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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5章

酒意未散。或許只是平日裡積下的勞累,只覺得眼簾沉沉的,不想睜開。

枕上略側過頭,臉旁邊不防碰著一點冰涼涼的東西。睏意登時都散了,睜眼看去,滾在眼前的是個紅綠摻半的蘋果。

這是自家園子裡種的蘋果,一看便知,是長兄放在這裡的。

他人已經回來了麼?楚雲容這樣想著,伸了個懶腰,抬起身子,這才發現,自己不知什麼時候,已經不知不覺睡到了床上,而窗外的天光,已經大亮了。

一邊拿著蘋果大口咬著,一邊搖了搖懸在窗下的風鈴,伺候人上來,照顧她洗漱完畢,婉心又送上來個衣箱,說是長公子送來的。

也是細心了,她回宮的時候,除了身上穿的,一件替換的常服都沒有帶。本來就是,宮裡的衣服,十之八九都有代表身份的徽章紋飾,帶回來,穿上身也會覺得不倫不類。

想到是兄長的心意,唇邊也不自覺微微笑著,伸手開啟了衣箱的上蓋。衣箱是幾層的,從裡到外的一身都已經置辦齊全了,用料無比華貴。裡衣緋紅,深紅色底衣,外罩的常服內外素白色,唯有衣領和袖口上蔓生著晶瑩剔透的銀色藤蔓刺繡。仔細一看就明白了,是照著從前楚雲昭的衣服樣式制的。

也怪不得大哥,他是看著楚雲昭長大的,女孩子的衣服,他能懂多少。就算給平安公主製衣,也難免有幾分楚雲昭的影子。這衣服是挺好看的,她這樣想著,便任由伺候人替她換上身。

素白色外衣下面掩著紅色底衣,遮掩著一層,卻還是自衣角領口透出幾分薄紅,反而顯得更為華豔。如今穿上身,便想起從前楚雲昭穿著這樣的衣服,在府上走過的情形。

她那位姐姐審美的眼光確實是不錯的。

長公子雲兮在寢室對面的書房裡坐著,看見楚雲容穿著這一身走進來,目光中訝異之外,流露出幾分懷念之色。

畢竟如今是在家中初見。楚雲容拜在面前,向他行了大禮。雲兮便伸手將她扶起。

“坐吧。” 雲兮淡淡開口道。

侍候人奉上茶來,又陸續退出,沒有一個不是安安靜靜的。雲兮這麼些年養病,為了圖清淨的緣故,平日裡也不讓底下人多話,如今兄妹重逢也是一樣。

“你瘦多了。”

雲兮看著雲容,目光溫柔注視著,忽然輕聲道。

雲容略微側過目光。或許是太久不見了吧,被他這樣看著,略有些不自在。

“宮裡的事情,也就這樣了,各人自有天命,不是你的錯。難為你操勞這些年,辛苦了。”

聲音裡處處透出疲倦,似是說這幾句話,就耗盡了力氣似的。許久未曾見過他了,如今聽他聲音,可見傳言不虛,果然是病的很重了。

“應該的。”

雲容淡淡地應了一句。本來想說幾句道歉的話,卻感覺,若是說了,似乎是會讓雲兮更難過。

其實,雲兮安慰她也不是頭一次。這兩年,比起從前來說,待她是越來越鄭重。

可在雲容覺得,倒比什麼也不說更有些生分。

或許雲兮安慰她的時候,她也該說點什麼。只是在這個家裡,她就是有些不安,總覺得,作為楚家人,自己始終不夠好。

尤其是作為雲兮的妹妹,每一次雲兮看向她的時候,她就會想,自己文不及雲萍,武不及雲昭,若說年齡幼小心性天真可愛,也比不上最小的妹妹雲靈。對上雲兮的目光時,便總是在想,那溫柔的眼神之後,是不是也藏著失望。

“你如今也是宮裡人了麼。總不能像先前那樣隨意對待。” 雲兮平和的話音裡,似乎帶著些許歉意。

單就被驅逐出宮一事,雲兮沒有責怪她,也沒有提起說要找別人替代她的事情。

後來聽說,老太太倒是提過。說如今侄女輩的,外家的女孩子也多,自己家裡,嫡親的八小姐雲靈也在。難道還找不出一個比容丫頭更加好的人才麼?容丫頭這樣的年歲,驟然離宮,恐怕往後是指不上了,楚家在內宮那邊,總還是得有人的吧。

