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盤之上,西境天域附近變得墨染一般。天地倒懸,海底深處隱隱浮現的紅光,明明是沸亂的岩漿在流動,卻令人聯想起燃燒的鮮血。
身穿闇法之袍的道者,面目為漆黑面具籠罩著,更顯得陰沉詭暗。
御下是遍體深黑的螭龍,蜿蜒遊動在虛空的暗中。妖光灼灼的暗鱗,散發出熾盛的邪氣。
兩陣漸近交接,逼人的邪氣愈加熾盛。只見螭龍緩緩地抬起頭來,微揚其首的瞬間,吐出一道暗氣將身形隱沒。
天昏地暗,暗無形質。
虛空幻海上波濤洶湧,只聞四面八方隆雷巨響之聲,湧浪翻騰,波濤震駭,可目光望去卻一無所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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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氣凝起在刀鋒。
耀目驚心,如銀光閃電,循著怒濤騰起的聲音,向一無所見的闇流深處奔嘯而去。
逼人的威勢在黑暗中沉沉壓著,巋然不動。惟見閃電的白光,快到無處不在,有如龍蛇之勢劃過深暗的夜空,閃瞬之間,將風捲雲湧的暗流照亮。
白光與闇流交纏著,在水鏡中攪動起狂暴的漩渦,轉眼之間鋪天蓋地。
神宮深處的祭壇上,浮光閃動,縈繞著空暗的寂靜。
神臺四向七星燃燈,蜿蜒成青龍之勢。天頂高懸著日月明珠,垂光照落,如煙似霧地籠罩在祭壇之上。
薄帷垂幕,飄忽不定。立身光影幻化之間,......
招魂以扇,禳星以劍。魂至靈歸,天雲變色。
一望無盡的虛空幻海裹藏在黑暗深處。紫氣東來,如劃破長空的閃電一般,照亮了黑暗。
邪氣所迫,魔龍暗黑的鱗甲上綠光螢動。雙目赤紅,狂暴中愈發顯出猙獰之色。
刀鋒銳氣,攜風雷滾滾而至。龍氣凝聚刀鋒之上,徑向暗流襲去,巨浪紛飛碎裂,連騰湧的暗濤也被斬為兩半。
心知關鍵將至,魔龍長爪揚起,氣勁狂飆。蓄勢將發之際,孰料天起殺機,移星易宿。
天地震動,星河詭變。
丕變的天象,為戰局增添了不可知的異數。然而更令人驚駭的是, 隨著心頭生起無名之念,眼前天地竟幻化成了記憶中最為熟悉的——
是......藥王谷!
光暗交擊之間,虛空幻海,星雲為之黯色。 諸般回憶湧入。
陷入意識幻境之中的道者怒勁騰動,山河俱震。
你,是誰!......
龍舸乘雷,雲旗逶迤。螭龍安驅,夜皎皎兮既明。
陰陽三合,惟時明闇。羲和未揚,光華何若! 弧矢九星,東南於天狼。
反弓操矢,射落於井宿。 青雲為衣,白霓為裳。撰轡馳翔,東行而逝。
藥王谷之戰是嗎?
血暗沉淵,神蠱雲皇,呵呵......
無聲的目光,在內心深處一閃而過。
靜,死一般的沉寂。碎裂的杯盞之聲,如此清脆,彷彿琉璃一般墜落在冰冷的地面上。
汝,抬眼來看—— 彷彿浮在水面上的輕笑聲,從虛幻中飄影而來。蒼冷薄白的花瓣,夜雨之中泫然飄落。
夢境中的戰場,如虛霧一般散去。魂靈將離的片刻,終於看清了那人的面目。
銀雪似的鬢髮,漫然流落。彷彿月中傾下的光華,照徹永夜。
眉目,微然似笑。笑容,深藏冷色。
這無主的天下,空懸著屬於汝的至尊之位。
汝,不動心嗎?
汝,......
無聲之言,徑直映入內心深處。
雲氣,無邊無盡。
光,暗。 再無所見。
“你夢魘了。”
水盞遞在手邊。目不能視,只憑手上的觸感接過來,意料之中地觸碰在對方手上。
手指蘸入,觸到一股清澈的涼意。溼潤的感覺雙眼上抹過,沁人清涼,登時驅散了壓迫在眼簾上的濁重窒悶。
解破夢魘所需要的時間,取決於入侵彼方的靈力。陰陽道的術法者,每常經由夢境的進入他人意識,此時卻在夢魘中被侵入靈識,連雙目都暫時失明,足可見彼方術法靈力之強大。
“不過是給手下人祛除邪弊的一張靈符,就可以讓你深陷於此,對方有這麼強大麼?”
