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論年紀李德順比起秦老漢來還要小上不少。
可李德順做了這麼多年的裡正也不是白做的,只少在氣勢上就不是滿嘴滿眼銅板口糧,一心只撲在自家一畝三分地上的秦老漢可比的。
李德順剛剛的話不可謂不誅心,若是換成別人秦老漢早就掄拳上去拼命了。
偏偏李德順只是板著臉站在遠處,半分不讓,便就在氣勢上足足壓了秦老漢一頭。
繞是秦老漢氣的“一佛出竅二佛昇天卻也沒半個膽子敢再說什麼。
李德順冷眼一瞧,心下難免更加鄙夷,做人父母做到了這般程度,這姓秦的也算一支奇葩了。
秦五丫見事態到了這般境地也只是苦笑。
誰讓自己第二次投胎人品欠佳趕上了這個一個便宜老爹,今日之事雖說有些麻煩卻也是個契機。
若是處理好了對自己來說也是解決了個大麻煩,省的往後糾纏不清。
想著秦五丫便上前幾步看著秦老漢,面無表情的喚了一聲:
“爹。”
隨之在眾人沒有反映過來之前又朗聲道:
“秦家大伯,這聲‘爹’我原是不應該喚的,只因著這身血肉便最後喚您一聲。
如今我的生籍經了官家過戶,改姓了李。那從今往後便再與老秦家無一分關係。
今日您來,我只當是客,您若再不知好歹,便只能請官家來說道說道了。”
“你這丫頭,胡...胡說什麼。
你從小來便姓秦,到死都姓秦,哪是你說斷便能斷的。”
秦老漢一聽請官家自然有些害怕。
可他向來好面子,又怎麼肯在人前服軟便大著膽子反駁。
只是明眼人一瞧不知道秦老漢是心虛了,就剛剛那話雖說的擲地有聲,可口氣卻也不似之前那般強硬。
秦五丫看的明白,冷笑卻並不打算接話。
秦老漢原以為秦五丫不過是個半大的丫頭,又從小聽話,只要自己嚇唬一翻往後少不得任由自己捏圓搓扁。
卻不想這丫頭竟是真真與過去不同,竟然幾句話便將官家搬了出來。
村子裡的人都知道李德順三天兩頭的便往鎮上跑,自是和鎮上的管事的官家有些交情。
再且聽說這丫頭現下也在鎮上替人做活,少不得也是有些門路的。
這般一想秦老漢的心裡就更加沒底了。
一來二去,不由動了息事寧人的想法。
要不然就算了?
可是今兒個一鬧,眼下全村的人都知道了自己這個做爹的還鬥不過一個小丫頭片子。
秦老漢覺得自己實在沒臉。
見秦老漢臉上的神色不定,秦五丫嘴角一揚,眼裡閃過一抹嘲弄之色。
平日裡耀武揚威,但凡遇到比自己有權勢地位的便沒了動靜。
一個男人的本事只用在打罵自己的老婆孩子,拿自己的親生女兒賣身換錢上,可真夠窩囊的。
秦老漢自是不知道秦五丫心中的想法,躊躇半晌,卻忽然軟了口氣:
“五丫,家裡的情況你也不是不知道。
你是我親生的閨女,但凡有一點法子爹也不能讓你吃了虧。卻不想你這丫頭竟是怨了我呀。”
說著秦老漢眼裡竟然滿是哀泣之色。
看到秦老漢這般神色,秦五丫不由苦笑。
若不是自己在老秦家生活了三月深知秦老漢的底細,看透了他的做派,說不定真會被他現在這幅無可奈何的悔恨模樣給騙了。
秦老漢哭訴了半天卻見秦五丫依舊是無動於衷的模樣,心裡含恨:
‘這丫頭可真是油鹽不進,壞了心腸的東西。’
雖然心裡在咒罵,可秦老漢的臉上卻依舊哀哀慼慼:
“丫頭呀。你是知道的,你大嫂才生了娃子,眼瞧著你二嫂的肚子又一日比日大,你爹我是真的沒了辦法呀。”
“家裡的日子本就不好過,這麼一大家子靠著那幾畝薄地有一餐沒一餐的熬日子。
原只是大人,便也算了。
可現在又填了小的。咱做老的苦就苦些了,總不能讓那兩孩子也跟著過苦日子吧。”
“然後呢?”
秦五丫聽著只覺得可笑。
她穿越到如今也算看慣了秦老漢四牙咧嘴掄膀子揍人的模樣,還第一次看到他居然有這種唱苦情戲的天賦。
“丫頭,你今日跟爹回去吧,咱家日子雖不如裡正家富裕,可那好歹也是生你養你的地方...”
秦老漢這話沒說全,可這話裡的意思再明白不過,便是再暗指秦五丫貪圖富貴,為了在李德順家過好日子連親爹親孃也不認了。
呵。
聽到這話秦五丫也不惱,反倒暗歎起來:
沒想到在這種窮鄉僻壤的地方,一個這大字不識幾個的鄉下老頭子居然也能拐彎抹角的給人使絆子。
就像秦老漢,知道武力不行,就用人情言論接上。毫無違和感。
果然,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神馬宮鬥、宅鬥、職場鬥。
這些勾心鬥角的炫酷技能根本是每個人自帶的天賦天賦技能,有時候甚至和一個人讀多少書走多少路是男是女都沒關係。
有些人天生厚黑,無師自通。
哪怕連自己的名字都不會寫也依舊精通此道,比如秦老漢。
有些人則讀書讀到死,滿腹詩書,卻就是在人情世故上轉不過彎來,一輩子都是書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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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五丫心有感觸,不免思緒飛的更遠了。
等回過神來卻見秦老漢依舊喋喋不休的打著苦情牌不免覺得煩躁便開口打斷了秦老漢的話,不耐煩道:
這麼說秦家大伯今日是想認回我這個女兒?”