雲兮當時沒說什麼,後來沒過幾天,就把雲靈送到正一天道她師父那邊了,說是讓她好好修習道術。

又以養病的名義,將老太太送回了朝露之城。

伺候人都說,長公子是為了讓娘娘清靜,在家裡住的舒服些。才將老太太送走的。畢竟他如今是家主了,家裡的事情,總還做得了主。

雲容聽了,也是靜靜坐著,看著窗外一層層秋雨,將樓下霜紅色的楓葉打溼。

這園子從前是住慣了的,窗外落雨闌珊的景象也是看慣了的。連桌臺上的筆墨紙硯,妝匣器物,都是從前看慣了的。這麼久不在家了,如今回來,竟然是什麼都沒有動過。

住久了的地方,四處的擺件都像是生了根似得,拿起來都似是有千斤重,索性不動它們了,反倒是人,這麼些年四處飄零,還不如這些物件。

雲兮跟她說,就留在家裡吧。楚家這麼大的家業,又豈會容不下她。幸好不是送到冷宮,那種不見天日的所在,家裡人也沒辦法照應。

雲容聽了這話,心裡更是失落,但她還是沒有和雲兮多說。

越是這樣,越讓她覺得,這一口氣,真不僅僅是為自己爭的。今時今日楚家家大業大。楊曦就算要拋棄她,也得考慮楚家顏面,不能廢黜地位,也不能關在冷宮。她能平平安安踏出內廷,安安穩穩的在家裡依然做她的楚六小姐,這都是家族一代代的功勳權勢積累出來的。若是後代兒孫不爭氣,家族勢力衰落了,他日宮中若再有楚家出身的宮妃得罪天子,莫說是打落冷宮了,被扔到慎刑司或者內懲院,定罪量刑都不是不可能。

受前人廕庇,又豈敢不為後人爭取呢?但此時宮內波譎雲詭,在她看來,確實是一動不如一靜。

吃吃喝喝睡睡,如今家裡在討論的,十之八九都是南境的戰事,她在旁邊聽著,偶爾插個嘴,出點主意。

她也是閒著,翻兵書翻得多了,對戰陣自然有自己的見解。聽說是年後要和苗疆的蒼狼王聯軍先平定百越。原本南境兵府是打算等冬日雪落之後開戰的。蒼狼王不同意,說是南境一到冬日,高原與谷底氣溫差異極大,再加上戰場上地形複雜的緣故,冬日行軍極為不利,騎兵也不能出動,所以開戰的話,還是待春日雪化之後好一些。

朱雀皇朝有御龍天府的騎兵,可以在積雪之上行軍。如今聽說南境騎兵不能雪地作戰,倒是想到了剋制之道。他日若是與蒼狼王作戰,想必能派上用場。但如今,既然是結盟,就按著他的意思來吧。底牌不能過早掀開。

宮裡自從雲容走了之後,倒是漸漸平靜了下來。聽說如今內宮之中,地位最高的是明恩華。但悅氏出身的那位正妃,雖然不像楚雲昭那麼強勢。做事卻有幾分隨心所欲,給明恩華添了不少不順心的事情。

慕清容在持中殿養傷,據說是性命無憂。因為擅自用刑的緣故,慎刑司主事章珂月被處流放之刑,御部執令孟知秋亦被革職,如今御部,姑且由葉氏出身的昭儀葉清如管著。

至於當初,震驚內廷的淑妃中毒案,也只能將參與下毒之人全部以廷杖處死。據說是有幾個可能知情的人並未處死,而是依然關在慎刑司的大獄之中。待來日查出幕後主使之人,這些留下來的,都是證據。

明恩華曾經傳出過訊息,讓楚雲容幫著查幾個人。雲容都交給楚涵去辦,自己也沒有經手。

後來楚涵送過來的結果,她也直接轉呈給明恩華了。如今置身局外來看,明恩華的涵養與城府都極深,治理內宮,倒是讓宮裡比她在的那會兒安穩許多了。至少臺面上的衝突是看不到了。

