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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章

中夜時分,流華殿掌燈上殿,也算是頗為引人注目了。

楚雲容深夜上殿,也是一時衝動。原本以為會遇到阻攔。豈料到了持中殿那邊,一路竟然暢行無阻。倒像是提前都知道她要過來似的。

直到入了內殿,見到慕清容,她才知道。果然是提前有詔。六庭館的承旨女官已經去流華殿那邊了,想來是正好錯過,沒有遇到。卻是不曾料到,她自己先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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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容有些訝異。

她跟楊曦的關係向來冷淡,深夜傳召,必然是有什麼緊急的事情。

本來是想問的,但見持中殿內人人面色凝重。甚至連慕清容都紅著眼圈。她猜也知道,必然不是什麼好事。也不想打聽了。

既然是糟糕的事情,晚一刻知道,總比早一刻要好一些。

踏入持中殿內,眼見搖曳的燈火之中,楊曦面色憔悴,獨自一人坐著,身上穿著深色的喪服,楚雲容見到這一幕,也不由心中震了一下。

能讓今上穿喪服的人不多。上一次見他穿喪服,還是楚家四公子雲桓過世的時候,那會兒他第一個召見的,也是雲容。

雲容的心驟然沉到了底處,這個時候,她真想不出,要讓她接受的,又是誰的死訊。她的兄弟,也沒剩幾個了。

楊曦抬眼,悲傷的看著她,輕聲道,“高陽公主沒了。”

未曾察覺的時候,她已經雙膝一軟,倒了下去。

是阿辰。那個楚雲昭生下來,又由明恩華和白素素一起撫養大的孩子。宮裡第一個小公主。

那孩子看上去與她不算親近。當初也曾經因此怨恨,明明是她自己親生姐姐生下來的孩子,明明就是楚家人,為什麼要交給白素素與明恩華撫養。

她因為楊曦的不信任而心寒,但畢竟與謹成殿常來常往,稚子無辜。當初對自己說,是為了討好謹成殿才對那個孩子溫和以待的,但時日久了,又豈能騙得了自己?畢竟是血脈相連的親眷,更何況,阿辰的性情乖巧而又懂事,原本就比一般的孩子可愛的多。

驟然聽到這個訊息,她在這一刻,便被悲傷所淹沒,比自己想像的還要難過。

殿內安靜許久,楚雲容才聽見自己的聲音,顫抖著問,“阿辰是怎麼沒的?”

當初說嫁到慕容家,慕容將軍府,也是曾經收養過她的地方。都說慕容家老夫人視辰公主為親生骨肉,一刻也離不得的。誰能料到竟會有這樣一天,白髮人送黑髮人,細想一想公主的年歲,不過十五六罷了,怎麼竟然這樣早的去了呢?

楊曦嘆息道,“去年冬天,說是不當心染上了風寒,本來以為開春便能好的。冬日裡還特意讓六庭館的女醫官們去北境探了一遭。都說天氣轉暖一些,興許就沒事了。卻是不曾料到,如今是開春了,人卻已經不在了。”

聽到訊息的時候,心裡惱怒,恨不能將為她診治過的醫官們都斬首作數。但仔細想一想,也怨不得他們。

今年冬日特別漫長,公主本來是風寒,時日久了,拖著不能好,竟然又感染了肺癆。身邊伺候人都說,病至膏肓的時候,人已經瘦成了一把骨頭,藥石無效。日日咳血,唇色慘白面如桃李。從旁看著,都覺得已經十分不忍心了。公主熬過的那些歲月,確實不易。

臨終之時,也有信留下來。說是已經沒有力氣執筆了,因此由伺候人攙扶著,一筆一劃寫出最後的願心。字字句句,都是說此生能生在帝王家,幸甚,無怨無悔,只求朱雀皇朝國泰民安。

聽說公主後期病的昏沉,心裡始終不甚清楚。最後說要寫幾句話,與父皇母後道別,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就將伺候人叫到身邊,問該怎麼寫才對。還叮囑,要合身份,不能寫得太過於感傷了。伺候人也是含淚陪著公主,將遺言一句句寫下來。素錦紙面之上,墨色筆跡顫抖虛弱,令人不忍卒讀。

連雲容都看不下去了,見楊曦神色哀慼,知道他此刻心中不好過。卻還是不能不問,“謹成殿那邊知道了麼?”

