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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1章

雪鴞對雲清說,“你就仗著家族的庇護胡作非為吧,將來等到長公子不在了,不知道還有誰能護得住你。”

長公子雲兮如今算是脾氣好了,若是年輕的時候,手底下年輕的將領若是這樣吊兒郎當,那是要挨鞭子的。如今也就是北境沒有什麼大的戰事,若是有的話,雲清這個狀態,怕不是要被撤回朝露之城去?

撤了他又能怎樣呢?眼下也沒有人能替他這個主帥的位置。雪鴞不想再看著自己帶領的將士死去了。至於楚曼如,從前是覺得她算是不錯,是個領軍的將才,沒準會成為第二個楚雲昭也說不定。但是既然這個人天生是個殺坯,將軍隊交到她的手上,也難免會讓人有所顧慮。原本像是楚曼如這樣肆無忌憚的殺坯身後,若是能再配一個深謀遠慮的主帥,基本是可以算完美了,但令人遺憾的是,楚家如今已經找不到這樣的人了。

長公子或許是適合的人選吧。當年楚雲昭還在戰場上的時候,長公子是楚雲昭背後運籌帷幄的人,他們倆個人的配合倒是不錯,只是如今,怕是也不能讓長公子再上戰場了。

無人可用,倒是讓眼前這臭小子無所顧忌的躺起來耍賴。雪鴞在一旁看著他,心中火起,就想要用鞭子抽他幾下。但轉念想到自己如今已經不是他的三姐了,長嘆一聲,還是沒有動手。

從前還是楚雲昭的時候,是沒少打過雲清。雲清從小跟著她上戰場的,有話聽不明白,手腳稍微慢點,手上的馬鞭就順手抽了過去。站軍姿不夠筆挺,楚雲昭就在身後,一人一腳的踹翻。因為楚雲清是親弟弟的緣故,對他格外照顧一些,踹別人踹一腳,踹他得兩三腳才肯作罷。

軍隊就是這樣一個地方,軍令如山,長官說什麼就是什麼,有不明白,都看著長官手中的鞭子說話,再不明白,二十幾鞭子抽過去,總能懂點事。

楚雲清年少的時候貪吃。帶隊出去巡防,巡防完了,回來的路上見一片林子裡有白鹿,衝進去就獵鹿,獵了兩頭鹿,為了新鮮的緣故,當即便在空地處生活烤肉,帶著手底下五十多號人,配著皮囊裡的燒刀子,大口喝酒,大口吃肉。結果就不小心引來了敵人。

對方不過是二十多個人的契丹騎兵,楚雲清當即便翻身上馬,率眾廝殺,一陣拼殺下來,殺了十幾個人,俘虜了幾個,還繳獲了將近二十匹馬。因為打仗的時候刻意小心的緣故,連吃了一半的鹿肉都沒有濺到血。

算是收穫不錯了。

楚雲清得意洋洋帶著俘虜和戰馬回去邀功。將沒吃完的鹿肉分給留守的兄弟。

當時也是少年得意。雲昭從外面回來,見這樣熱熱鬧鬧的陣勢,便問是怎麼回事,雲清手底下的副官一五一十的說了經過,當時雲昭怒從心頭起,也不問別人,直接就給楚雲清抓了起來。拖到軍帳裡,捆起來就是一頓打。

手指粗的馬鞭,到後來都硬生生抽斷了。

楚雲昭逼著要他認錯,他死也不肯,咬著牙挺了下去。捱打過後,腿上受了重傷,還生了一場大病。傷好留了疤,隔多少年,只要看見傷痕,便會想起那個時候的事情。但對待那位三姐的心情,卻不是記仇。

長幼的輩分擺著,哪有什麼反抗的餘地。更何況在軍中,也是軍階壓著,上下有別。攤上不講道理的長輩,脾氣越硬,捱打就越多。

倒不如順從他吧,心裡害怕的時候,一時也是這樣想的。可又覺得實在太委屈了,故而雖然不敢爭辯,卻一句認錯的話也不肯說。三姐竟是這樣不講理的人,倒不如叫他打死算了。

心裡越來越委屈,都是想死的念頭,竟連捱打都不覺得疼了。

楚雲昭打了半天,也看出了他的脾氣。見他既不認錯,也不肯哭,火氣越來越大,手底下一狠心,竟把雲清抽得跪倒在地上。馬鞭被抽斷了。雲清將手撐在地上,勉強爬起身來,抖抖索索地拉起衣裳的下襬,將眼淚死死地忍著,由她繼續打去。

畢竟都是楚家人,倔強的性格簡直是一模一樣。楚雲昭回過神來,見到他腿上的傷,也知道自己過分了。心裡過意不去,口裡卻說不出,只得任他默默地走開去。

楚雲清那會兒是傷心極了。他初到北境那年,因為不適應氣候的緣故,凍壞了手。楚雲昭用烈酒泡過極熱的椒姜,讓他把手浸在藥酒裡泡著。那股又辣又痛的滋味就不必說了,可即使是那樣的疼,也不如被馬鞭抽在小腿上的時候。

心裡從沒有過這麼大的委屈,要說打獵,楚雲昭出戰的時候也是經常打獵的,甚至故意繞到敵人的地界,驚天動地吆五喝六的行獵,刻意引敵軍過去,憑什麼他這麼做了就要捱打,那會兒心境晦暗,只想找個沒人的地方,孤伶伶地死在那。