雲兮偶爾有次跟她提過,說華妃那樣的性格,其實才是治理內宮的最佳人選。說雲容性情其實和雲萍很像,表面溫潤,骨子裡卻有一股殺伐之氣。到底是武家出身的人,內在太過於剛硬,也容易粉身碎骨。

至於雲昭,那個人裡裡外外都是殺氣。反倒不容易被傷到。

渾渾噩噩幾個月過去,自秋入冬,天氣一日日嚴寒起來。宮裡那邊沒有新的訊息了,雲容在家,練字畫畫,不覺間便將時光蹉跎了過去。

等來年開春吧,到時候家族在南境那邊立了戰功,她若是想回去,也好有底氣些。若是不想回去,那也無所謂。

雲兮是這樣說的。

楚家的慣例,是從冬至日開始就開始準備過年了。

這一年的冬至日,深夜便開始落雪,南苑這邊十分安靜的緣故,躺在床上,一整夜似乎都聽得見松柏林子裡窸窸窣窣的落雪之音,第二日醒來便察覺到,因為簷下積雪映照的緣故,落進寢帳裡的天光,比往日裡更加明亮。

朝廷那邊也停了早朝。家裡上上下下,無事的都開始休假。人人心裡輕鬆愉悅。至於遠地兒征戰的將領,若是換防的話,也該在冬至日之前回家了。不知道今年會是誰回來。

一大早的,婉心將洗漱用的熱水捧過來。她懶懶的躺在床上,並不想起身,只讓婉心擰了手巾,稍微擦了擦臉。

在家裡待久了,人是愈發疏懶了。

又問婉心,“今年都有誰回來了。”

婉心遲疑了一會兒,似是不好說,也不好不說。終究還是說了,她說:“雪鴞姑娘回來了,這會兒在長公子書房呢。”

雲容愣了一下。

回的是楚家這邊,而不是宮裡,也就是說,他們所見到的,或許不是雪鴞,而是楚家三小姐楚雲昭。又或者,是將自己看做楚家人的雪鴞。

無論如何,是該去見見。

雲容這樣想著,還是起來了,稍微收拾了一下。去前廳,便見雪鴞與長公子一起,在前廳後面的迴廊下,似是在看梅林裡落下來得雪。

今年的梅花,似乎也是開得很早。

梅花有素心,雪月同一色。照徹長夜中,遂令天下白。

楚雲昭最喜歡的花,便是冬日之白梅。她常年待在北境,曾經說過,在那樣冰天雪地的地方待久了,回到天啟帝京,看什麼花都覺得俗豔,也只有雪夜之中依然怒放的白梅能入眼一二分。

從前每年過年的時候,都是要到府上後山折梅的,後山頂上有御賜的龍游梅,素白花瓣之中,微微透出薄紅,採得兩三只,用水晶的瓶子供起來,擺在房間裡,那清幽淡雅的冷香,便會浸過一整個新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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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既然回來了,想必折梅的事情,也不會例外了。

長公子如今不良於行,又怕受寒,裹著很厚的狐裘在椅子上窩著,雪鴞站在他身邊不遠處,一身素衣,身姿依舊筆挺,像是一杆長槍似的。

雲容走上前,打了個招呼,回頭含笑看了雪鴞一眼,想該怎樣見禮,只看這一眼,她便明白了,她所要面對的,依然不是她的三姐。

只微然一笑,道,“你回來了。”

雪鴞點頭,說,“是,我回來了。”

廊下賞雪,順便也跟長公子說了幾句話。

然後雪鴞便說,“許久不曾去過南苑了,六姑娘陪我去走幾步吧。”

還真是不客氣。但若是她客氣而又疏遠,雲容恐怕更難以接受。

也只是笑笑,說,“雪鴞姑娘隨我來吧。”

莫說是她了,便是雲容自己,這些日子雖然住在南苑的繡樓裡,也很少在園子裡散步。如今雪還在下著,撐一把染著紅梅的白紙傘,在被薄雪淹沒的小徑上散步,也是別有意趣。

一路走到已經被雪覆蓋的楓林盡頭,另一邊,便是松柏林。

経霜不墜地,歲寒無異心。小時候從松柏林裡跑過的時候,長輩們教的便是這樣的五言,隔了這麼些年了,走在這林子裡,那時的情境,還是記得一清二楚。

或許是上了年歲的緣故吧,從前的事情,都歷歷在目,放不下,根本就放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