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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4章

氣氛正是緊張的時候,悅氏大宗師在旁,語氣輕輕淺淺的說了一句,“也不能都怪王世子吧。做事的人多了,難免手就雜,顧不到的時候也是有的。”

楊曦低聲道,“追責的事情日後再說吧。”

在他的示意下,王世子起身歸座。在座眾人心裡都有數,知道親王當眾斥責王世子,實質上還是在針對楚雲皓。他們是父子,立場自然是一致的。但王世子在刀龍府也算是主政多年了。無論是在內廷還是在外朝,都算得上是位高權重。當眾被父親這樣斥責,也是深感狼狽。旁人雖然知道他別有用意,但見他言辭如此激烈,也是有幾分意外。

王世子坐下之後,聖武親王又看向楚雲皓,道,“當初楚雲昭逆亂天下,人盡皆知,你在內戰之時受困朝露之城,又試圖隱瞞行蹤,難道是想助紂為虐?”

此話一出,楊曦隱隱帶著幾分關切的眼神便向著雪鴞望了過來,雪鴞神態平靜,並不說話。

時過境遷了,當初一時衝動,隔了這麼多年,雖不後悔,但也漸漸淡去了當初那份憤怒心情。如今被人這樣指責,倒也吞忍得下。

就算是為了楚雲皓,也要忍。

大宗師坐在一旁,似是看熱鬧似的,眼見要陷入僵局,又輕描淡寫的說了一句,“隱瞞事實,這不是自己說出來了麼?”

這樣說著,話鋒一轉,又接著道,“大概也是自知隱瞞不過,因此才主動說出來,以求減輕罪責吧。”

這話說得厲害,幾乎就要將楚雲皓推到有罪的境地。悅氏與刀龍府同氣連枝,會說出這樣的話,也不奇怪。

殿內放著好幾個炭火爐,地上又鋪著厚厚的地毯,四處簾幕之中,暖意融融,暗香湧動。但只聽大宗師這幾句話,便讓人覺得寒意一陣陣打心底往出冒。

雪鴞眼見局面即將失控,不輕不重的將自己手中的茶盞往桌上磕了一下,打斷了各懷心思的氣氛,只對楚雲皓說,“你不必緊張,當初受困朝露之城,究竟發生何事?如實述說便是。”

楚雲皓微微點了點頭。

朝露之城,那一年是盛夏,整座城都侵染在濃厚的血氣之中,有南疆亂民的血,也有楚家軍的血。他當初奉命去潛龍居送公文,在潛龍居見到了求援的楚雲請,也知道,楚雲清一直被天子拒而不見。

說是重病。但病得再重,也不至於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若非有人故意從中作梗,便是,天子已經放棄了楚雲昭。

不管怎樣,他是不會放棄他的三姐的。他還記得,當初他堅持要去朝露之城的時候,琉璃攔在他的面前。

他記得那個時候他也就十三四歲吧。還是孩子的年紀,從來沒有上過戰場。他也不曾想到,他第一次上陣,去的不是北境,而是在內戰的烽火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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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對琉璃說,“我決心已定,你要不跟我一起去,要不就不要阻攔我。”

琉璃是長公子的劍靈,除了琉璃之外,另有琥珀,翡翠。三個都是長公子的劍靈,長公子退下戰場之後,在家也一直養劍。除了君玉是北堂劍靈,一直留在身邊以外,琉璃琥珀翡翠都給了他,在他身邊照應,因為他年歲尚小,還沒有養出自己的劍靈。

琉璃是自小跟隨在長公子身邊的劍靈,地位與君玉相當,性情卻更加剛烈。楚雲皓九歲入宮侍奉內廷。長公子怕他太年少,不懂事惹出禍端,最初便是讓琉璃照顧他的。亦師亦友。保護他這麼些年,為了他簡直什麼都能豁的出去,但教訓他的時候,也是毫不客氣。

琉璃一雙冰藍色的眼眸看著他,語氣比他還要冰冷,琉璃那會兒說,“我也下定決心了,如果不能阻攔你,就寧可被你斬斷。”

劍靈不會流血,本體就是一把劍而已,劍毀了,人自然就亡了,長公子當初將琉璃交到楚雲皓手上,便是要他們相互陪伴一生一世的。琉璃生性倨傲強硬。楚雲皓的性情倒還好,就算鬧脾氣,也總是帶幾分孩子氣的。這其實是他們衝突最深的一次。

當初他就明白,瞞不了了,如果不能說服琉璃的話,他是去不了朝露之城的。、

後來的結果,當時北城門附近與他衝突的守軍全部被殺。是長公子親自趕到朝露之城救他回去的。甚至為他擋了一箭。當時回朝之後,是有上報說他在朝露之城附近與流寇衝突,以致身受重傷,但事實上,長公子受傷比他更重。只是沒有讓外人知道。

