蒙大赦,慌忙帶著婢女們走了,臨走之際,她轉過頭看了一眼謝姝蘇,眼神倏地變得可怕起來,不知為何,她總覺得這個小賤種現在邪氣得很,一定要夫人早日除去她才是。
沈岫和見沒有旁人,才驚疑不定道:“蘇兒,孃親都聽人說了,你昨日竟然彈琴讓大小姐出了醜,你怎麼會……”
“孃親,若我說我做了一個夢,夢到仙人說女兒是貴人命格,所以夢中指教女兒你可信?”謝姝蘇不欲將重生一事說出,只草草編了一個藉口,“若旁人問起,孃親你只可說是你所教,記住了嗎?”
沈岫和吃了一驚,很快便鎮定了下來,道:“孃親當然相信蘇兒,可大夫人是個悍婦,我怕她不肯放過你我。”
也唯有沈岫和會無條件信任她,謝姝蘇心中一暖,道:“娘,您放心,女兒有仙人護身,大夫人拿女兒是沒有辦法的。”
這時蘭若正好推門而入,手中捧了一個精緻的描花盒子,恭聲道:“小姐,這是大小姐院裡的婢女送來的白玉祛疤膏,聽說是宮中出來的,千金難求呢!”
謝姝蘇含笑接過她手中的描花盒子,方才一開啟,一股沁鼻的幽香便在房間中飄蕩開來,如雲感慨道:“好香,大小姐果真善良,待咱們小姐這般好。”
謝姝蘇眉頭微微動了動,她拿指尖捻了一點膏藥,只在手腕上其中一條劈柴時不小心劃出的疤痕上塗了一點,隨即好似突然想起什麼似的睜大了眼睛,道:“險些忘記了祖母吩咐過殿下會在此遊園,大姐應當也去了,如雲,你將這藥收在身上,咱們去找大姐,我好親自道謝。”
謝府是傾注了謝家祖上心血而建的豪宅,亭臺樓榭,遊廊曲折,花木繁茂,碧波微漾,府中的湖水是尋人連線了護城河之水,悠悠流淌在假山花木之中,垂柳輕搖,落在湖面上,蕩起層層漣漪。
蕭郅與顏卿之坐在青翠素淨竹林之中的棋盤旁,而謝裒正在一旁觀棋。
蕭郅手握黑子,悠哉道:“大越攝政王把持朝政,權傾朝野,而身為攝政王獨子的卿之你卻不理朝政,豈不是辜負了攝政王的苦心?”
顏卿之微微一笑,手中的白子不緊不慢地落下:“本世子身體孱弱,神醫曾說讓本世子清心寡慾。況且本王更喜遊山玩水,覺得別有樂趣。”
蕭郅拿起一枚棋子,望著桌上的棋局卻有些發呆,方才他以為對方捨棄輜重,便步步緊逼,然而對方虛晃一招,竟然切斷了他所有後路。
他抬起頭望向顏卿之,道:“世子還真是灑脫之人,這局棋,本王輸得心服口服。”
“臣女見過殿下,見過世子。”
忽聞女子請安聲,蕭郅與顏卿之抬起頭,正見一群花枝招展的小姐們躬身行禮,真是亂花漸欲迷人眼,濃烈且雜亂的脂粉氣息更是使得他們微微蹙起了眉頭。
陽翟城的小姐們雖然知道蘭成王殿下的正妃已經內定了謝家的小姐,但是看著俊雅的蘭成王與大越世子,她們哪怕身居側妃也甘心,便一個個打定了主意出風頭。
而謝姝蘇特意站在了人群深處,個子瘦小的她幾乎被身邊的美人淹沒,在群芳環伺中,只有謝姝媺最為出眾,她腰若細柳,肩若削成,身著藍紫色廣袖襦裙,袖口上用銀線繡著栩栩如生的蓮花,就連衣襬也仿若一朵緩緩綻放的蓮花,隨著她走動間搖曳,宛若仙女下凡,更顯楚楚動人之姿。三千青絲梳了風飛仙髻,輕攏慢捻的雲鬢以水晶蓮花簪點綴,皮膚如同剝了殼的鴨蛋一般柔光若膩,眉眼如水墨畫暈染開來,清逸出塵,兩縷髮絲隨風輕飄,一顰一笑盡顯嬌媚風情。
仿若她一站在那裡,其他人就自動成了她的陪襯。
在場的那些世家公子們不由得看呆了去,這就是謝姝媺的魅力,在陽翟城無人不為她驚豔,明明是相貌清純為人善良,卻又豔入骨中,使得男子為她酥了身子去。
可謝姝蘇知道這張肖似白蓮花的美人皮下藏了一顆黑心,是個虛偽的黑心白蓮花!她忍住了胳膊傷口的劇烈疼痛,眼神中閃過一絲恨意,謝姝媺,馬上,我就要撕了你的美人皮!
謝裒見蕭郅興致淡淡,便道:“殿下,此處茂林修竹,又有清流溪湍,不如尋來舞姬助興如何?”