“這是自然。”
秦老漢聞言大喜,顯然自動忽略了秦五丫臉上的不耐煩,只厚著臉皮道:
“我如今也只剩下你一個閨女了。”
呸!
什麼只剩下一個閨女了,從前那兩個還不是被你給禍害的!
好個姓秦的,被豬油蒙了心的狗東西,這樣的話居然也說的出口。
李德順火氣上頭正要出口諷刺,卻忽然見秦五丫再一次開口:
“秦大伯這話是認真了?”
秦五丫的語氣不冷不熱,有些讓人摸不透她此時的想法。
秦老漢只當秦五丫是動心了,不免更加熱絡道:
“自從你走後,你娘日日都在家裡唸叨著你。偏生你這個丫頭是個不著家的。
如今可好了,帶上你娘跟爹回家,咱們一家人好好過日子。”
秦老漢這話說的不可謂不情真意切,若是秦五丫不是親眼看著自己被他三番五次的賣掉,怕是真會信了他的鬼話。
只可惜,秦老漢得了間接性失憶,秦五丫卻沒有。
她可從來不是軟弱心善的人,即便她的身上或許留著和這個老頭一樣的血。
一旁的李德順見秦五丫神色異常不免蹙眉。
他是真怕這丫頭一時心軟聽信了秦老頭的鬼話,如果這次她真打算跟回秦家,那他下次救她可就不容易了。
想著李德順不免開口勸道:
“丫頭...”
“爹。”
李德順才開口便被秦五丫打斷了,只見秦五丫嘴角微微一樣,原本看不出息怒的臉上頓時化開一抹淺淺的笑意。
這一笑不免讓遠遠站在人群外的張山為之一愣。
張山一隻覺得秦五丫的性子有些奇怪,或者說是太過寡淡。
看似對誰都客客氣氣的,臉上也常常掛著笑容,卻總讓人覺得這份客氣過於疏離。
倒不是說她為人處事有多老成,張山只是覺得這個丫頭少了幾分她這個年紀該有的生氣。
或許也正式因為這個,他才會不自覺的被這個其貌不揚的小丫頭吸引。
說吸引或許有些牽強,或許他只是想看看她是真的本性如此亦或者生活所迫,不得不故作老成?
只是如今見她展顏一笑,張山覺得自己心口忽的一頓。
等再回過神來,才發覺她也不過是十五六的年歲,正是女子最好的年華。
雖然容貌尋常普通,衣飾也過於灰淡,可這一笑卻似隱約乎閃爍著一層光芒,讓他有些挪不開眼睛。
張山的到來,秦五丫自然是不知道的。
甚至於這個人在秦五丫的記憶裡不過是一個見過幾次面,無關緊要的路人。
當然如果再見面,秦五丫必然不會給張山好臉色看。
畢竟在秦五丫的記憶裡,這個販賣私鹽的貨郎行事奇怪,言語輕薄,顯然不是什麼正經人。
秦五丫揚了揚臉上的笑意打斷了李德順的話,轉而又對秦老漢道:
“秦家大伯既然想認回我這個女兒,便將那日我爹孃給你的十兩銀子拿回來吧。”
秦五丫所說的爹孃自然是指裡正夫婦。
雖然平日裡她只是伯伯嬸嬸的稱呼著,可這並不妨礙在官家戶籍上她是李家過繼女兒的事實。
“什麼!什麼十兩銀子?!”
秦老漢怎麼也沒想到秦五丫居然會提銀子。
開玩笑他要這個閨女幹什麼,不就瞧上了她身上那點家當嗎?
如今東西沒要到手,哪有倒貼著給李德順一家銀子的道理。
更何況那是十兩銀子呀,十兩!又不是是個銅板,說拿出就能拿出的。
“我爹孃當初可是給了老秦家十兩銀子才換的我,秦家如今要將我要回去自然是要把銀錢退了的。”
秦五丫面色平靜,甚至連嘴角的笑意都沒有褪去:
“這世上可掉不下銀貨兩得的好事,。”
秦老漢此時忽變的神色,自然看在秦五丫的眼裡。
不過這本就在她的意料之中,卻也沒什麼好介懷的。
說實在的,事情到了這個地步,秦五丫覺得自己連一絲嘲弄的力氣都沒有。
她覺得自己此時有些精疲力盡,只想著早點脫身,遠離這場鬧劇。
其實秦老漢如果足夠聰明乖乖將十兩銀子拿出來,換個秦五丫這個小聚財盆,所能得到的遠遠比他想想的來的多。
只是錢財迷人眼,無法預計的未來遠沒有握在手上的銀子實在。
在秦老漢看來,秦五丫如今的出息也不過是接著李德順在鎮上的門路。
那一車的節禮瞧著多,折算成銀錢怕是連半貫都沒有。
“呸,一車破爛貨也想換回十兩銀子,這死丫頭打的什麼鬼主意。”
秦老漢臉色難看,撇了撇嘴還想再說什麼,卻被李德順打斷了。
秦五丫話都說道了這份上,李德順哪裡還會有不明白的,忙順著秦五丫的話道:
“老秦家的,你也別在背地裡說我李家做事不地道。
今日當著大家夥的面,我便給你這次機會,你將十兩銀子拿出來,五丫就跟你回家。
可... 你若拿不出來。哼!
往後就休得再進我家院子,尋我閨女麻煩。
到時候請官家來,可就沒今日這般好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