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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章

楊曦先開口,“雲桓之事,長公子都知道了麼?”

原本該答不知的。軍機大事,一介重臣怎麼能比天子先知?但云兮一向磊落,並不打算欺瞞,只輕聲道,“前些日子,皓雪傳訊,已經知道雲桓到了油盡燈枯的境地,慕大夫有信過來,已經知道人不在了。”

其實是早有預料的事情,數月之前天啟一別,便能感覺到雲桓身體狀況不容樂觀,只是做兄長的,總難免將事情往更為樂觀的方向去想,無論如何也不曾料到,竟然這麼快。

慕大夫信裡還說,如今氣候炎熱,扶靈北上困難重重。葬禮如何辦,若是與天啟商議,往來耗時甚久,徒添煩惱。不如就葬在南境吧。那也是雲桓的意思。

當初皓雪與君玉傳訊的時候,雲兮也在身邊,悲痛之後,便問皓雪,雲桓可曾留下什麼話,還有什麼心願未了?

皓雪說,其實也沒有什麼重要的事情。囑咐郡主和鶴齡的那些話,都呈奏給天子了。其他一些話,不知該從何說起。

說到這裡,皓雪卻是忍不住哭了。劍靈的壽命有成千上萬年。但一生卻只有一個主人,能陪伴主人的,也就這短短數十年。卻是沒想到,跟雲桓的緣分竟然這樣短,不過十餘年罷了。

皓雪也不是沒有想過要以命換命為雲桓續命。雲桓卻笑著拒絕了。

他說做一柄劍的日子也苦,名劍老於匣,從此千萬年寂寞,等有緣人喚醒,他不想要那樣的人生。只是可惜,還這樣年輕,就得永別了。

雲桓說,此生飄零亦久,親友多半泉下。這樣想想,陰曹地府竟多故交,也沒那麼可怕了。

想來是沒有來生了,若是真有的話,來生倒想變成一棵樹,被人砍去,做一隻船,然後去海上航行,行到不堪再用之時,大概會變成朽木,被砍做柴薪,能做幾餐飯,也算是物盡其用了。

臨終之時,盡是這樣的胡言亂語。皓雪那會兒忍著不哭,不想讓他難過,誰料到他說出的話,字字錐心刺骨。令人悲從中來,無言以對。

人已經不在了,更重要的是南境局勢,幸而寧王兩年之前就已經去了南境,如今經過一些歷練,多少能頂點事情了。皓雪雖然悲痛,也願留在南境,為寧王做副將。

南境防線的事情,一時半會兒也不必擔心。

葬儀的事情,亦不必再議。楊曦之前想著,追封護國將軍,由國庫出資,禮部主事,在天啟京中大辦喪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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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兮思索許久,拒絕了。

不是不想為雲桓補償,也不是雲桓不值得如此鋪張。只是屍骨已然入土為安,更何況慕大夫之前說過,雲桓的心願,便是葬在南境。

埋骨他鄉雖然淒涼。但那裡畢竟是他守護多年的地方,隨他也好。

葬儀的費用什麼的,若是國庫願意賜下銀兩,不如充作南境的軍費。這樣的話,雲桓在九泉之下,想必也會感念君恩。

楊曦道,“朕又何德何能,值他鞠躬盡瘁。”

雲兮說,“陛下有這番心意,楚家人就甘願為陛下征戰四方,萬死不辭。”

雲容坐在天子身後,想勸幾句,終究說不出口。

這一輩排在她前面的,終究只剩下兩個人了。

痛徹心肺的時候,是說不出話的。

雲桓死訊在前朝公開,天子恩旨,追封護國將軍,世襲罔替。

因此雲桓之子,未及弱冠的鶴齡便領護國將軍冠帶。言官譁然,楊曦卻也只是置之不理。

人是安葬在南境了。因此倒是讓禮部松了一口氣。長公子悲傷過度,近一個月未曾出府不說。天子亦飲食減半,身著喪服,擺出一副居喪的姿態。若是扶柩上天啟,那豈不是要滿朝文武為這一個年輕將軍披麻戴孝?

幸而不至於此。但即便如此,天子對楚家的看重,依然讓人瞠目結舌。

雲桓之事告一段落之後,雲桓之妻清河郡主上宮求見容妃,雲容自然是見了。

郡主人尚且年輕,已經多年未曾與雲桓一起生活了。原本以為感情恐怕早就已經淡薄。如今見她一身黑衣,脂粉不施,容貌清減之外,更添幾分憔悴,那悲痛之意,竟然是掩飾不住的。

雲容在流華殿內,令人將殿門掩上,坐在窗下,陪郡主說話。無外乎都是節哀順變之類,又說郡主人尚且年輕。往後該為自己打算,日子還是要接著過的。萬不可悲傷過度,損傷身體。

郡主聽了許久,輕聲道,“我與雲桓,夫妻多年,其實真正在一起的日子,加起來也不過一年多吧。”

“南境戰事緊迫,也是無可奈何。聽說郡主不適應南境的氣候,因此一直居住在天啟。”

“那地方毒瘴叢生,南境兵府的軍人,都得靠草藥撐著,鶴齡那孩子生的嬌弱,我也是為了孩子。更何況,他也從來都不需要我。”