淑妃畢竟是公主養母。更何況,雲容也知道,淑妃初初入宮的時候,與楊曦也不甚和睦。她年少之時便孤寂內向,嫁到全然陌生的地方,與丈夫還有丈夫身邊的姬妾們都不知道該如何相處。那段茫然失措的時光,都是在公主的陪伴下過來的。對她而言,辰公主或許比她親生的與書公主還要重要。當初將公主嫁到北境,已經足以讓她與楊曦決裂,如今公主沒了,雲容根本不敢想像,要如何同她說起。

楊曦說,“去年冬日的時候,聽說公主病了的訊息,她那陣子心裡難過,便已經病了。後來再跟她說起公主的事情,總歸是報喜不報憂的,誰能料到會有今日。”

早知如此,何必當初。怎麼能跟淑妃說起這些事情呢?現如今想到公主遠嫁之時,白素素看向他的時候,那冷漠而又怨念的眼神,楊曦都覺得心中發寒。他當初答應恩師,說要照顧好素素,又因為白素素身體先天虛弱的緣故,想著她可能不會有自己的孩子了。楊曦自己又心有所屬,沒有辦法真心實意的眷顧白素素。

他怕白素素宮裡的日子不好過,阿辰也沒有母親,孤苦一人。那個時候想著,讓她們兩個人相依作伴不也挺好的麼?那個時候,又怎麼想得到會有今日。

楊曦說,“這件事情,不能讓素素知道。她受不了的。如果可以的話,我也不想讓外人知道了。阿辰是個苦命的孩子。她如今走了,是我這做父親的虧欠於她。只讓幾個家裡人知道,為她祈禱安寧吧。”

雲容這才意識到,楊曦今夜,是因為心裡過於難受,又不知道該與何人分擔,才將她傳召而來的。

若是別的公主沒了,也許被召見的,就是明恩華。但阿辰不同,阿辰畢竟與她有些血脈親緣,因此在這個夜晚,楊曦才想到了她。

心思微微一動,她俯下身子,伏在了楊曦的膝頭。

柔軟的身軀擱在天子的骨骼之上,以前從未想過,僅僅是相依相偎,便能讓人如此安心滿足。

她也替阿辰難過,但她明白,此時此刻,最重要的是要設法讓楊曦心中好過一些。

雲容說,“陛下,不要難過啊。臣妾會為公主祈福的。公主就算遠行,必然也不會希望陛下與淑妃娘娘因此而傷心。我們的辰公主,是最善良的孩子啊。”

閉上眼,想到那張嬌美而又可愛的面孔,小公主的模樣,漸漸和心底依稀記得的楚雲昭重疊,連她也忍不住淚流滿面,又怎會不懂楊曦的難過。

靜靜的依偎在他的身邊,伸手拍著他的膝蓋。此時此刻,只有他們兩個人,為失去的親人而難過。

公主的離去,令雲容也痛心徹骨。因著這份痛心,此時此刻,她與楊曦的距離,卻是前所未有的親近了。

公主葬在北境,葬儀由慕容府一手包辦。

六庭館館主楚君儀走了一趟北境,替君上與朱雀皇朝之內廷,致上哀悼之意。然而高陽公主薨逝一事,在朱雀皇朝,卻是完全不曾公開的。

這樣不合情理,六庭館御部主事孟知秋面君之時便提過,公主畢竟是公主。況且是和親之後,病逝他鄉的,應該以國禮相待。

楊曦聽了這話,怔忪許久,卻只說了一句,“朕寧可只當沒有這個女兒罷了。她若不是朕的女兒,這一生又豈會如此悽苦?”

從來不曾聽到天子這樣說話,御部主事也被震到,一時之間不敢多言。

雲容坐在天子身邊,輕聲說,“瞞下來吧。逝者已逝,何必讓活著的人多添傷感呢?”

淑妃這些日子,也是病得愈發沉重,眼看著人已經有些糊塗了。此時此刻,沒有人敢在她跟前提起高陽公主的事情。

孟知秋見天子如此執著,也不能再勸。

御部的女官們退下之後,楊曦輕輕的握住了雲容的手。

“是朕太不近人情了麼?”

雲容輕輕的搖頭。

“不,陛下是用情太重了。”

朱雀皇朝不辦葬禮,不僅僅是為楊曦,也不僅僅是為淑妃。

公主生前活潑可愛,宮中真心寵愛她的人,又何止淑妃華妃。宮外還有楚家一大家子人,光是得知她的死訊,已經讓疼愛她的人心如刀割了。若是再舉辦國喪之禮,看到四處掛起白色帷幔,天地之間一片淒涼,誰能承受得了呢?

病重的又何止淑妃一個,雲兮這麼些年,也是朝不保夕。當初雲桓之死,已經對他打擊頗重,公主的事情,如今他已經知道了。知道便知道罷了。若是勉力去皇陵參加葬禮,身體又如何支撐的住?

更何況,人已經遠嫁北境,屍骨不能歸鄉。下葬也是衣冠冢。公主已然遠行,又何嘗在乎身後事?如此大張旗鼓,不過是在懲罰還活著的人。何必多此一舉?

到了這個時候,也只有雲容,能夠清清楚楚將這些經緯分析給楊曦聽,勸他打消念頭,不要再折磨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