目不能見,卻依然能夠感受到身邊之人略帶擔心的神色。
符紙盛放在烏木托盤之中,正是風滿樓一直帶在身邊的那張,據說現在太極門中人人手一張,有它在,便不會被屍鬼攻擊。
滿紙凌亂線條,荒誕得令人發笑的著色,在旁人看來只是兒戲,落在術法者的眼中,卻瀰漫著一股猙獰而陰森可怖氣氛。
玉隆兒隨意丟下那張紙,向來溫潤如玉的面孔上,竟然也流露出幾分厭惡之情。
“這樣惡毒的伎倆,竟然流傳於世,玉陽君是該死了。”
道門出身之人的手段罷了。最終將他帶出夢魘的人,術法之力遠超其上。
“是陰陽師。想來,已經許久沒見他了......”
輕嘆一聲,任由思緒飄入久遠的回憶。
少年之時,其實玉隆兒也並不熱衷追尋術法之道。為了父親的心願,才遠赴北境學藝。師父安成君說他天賦極高,他也沒有多麼在意。
不過是演算法精通罷了,這世間在演算法上有獨到見解的人不計其數,然而術法是另一個領域,玄之又玄,與他從前所學截然不同。
正是在北境廣邪清法殿,一次靈識探索的時候,他遇見了那個人。
細雪薄櫻的虛影之中,讓他初次領略到飄渺浮幻的術法之境。
陰陽師在封靈島遇害後,魂體在陰陽道中焚燒殆盡。能如此清晰地呈現在夢境,想必是他存留在世間的深重執念。
天下術法,道生五行之中,術式玄機裂分天下。儒門妖仙道,東方柢地之木,仁而好生, 以柔順之道御萬物。感天地之神靈,風生雨作,發天地之殺機,龍蛇起陸。西境白氏世襲術法,奉事神宮,鎮守妖仙道上。傳至白凌波,道法愈精,境界始大。昔者道者無為,不入天下紛爭。白凌波執掌妖仙道之時則打破慣例,出仕輔佐朝廷。朱雀皇朝太祖楊戈權重天下,戰無不勝,白凌波功不可沒。
魔龍殿朝露之城,咒法召陰,伏天化忌。南方陽火,妖灼生烈焰,其氣騰而為天,其質陣而為地。五星之芒,式神奉侍詔令。焰羽流光,陰陽幻生幻滅。朝露之城術法,昔年以陰陽師與人形師為其中翹楚。陰陽師投誠於太祖楊戈,後被人形師虐殺於封靈島上。
人形師後來被白凌波鎮壓於陰陽師留下的鬼樓之中,灰飛煙滅。數百年過去,如今朝露之城術法之道僅存,只在南境伏嬰師一人手上。
玉陽君自正一天道叛出之後,便於伏嬰師關係匪淺。而伏嬰師,便是十餘年前南苗戰場上,以寒毒重創楚雲桓,殺死神蠱雲皇之人。
道門玄宗術法,運天地源流,往而復之,周行而不殆。北水自天一而生,上善玄德,清寧天地。然以天地之無仁不親,因應天時,知天機而行天道,萬物生殺予奪,操之於掌上。
玄宗宗主在戰場身亡之後,道術陣法之能日漸式微。大道既隱,符籙煉丹之術盛行於世。昔日尊嚴道威,今已泯滅不存,殊可堪嘆。
鬼主陰陽師,始出朝露之城,取法於正一天道,於邪能境中造出陰陽道法陣。術法必有所依憑,自生至死,由真入幻。唯陰陽道術法化幻成真,有逆死回生之力,故而術法諸流派中,以鬼主陰陽師高出眾人之上。當初初代陰陽師安純如與白凌波聯手,一戰擊敗朝露之城,世所矚目。
覬覦陰陽術法者,借百戰決之名邀約,合謀將陰陽師殺死在封靈島上。
玉陽君出身道境玄宗,離經叛道之後,修習的術法,的確是朝露之城一脈。而想到朝露之城術法,想到伏嬰師,便難免想到,被寒毒折磨十餘年,最終飲恨而終的楚雲桓。以及當初死在與伏嬰師對陣戰場上的南境蠱術第一人,神蠱雲皇。
玉陽君的符咒背後,似是暗藏了無窮無盡的邪能。據玄宗道生所言,玉陽君當初脫離道境玄宗之時,便已經當眾自廢道身,如今才不過數年時間,竟然已經有了這樣的修為,這麼些年,藉著東苗與雲南兵府身陷戰亂的機會,看來太極門的經營,是意料之外的煞費苦心了。
雪鴞雖然不曾修習術法,但畢竟是靈體之身,玉隆兒探查符咒的時候,她就在一旁看著,亦能感受到靈識之中的激烈波動。此刻什麼都不必說,她也知道,這一次面對的敵人相當棘手。
這裡可是戰場,最不缺的便是亡者和傷兵,要是操屍之術真的強橫到如此地步,那麼,玉陽君的戰力會源源不絕,而他們要怎麼守住防線,便是難以決斷之事了。
今夜之後,雪鴞已經吩咐過,越瀾江畔留下的戰船都收回船塢,以免被劫走,但她心裡也有數,南岸那邊西苗境內有樹有人,若是想要大規模的造船,那也就是早晚的事情。
玉隆兒微微嘆了口氣。
“沒辦法的。要徹底淨化西境,除掉太極門。那就只能由術士與玉陽君正面對抗,破掉伏天化忌的法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