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婉驚恐的看著平陽。
她從小都在公主府裡長大，沒有孃親的那些日子，公主府是她唯一的避風港。
“不要！”
陸婉嘶啞著聲音，抹了鼻涕眼淚，紅著眼看著平陽。
“我不要去侯府，我就要在這裡。娘攆我去我也不去。”
“你不願意去？”平陽突然笑了，有些滲人，還美的驚人。
陸婉咬緊唇，從地上站起來，直視著平陽的眼睛，堅決的點頭。
“那你可知外面被打的那些人，她們也不願意被打。但是——”平陽語氣一變，臉上的笑收斂，面無表情的看著陸婉，“她們還是要被打！如果你不說，我一樣會把你送走。”
陸婉害怕的後退一步，她被孃親逼的無路可走。
她能夠感受到皇帝舅舅被孃親逼迫的時候的痛苦了，不給人喘息的機會，也絲毫不留一點的餘地。
“覃媽媽——”平陽見陸婉害怕的樣子，心中一痛，可她不能停下，如果現在沒有把婉兒教好，那以後怎麼辦？
覃媽媽聽到屋子裡小主子撕心裂肺的哭聲，腦子裡胡思亂想著，這下聽到平陽叫人，忙進去。
“老奴在。”覃媽媽垂著眼。
“還有多少下打完。”平陽閉上眼，平緩著心情。
昨夜太醫院的所有的御醫都來了一遍，她就知自己是真的無力回天了。
不過也還能夠接受，她早就預料到了。
只是，她越發擔心婉兒。
陸承勵對婉兒根本沒有愛，林氏也不過是因為現在還沒有孫女，面子上的疼愛罷了。
可婉兒畢竟是遠安侯府的孫女，強勢如她，都不能強迫讓太后帶到宮裡去養著……
“還有三下，香菱還有單獨的十下。”覃媽媽側耳聽了聲外面，答道。
平陽睜開眼，面無表情的看著陸婉，沒有說話。
她已經給出了兩條路，她不管婉兒能不能聽懂，都必須選擇一條。
“停下！讓他們全部停下！我說，快去！”
陸婉大吼，見覃媽媽還沒動，衝過去推她。
“聽她的。”平陽淡淡吩咐。
覃媽媽才三兩步出去，命人停下。
香茹已疼的暈了過去，覃媽媽心疼的掏出手帕給她擦了下額頭上的汗，又見香菱睜眼挺著，唇瓣發白。
覃媽媽拿走香菱嘴裡的帕子，讓她能喘喘氣。
“怎麼停了？”香菱還有力氣說話，已經不是一般人了。
覃媽媽搖頭，看了眼屋子，給香菱擦了下汗。
“把人都送回房裡休息，去請大夫開藥。香菱的十個板子，留著好了再打。”珠簾微晃，平陽牽著腫著眼睛的陸婉出來，下了令。
陸婉掃了眼院子裡趴在凳子上的人，垂下眼簾，默不作聲。
“是。”整齊劃一，婆子們紛紛動了起來。
陸婉院子裡的人俱都被罰了，都不能做活，她便被平陽帶回了主屋了。
“小姐，香茹她們現在不能過來伺候，您要是哪裡不舒服就說出來告訴老奴。”覃媽媽帶著陸婉去擦臉，見她心事重重的坐在那兒安安靜靜的任由香芹伺候，不由有點心疼。
陸婉沒有說話，她有些累了，不想說話。
“小姐，公主說等會兒要見女夫子，您要高興些。”覃媽媽嘆了口氣，任她剛看了仗打的場面，還要馬上高高興興的去見客，也適應不過來。
更何況小主子現在才不過四歲，但公主的心一旦硬起來，就不會軟。
陸婉一笑，抬起頭，問：“覃媽媽，這樣行嗎？”
覃媽媽心疼了一下，笑道：“行。”
陸婉分明是苦笑，小小年紀的孩子會苦笑了，公主這樣，真的沒問題嗎？
既然要去見女夫子，就要換套衣裳了，香芹也沒問陸婉想要穿什麼，直接給她換衣了。
覃媽媽見陸婉聽話的樣子，心裡頭沉重的去回稟了平陽。
平陽正在最後檢查一次等會兒要給女夫子張韻詩的見面禮。
“我陪不了她多久，我現在心疼她，她以後就會鑄成大錯！”平陽見覃媽媽的臉色不好，耐著性子解釋，擰著眉讓婢女把徽墨的盒子蓋上。
覃媽媽欲言又止，只能表明衷心，說：“公主放心，奴婢一定會好好看護著小姐，任誰也不能傷了小姐！拼了命也在所不惜。”
“送去給小姐看一眼，她也要知道送了什麼見面禮給女夫子。”
平陽目光幽幽看著婢女離開，復又看著覃媽媽，輕聲道：“本宮知道你的忠心，但是，婉兒實在太聰慧了，她只有學會明辨是非，判斷利弊，才能有本事活的自由自在啊……她若是愚昧些，本宮還能求母后保她以後找個好夫婿……”
她若是能夠活的久一點，久一點就好了。
她捨不得才四歲，就懂得為母尋藥，為母求醫的婉兒……
可老天爺就是這樣，命數已定，多說無益。