也是自那一役之後,長公子身體徹底垮掉,再也沒能恢復過來。

“你是說,當初你去朝露之城,是為了刺殺楚雲昭?”聖武親王聽著楚雲皓的剖白,丟擲疑問。

楚雲皓點頭,說,“是,楚雲昭叛國罪證確鑿。我是奉長公子之命前去清理門戶。”

聖武親王微微冷笑一聲,還來不及說話,卻聽悅氏大宗師慢條斯理道,“原來如此,那你也該早說才是,親王又不是不通情理的人,當初內戰陷入僵局,若是你能刺殺楚雲昭,也該給你記上一功才是。”

此話一出,連聖武親王也陷入沉默。當初朝露之城久攻不下,他也曾經想過行刺,不料非但沒有得逞,派出去的刺客亦無一生還。

他在心裡微微冷笑了一聲。楚雲皓這樣說法,他一個字都不信。

“你若目的是刺殺楚雲昭,為何止步於朝露城外?”

楚雲皓抬起頭,目光郎然的看著親王,道:“我與隨從之人在城外就被阻攔,全軍覆沒,因此只能姑且撤退。”

“身為軍人,任務尚未完成,就敢先行撤退麼?阻攔你的人,又是何人?”

“楚雲昭身邊暗衛統領,月牙嵐。”楚雲皓這樣回答之後,又補充一句,“當初朝露之城衝突之後,我們得知楚雲昭身受重傷,已無力統率軍隊,所以所謂的行刺計劃,也不必了。”

聖武親王居高臨下道,“當時既然已經知道楚雲昭重傷不治,為何隱瞞不報?”

楚雲皓道,“末將沒有隱瞞不報,當初朝露之城衝突的詳情,都已經報與長公子知情。之後末將便回宮述職,至於刀龍府為何不曾收到訊息,末將不知。”

刀龍親王怒極反笑。當初他委託悅氏,調查當年朝露之亂的隱情,原本以為是抓住了楚雲皓的把柄,卻不料,看他如今的應對,分明是早有準備。

口供對的滴水不漏,不是死無對證,便是將責任推到了長公子身上,時過境遷,長公子身為世家封國現任家主,地位與刀龍親王不相上下,自然不能追究他的責任。至於其他人,早就死無對證了,本來以為這孩子年少,言語之中必有衝動,才好抓住把柄,卻不料這一番回應,竟是滴水不漏。

雪鴞坐在長公子的位置,大概也是早有預謀的吧。若是雲兮在場,倒還可以當面質問,楚雲兮自詡君子之風,斷不會在廷議之時,御前說謊。但如今,換了這麼個不知來歷的年輕女孩坐在這裡,當初的事情,她又能知道多少?沒準真能讓他們含糊過去。

親王正要接著追問,便聽雪鴞道,“朝露之亂那一年,長公子也一直病著,家裡出了這樣大的事,他又是病中的人,難免糊塗了,有所疏忽,也在所難免。”

她這樣說著,楊曦亦附和了一句,“是,朕也記得,那年長公子病的很重,原本深居簡出養病的,出了這樣的事情,不得不出頭露面,疏忽也在所難免。”

這樣輕飄飄幾句話過去,就把當年的事情推了個一乾二淨。聖武親王一時無話可說。便不再追問了。偏在這個時候,悅氏大宗師插了一句嘴。

“楚雲昭是你的姐姐?”

楚雲皓微微點了點頭,說是。

“不是同母所出吧,我記得,輝夜長公主就一個女兒。”

何止不是同母,連父親也不是同一個人。楚氏九雲之中,雲兮之父是前代家主楚鳳遠,楚雲昭之父是楚鳳卿,九公子雲皓的父親,是楚鳳鳴。悅氏接著做生意的名目為皇室蒐羅情報,耳目遍天下,豈能連這點事情都不知。故意提出來,必然別有用心。

果然,楚雲皓還不及接話,大宗師又說了一句,“想必不是親生的,不然怎麼會說殺就殺,連半分猶豫都沒有。”

這話說的厲害了。儒門最重孝悌之義。當初楚雲兮若是打算以家主之名義清理門戶,也不該讓身為晚輩的楚雲皓動手。大宗師不動聲色間點明了破綻之處,卻不再追問,只好整以暇的擺弄著手裡的摺扇。

殿內空氣凝滯了片刻,雪鴞見楚雲皓沒有出聲,便替他答道:“楚家是武家,家主一言,便是軍令。按著儒門孝悌之義,或許不合情理,但就軍法而言,九公子當時也是別無選擇。楚雲昭身份高貴,要死,也只能死在楚家九雲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