蕭郅的眼神在人群中悠然滑過,似乎錯過了什麼,眼中光芒不由暗了下去,卻點頭道:“依將軍之言。”
早已候著的舞姬們身披綵衣翩躚而來,眾人在地上鋪了絲綢席地而坐,飲酒作樂。
顏卿之微微蹙眉,大祁王朝貴族們喜愛玩樂,可他對這種場合卻並沒有什麼興趣,只是默默喝著杯中的清茶,望著出眾的謝姝媺,他心中突然浮現了一張狡黠的面容,對了,那只小狐狸呢?
突然間,一聲女子淒厲的叫喊聲自人群響起,顏卿之循聲望去,卻見一個侍女打扮的女子半跪著扶了一個昏厥的少女,慌張叫道:“二小姐,您怎麼了?”
蕭郅的目光落在昏迷過去卻依舊滿面痛苦的謝姝蘇身上,猛地站了起來,他已經查清楚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庶出小姐,其實是謝裒扔在賤奴院的私生女,他原本覺得被謝氏矇蔽很是憤怒,可此時見了她,卻只覺得她容貌清秀,眉眼間帶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冷厲,讓人愈發想要探尋她身上那些沉重的故事。
意識到自己竟然失了神,蕭郅又緩緩坐下,謝家對他而言,只不過是合作關係,身為一個合格的皇位繼承者,不該為了一個女子而動容。
望著地上昏迷的少女,謝裒吃了一驚,道:“愣著做什麼,還不快快扶二小姐去休息?”
蘭若忙應了,伸手想要與如雲一同攙扶起謝姝蘇,卻露出她一截白玉似的手臂,只見上面佈滿了細細密密的紅疹,其中一道傷疤甚至化了膿,在場的小姐們哪裡見過這種情形,都慌亂地叫了起來。
顏卿之心中一跳,揚聲道:“將軍,還是請我的醫官來診治吧。”
他說罷,他身後一個身著錦袍的男子站了出來,上前搭住了謝姝蘇的脈,又仔細看了謝姝蘇的紅疹,問道:“你們家小姐之前傷口可曾塗了什麼?”
蘭若與如雲都已經嚇呆了,聽了男子的話,如雲才顫慄著從懷中掏出一個描金盒子,道:“小姐手臂不小心受了傷,來前只塗了這個藥膏。”
男子將盒子開啟,只聞得幽香的味道撲鼻而來,他送到鼻尖細細聞了聞,才冷笑道:“這白玉祛疤膏是宮中上品,可惜被人融了蕁麻汁液進去,蕁麻有毒性,常人碰了尚還會瘙癢疼痛紅腫,更何況這位小姐的手臂受了傷,碰到這藥膏傷口潰爛更加厲害。”
謝裒心下大駭,他剛剛認回謝姝蘇,這府上的人就明目張膽地蓄意害她,豈不是不將他這個將軍放在眼中?他面上浮現怒容,道:“是誰送來的藥膏?”
蘭若躊躇不安地盯著謝姝媺,低聲道:“是……大小姐……”
眾人的視線一下子全都落在了謝姝媺身上。
而她懷裡因為疼痛昏迷過去的謝姝蘇這個時候悠悠轉醒,好看的眉眼都疼得皺成了一團:“蘭若,不許胡說,父親,不關大姐的事情……”
謝姝蘇長得很美,就連此時疼得大汗淋漓看起來也是令人心生憐惜,而且她醒來不問自己的傷口卻幫謝姝媺說話,更加顯得她嬌柔善良。
而世人,往往都會偏向弱者。
大家不由得想起,昨夜謝姝媺技不如人跌倒在地,說不定是蓄意報復這個庶妹。
謝姝媺感受到了眾人懷疑的目光,她有點慌張,卻還是柔聲道:“父親,這藥膏是我送給妹妹的,可是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成為這樣。”
謝裒神色變得很難堪,道:“那你可能解釋這藥膏裡蕁麻汁的來歷?”
謝姝媺咬住了嘴唇,藥膏裡的蕁麻汁是她加的,她原本想要這個小賤種滿身的鞭傷化膿,到時候自有母親幫她遮掩過去。
但她沒有想到這個小賤種竟然在來宴會之前就塗了藥膏,更沒有想到她會把藥膏帶在身上,使得她在眾人心中成了陷害庶妹的惡女。
她抬起頭,我見猶憐道:“父親,女兒送去的時候還是好端端的,只怕是有人做了手腳,望星攬月,你們中途可有將藥膏給過其他人?”
望星攬月慌忙跪下搖頭道:“回小姐,奴婢送到二小姐院裡就走了,其他事情一概不知。”
她們的意思就是謝姝蘇在其中加的蕁麻汁了,蘭若臉色微微一變,辯解道:“老爺,奴婢接過藥膏就給二小姐塗了,二小姐塗了一半突然想起了要來遊園,便收起了藥膏去找大小姐,絕對沒有機會動手腳,這些臨湘院的人都能作證!”
謝裒正欲說話,謝姝蘇虛弱不已地道:“父親,大姐,大概是蘇兒方才在這竹林之中不小心碰到了蕁麻,都是蘇兒不小心,不關大姐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