三姐是不講道理的人。即便如此,當時他也沒有去找大哥算賬。十三四歲的時候,就算心裡倔強,到底也有數,跟自家姐姐有矛盾,同在軍中,也不好張揚的人盡皆知,白給外人看笑話了。

當時死也不肯哭,過後卻眼裡發酸時不時地掉淚。從此過後,整整半年沒再跟楚雲昭說過話。

楚雲昭後悔打了他。那不是第一次,也不是最後一次,但卻始終記得非常清楚。那會兒是夏天,還是孩子模樣的楚雲清站在她面前,抿著嘴唇,死死地噙著眼淚。小腿被竹鞭抽得鮮血淋漓,不住地顫抖著。末了將衣襬放下,默然無話地走回對面自己的軍帳,輕輕地將簾幕放了下去,隔絕了她的視線。

楚雲昭坐在自己的軍帳裡。足有一刻鍾的工夫,什麼也沒有做。她和雲清的軍帳很近,聽得到對面的動靜,知道雲清一直沒有叫軍醫,也不知道傷得怎樣了。正自心煩意亂著,忽然聽見有什麼東西很輕卻又很清楚的,撲通一聲跌落下去。

軍帳的門從裡面扣著。楚雲昭一掌撞開,只見雲清昏倒在床邊,臉色蒼白得跟死過去了似的。 身下的衣襬上沾滿了鮮血,都是隔著衣物、從小腿的傷口滲出來的,只看一眼,就覺得觸目驚心。上戰場也有一兩年了,從沒見過他受這麼重的傷。

身上稍微有點發熱。臉上的淚痕仍在,唇色發白,襯得臉龐都消瘦了。楚雲昭把他抱到寢臺上。解去外衣,用被輕輕蓋上。腿的傷口用藥水反覆清洗過了,這才用傷藥敷上。末了將床帳放下來,隨他睡到晚上。

整整一下午,楚雲昭獨自在自己的營帳裡待著,因為心情特壞,什麼事情都沒有做。將到半夜,頭痛的厲害,不覺撐著頭睡了一下。也不知是夢見還是真的,只聽見外面傳來隱隱約約的聲音,好像是什麼人急促而虛弱地喘著氣。

睡意登時散了。楚雲昭掀開營帳,只見對面營帳的門簾並沒有扣延時,走了進去,又見床帳裡空空蕩蕩。心中正惱火的時候,只聽外面有人倒地的聲音。走了過去,便楚雲清坐在靠外的觀望臺邊上,胸口微微起伏,奄奄一息,昏沉沉地靠在扶欄上。

“你起來幹什麼!”

見他逞強的樣子,楚雲昭氣得無法,伸手去拉他又覺得不對。藉著樓廊的燈光,只見楚雲清臉色慘白,嘴唇發冷似的微微顫抖著。溼透的發縷貼在臉上,鬢角邊涔涔地滲出冷汗。

想必是自己搖搖晃晃一步步走過來的,夜這麼深了,也不知要到哪裡去。

“你要去哪啊。”

楚雲昭俯下身,一手扶在背後,一手攏著腿彎,正要抱起他來的時候,手邊冷不防地觸到些微溼的血跡。

腿上的傷被紗布裹著,卻依然在往外滲血,可見下午包紮敷上的傷藥沒有起什麼作用,看來還是得叫軍醫。

“不要你管......”

楚雲清低低呻吟了一聲。四肢虛弱無力,想要推開雲昭,手卻只是無力地動了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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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雲昭摟起他的身子,將他扶回了軍帳裡躺下。身上滾燙發燒,確實不曾想到,她出手這樣重,給雲清傷到了這種地步。

“什麼見鬼的脾氣!好好的孩子叫你打成這樣!”

長公子過後聽說了這些事情,忍不住怒氣衝衝地罵道。

若不是因為楚雲昭自己是個女孩,長公子恨不能將她也拖出去打個二十幾棍。

她不辯解。軍隊裡就是這樣,她是女孩,很少捱打,但也看得到兄長們都是怎麼過來的。犯了錯,若是長官們不管,置之不理,他日上了戰場,或許會把命都搭進去。

她是打了雲清,也很後悔,但後悔也只是後悔出手太重,之後遇到類似的事情,也一樣是打。

雲清受傷的那段時間,是楚雲昭親自照顧的

楚雲昭將雲清摟在懷裡,強喂他喝下一些止疼的湯藥。藥效很快。喝下沒多久,人就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當時無比混亂,過後卻都不記得了。昏睡醒來,也分不清白天晚上。印象中凝固著一副靜止的畫面:床帳的頂上,繡著些藤蔓似的花紋,因為頭暈而影影綽綽地浮動。

視線裡昏蒙蒙的。耳邊聽見人對他說,說是要幫他解開衣服,把身上擦一下。

身子滾燙發燒,被酒擦了一遍,果然覺得好受。

那人的話不多。就算是問他,也都是用命令的口氣。

把藥吃了吧。喝水吧。吃糖吧。好像是在問他,可隨他搖頭或是點頭,都得依著那聲音的意思。

或者問他,身上還疼麼。

心裡難過了一哭,那守在近旁的聲音便沉默下去。

隔了這麼多年,都是記得一清二楚的。除了親姐姐,世上不會再有第二個人再這樣對待他。打的時候下了狠手往死裡打,照顧的時候,也是無微不至的照顧,戰場之上,始終衝在他的面前,就算要以性命為他擋住刀劍,也絕對不會猶豫。

世間再無楚雲昭。雪鴞並不是楚雲昭,因此雪鴞講話,他確實也不怎麼聽得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