她只能盡最大的努力，讓她的婉兒多明白些道理。
覃媽媽嘴角蠕動幾下，眼眶發紅，上前扶著平陽的手臂，輕聲道：“公主，您放心。小姐有奴婢，還有太后娘娘，還有聖上呢。”
平陽輕輕一笑，似是嘆息的搖頭，又似是不屑，她拍拍覃媽媽的手，說：“無妨，就算她恨我，怕我，怨我，又能有多久。以後還要靠你多在身旁看顧了。等她長大了，總會明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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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覃媽媽恭聲回答。
大堂。
陸婉看到孃親為女夫子準備的徽墨，心裡頭就又疼了一下。
她一點都不恨孃親，只是恨自己重活一世，也還是一點都沒有成長。
“娘。”陸婉走進大堂，朝平陽恭敬的行禮，然後乖乖的坐在位置上等待女夫子的到來。
平陽頷首。
“女夫子來了。”覃媽媽得了訊息，朝平陽小聲稟告，平陽派人速請。
陸婉從位置上站起來，有些期待再一次看到這一位名傳天下的女夫子。
“見過平陽公主，陸小姐。”
隨著婢女進來的女子，身穿青色衣裳，頭上並無多餘的珠釵，素雅卻又端莊，聲音不卑不亢，歷經風霜卻又惹人注意。
“張先生請起。”平陽見到如此之人，心裡也舒服不少，臉上也有了一絲的笑意。
陸婉忙對張韻詩行禮，這可是她以後的師長，自然要以禮相待。
“先生好，學生陸婉。”
張韻詩仔細打量著眼前的這位小女童，雖出生尊貴之家，小小年紀卻不顯浮誇與傲慢，也算是教養的好了。
“張先生請就座。”平陽見張韻詩眼裡對陸婉還算滿意，松了口氣，忙請她坐。
這位張先生出生書香世家，年輕時守寡，生下沒有一子半女，便開始教導女學生，教出來的女學生都是佼佼者。
平陽能夠請到張先生，也是找了薛氏幫忙才行，這等文人，可稱為先生的人，皇室反而接觸不多，難以請動。
“婦人能夠有機會教導陸小姐，是婦人的榮幸。”張韻詩微微一笑，她雖對皇室沒有懼怕，但也不會得罪了皇室。
平陽示意婢女把禮物送上，道：“本宮知先生書法寫的極好，便準備了一塊徽墨，作為婉兒初次見先生的禮。”
張韻詩開啟盒子，看到了那塊成色上好的徽墨，心情大好，她最喜歡書法，對這等的好墨就更加愛了。
之後幾番交談，都很愉快，雙方訂下了上課的日子，從下月起，學九休一，自此陸婉就要開始上課了。
陸婉在平陽的主屋住了十幾日，便回了自己的院子，她後日也要開始上課了，在孃親的院子裡也不方便。
香菱的屁股好了之後，覃媽媽親自帶著人又來打了剩下的十板，現在又在床上躺著了。
“小姐，您可不能賴床了，後日上課遲到了可怎麼辦。”香茹好不容易把陸婉從床上揪起來，又開始了念念叨叨。
陸婉裂開嘴一笑，不在意的說：“我肯定不會遲到的。快點，我要去監督孃親喝藥呢，她老是覺得苦，還不肯喝。”
香茹忙笑著說好。
一切準備妥當後，陸婉就蹦蹦跳跳的去主屋看孃親喝藥了。
“孃親，你的藥喝了嗎？”陸婉話音剛落，就睜大了眼睛，她有些不敢相信的揉了下眼睛。
自從那日陸婉被平陽逼的穩重了許多後，這還是平陽第一次看到陸婉這樣見了鬼的表情，不免淡淡一笑，說：“喝了。後日你就要上學了，還起的這麼晚。五皇子跟七皇子可是從宮裡都來了。”
陸婉收回表情，上前給兩位皇子請安。
“阿婉，你還記得我嗎？”七皇子寧軒驚喜的看著陸婉，他養了大半個月才好，總算親眼看到了那天聽到聲音的小姑娘。
陸婉嘴巴動了動，沒有理他。
誰叫阿婉？
反正不是她。
“阿婉，是我啊，那天晚上那些壞人抓的就是我！”寧軒形象的解釋了那天晚上的事情，迫切的想要陸婉想起來。
“婉兒，帶著五皇子跟七皇子去外面逛逛吧。孃親有話要跟宮裡的人說。”平陽發話。
陸婉皺了下眉，道：“兩位皇子請。”
寧澈有些納悶，為什麼他覺得小姑娘性子好像又變了。
寧軒卻是滿臉好奇的緊跟著陸婉，見寧澈走的慢了，還有些不滿的叫：“五哥，你快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