“怎麼會呢?四哥一向敬重郡主。”

“我是他的正室,然而你們楚家人還有北堂劍靈,並肩作戰的情誼自是非比尋常。那個時候看皓雪在他身邊的模樣,我就覺得,也許他需要一個妻子,也只是需要有人為他生一個孩子罷了。”

雲桓怎麼想的,雲容不得而知,只是為這幾句話勾出心事,心想楊曦那個人,養著這麼個偌大的後宮,其實也就只是需要有人為他生下一個孩子罷了。偏偏還那麼多人趨之如鶩。真是可笑。

皇宮這樣的地方,待久了,連心都變得扭曲起來了。

只能睜眼說瞎話的勸下去,“楚家人人都有劍靈,長兄身邊有君玉照料,依然對平安公主一往情深。夫妻是夫妻,和兵器畢竟不是一回事的。”

昭陽殿主雪鴞,說到底,也不過是個兵器。然而卻踩在六宮粉黛的頭上,她這些話,連自己都安慰不了。

清河郡主說,“我嫁到楚家這麼些年,這心早就磨成灰燼了。所謂護國將軍,無外乎是多發些薪餉。我們難道還缺那些銀錢麼?我只是擔心那個孩子。雲桓不在了,他就把這位置給我的孩子。寧王如今還在南境頂著。我是沒話說。你們楚家人都是這樣的麼?等到有一日需要這個孩子的時候,難道要把他也推到戰場上去麼?”

雲容說:“我不知道。”

如今在南境頂著的,可不止寧王。還有平安公主生下的玉隆兒。如今看上去,似乎三大邊防都不缺人。就算缺人,也不至於可著姓楚的做炮灰。但將來,又有誰能預料呢?

功勳武家,以楚為首。代代外戚,地位等同於宗室。可如今楚家人一輩一輩的死在戰場上,都快死完了。楚雲容不過是深宮之中一個女眷,她又能做什麼?

不如像薪柴一樣,將自己投身在戰場上燒成灰燼算了。如果當初死在朝露之城的是她,不知道那位馳騁天下的女武神活到今日,能不能力挽狂瀾。

她不知道。只是活下來的是她,所以責任只能由她來擔。楚家這一輩,戰場上能打仗的不少,宮裡人卻只有她一個,不得楊曦倚重,是她心裡永遠的痛。

清河郡主道,“娘娘就不能做點什麼嗎?娘娘是這孩子的姑母。他的伯父是冷酷無情的人。今上天子,連自己的女兒都送上戰場了,我還能說什麼?鶴齡喜歡練刀,我不願違逆他的意思,把他從武將逼成一介文臣,可是現在,看著他的模樣,我不敢想他將來會葬身何處。”

雲桓的葬禮,雲兮沒有去,清河也沒有去。

南境太遠了,不知會有什麼變故。氣候也不好。以雲兮的身體狀況,已經不能再走這一趟。北境的楚雲清與楚涵不能擅離防線。雲容內宮正妃,亦不能輕易前往南境奔喪。至於鶴齡,雖然有心想讓他去父親墳前叩首。但畢竟還是個孩子。不放心。

更重要的是,她怕,她害怕這孩子離了天啟,一路南行,也許就再也回不來了,他會接替他父親的位置,最終葬在同樣的地方。而遠在天啟的親人,連見他最後一面都不能。

一代名將,最終淪落到如此悽慘境地。她以為這麼些年的夫妻情分早就淡了,可如今夜夜驚夢,見到的,都是雲桓蒼白又無血色的面孔。想想上次雲桓返京,一次都不曾踏足郡主府。想必那個時候就早有預感。知道時日已經不長久,因此不願多留牽掛。

眼淚已經流的夠多了。她今時今日坐在這裡,想要的就是一個答覆。她想要這位楚家出身的宮妃想想辦法。除了這個人,她想不到這世上還有誰能同情她的處境,能為她保住她的孩子了。她早已不愛雲桓。但鶴齡,是她的骨肉,也是她在世上唯一的寄託。

雲容微微嘆了口氣。

這一會兒的功夫,她倒是已經想了一條對策。

她對清河郡主道,“鶴齡眼下還不滿十歲,等他再大一些的時候,就讓他進內宮講武堂讀書吧。”

清河郡主有些不解的看著雲容。

雲容說,“進講武堂,白日學兵略戰策,功課之外,就跟著雲皓習武吧。他刀法不錯,是該有個好師父教起來。雲皓如今總領內廷兵權。由他帶著鶴齡。等到鶴齡年歲大些。就把內廷的事情交接給他。若是邊防有什麼事情,雲皓也可以替上。”

也算是條出路。郡主謝過。先離去了。楚雲容獨自一人坐在落日的餘暉裡,直到夜深人靜。

這深宮寂寞,日子也太難熬了一些。若是可以,她還真想去趟南境,哪怕就只是給雲皓掃掃墓,全了這一場兄妹緣分。

可是她不能走。只因她不是楚雲昭。所以,她不會任性妄為。她在這宮裡,一日日,不曾察覺的,把自己活成了一座牌坊。

痛也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