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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沒過幾日,就到了中秋。

宮內定下黃昏賜宴,一大早就不見婉心,雲容一開始還有些擔心。怕之前囑咐的事情沒辦利索。

酒宴之前,婉心才匆匆回來,將找到的衣服奉上。

這衣衫倒算不上多華麗,淺灰的顏色,衣服下襬處七八只百鳴神鳥振翅欲飛,姿態栩栩如生,一看也是宮裡的手藝。

這件還好,她想起從前雲昭賜封公爵的時候,有一件御賜的禮服,玄色底子,金線刺繡,半身都是祥雲與百鳴神鳥,還有聖樹梧桐與紫藤糾葛,華貴迫人不說,若非是楚雲昭那樣自幼有天子明旨賜穿禁色的人,別人上身就是大不敬的死罪。

幸好婉心聰明,選的這一件,不算低調,也不過度引人注目。

想到這兒,不由多問了一句,“不過就是拿件衣服罷了,怎麼去了那麼久?”

婉心道,“四爺今個在家喝酒呢,怕給他看見,問起來不好說,所以稍微繞了些路,為避開他,耽誤了些時間。”

“中秋佳節,宮裡賜宴他不來也就罷了,也不出去同公卿們應對一番,哪像是個家主的樣子。”

“四爺向來是那樣性情,也沒辦法。”

長公子雲兮在天啟的時候,逢年過節給各家公卿送禮,哪家添了孩子要多加一些喜慶的點心,哪家裡有長者生病要忌口,哪家好茶,哪家好紙墨,要什麼樣的,都打聽得一清二楚。

雲桓怕是沒那個心思。他們家這位四公子,也就打仗行,別的事情都指望不上。

也只能她回頭在宮裡召見命婦的時候,稍微多費點心了。

又隨口問了句,“七爺是要入宮的吧。”

“下午就來了,跟九爺去靶場練箭去了,估計等會兒會過來。”

“宮裡賜宴,外朝廷臣與內眷向來是分開的,你等會兒派人過去跟七爺說一聲,讓他和九爺一起在壽安閣待著,不必特意入內請安了。”

“娘娘……這……”婉心有些猶豫。

雲容伸手輕撫著衣襬的百鳴道,“我做這件事,稍不留意便會激怒天子,九爺是脾氣急的人,他不在還好,最多被責罵一番罷了,若是他為我打抱不平,怕是事情要鬧大,還可能被有心人利用,所以,就別攀扯他們了,讓七爺看著九爺點兒,都別過來最好。”

“婉心這就去辦。”

到了華燈初上的時辰,雲容穿著鵝黃色襦裙,銀紅色中衣,外面罩著那一身淺灰色百鳴長袍,端莊之中暗藏綺灩,美是自然美不勝收的,可惜,就不知那人是作何想法了。

夜宴初初開始,楊曦先是在外面應付外朝群臣的,闔宮女眷都在鳳鑾殿等待,飲酒作樂,說說笑笑。這種時候,也難免暗自比對一下身上的裝束。

淑妃白素素一向不張揚,赭石色外衣,純白中衣,翡綠長裙,衣襬與裙角不顯眼處,以繁複針法繡著小小的家徽,款式與顏色低調簡單,面料與針法卻是極好的,穿在身上,說不出的妥帖舒適。

華妃明恩華,本是才女出身,衣衫便跳脫靈動許多,淺桃色抹胸長裙,罩一件白色中衣,中衣袖口與下襬,卻灑下緋色落英繽紛,外罩一件淺綠色輕紗,背後是潑墨畫風的幾株花樹,頗有神韻,看來是那位才女自己的手筆。

昭儀蘇雅,是新貴出身,人又年輕,難免張揚一些,玫色長裙,緋色中衣,卻套一件雪白色外袍,衣服上綴滿了火鶴花,宛如烈火,倒是挺引人注目的。

剩下幾位宛容承恩才人之類的,倒是不足為道了,這樣的場合,她們只要中規中矩不出錯就罷了,楊曦不喜脂粉,哪裡有人敢過度打扮?

蘇雅閒閒提了一句,“容妃姐姐今日這件衣衫真是漂亮,只是,看著不像是這幾年時興的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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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容笑笑,沒答話,倒是淑妃替她接了一句,“容妃是武家出身,想必這是孃家帶來的衣服吧,雖說是禮服,但這般修身,倒覺得像是武士的常服,英姿颯爽,不愧武烈家風。”

白素素入府晚,怕是不知道內情的。明恩華心裡卻是一清二楚,瞥了眼雲容衣角的紋章,便道,“這樣的衣服,也就容妃妹妹能穿了,我們這樣的人,連碰都碰不得的。”

這話說的蹊蹺,但眾人還不及深究,便聽外面女官高呼皇上駕到,楊曦人已經到了,後宮眾妃起身請安之後又各自落座,楊曦在首座坐下,令淑妃坐在身側伴駕,又命歌姬獻曲,一邊欣賞雅樂,一邊時不時低聲與淑妃說幾句。許是心不在焉的緣故,竟然沒怎麼留意楚雲容那邊。

酒上了幾旬,今日應酬一整日,眼看楊曦已然有些疲倦,似是要離去的樣子,雲容心裡不免有些發急,正當這個時候,明恩華端著一樽酒走了過來。

依然是一臉端然的笑意,華妃低聲說,“妹妹可需我助你一臂之力。”

雲容微微一笑,道,“那就只盼不要連累姐姐了。”

她伸手端了自己眼前酒樽,與明恩華碰了一下,一瞬間,手指微松,酒盞就落了下來,雲容驚叫一聲,匆忙起身,卻不小心連面前小桌一起掀翻,婉心在身後,高呼娘娘小心,四周圍攏的伺候人亂作一團,慌里慌張拿了帕子遞上去,雲容故作手忙腳亂的整理衣裙,此時此刻,楊曦的目光才遠遠看了過來。

淺紅色的酒液潑在銀灰色的長衣上,分外顯眼,不光是楊曦,連在他身後侍奉的慕清容都訝了一聲,又即刻將自己的意外之色收了回去,但顯然覆水難收。楊曦看清她衣襬刺繡的那一刻,臉色立刻就凝住了。

他尚未發一言,那一瞬間氣氛被寒冰封凍,多數人不知發生何事,卻感受到了天子的震怒,慌忙跪下,唯有雲容不動聲色,依然在用帕子擦身上的酒漬。

似是控制了一下自己的情緒,楊曦道,“容妃,你過來一下。”

雲容起身,不慌不忙走到楊曦跟前,斂衽拜下,道,“臣妾御前失儀,請陛下恕罪。”

“誰讓你穿這件衣服出來的?”

聲音裡怒氣極重,淑妃也頗為意外的看了楊曦一眼。

雲容答,“穿不得麼?陛下,臣妾雖身份卑微,但這一件,不過是百鳴神鳥,並非朱雀與鳳凰,臣妾向來熟讀禮法,自認並無僭越。”

“放肆!”楊曦一腳踹倒眼前桌子,七零八落的果盤滾落在地,酒壺滾落,酒液緩緩流淌,眼見就要汙了那件拖曳在地的長袍,楊曦伸手推了慕清容一把。

“還不快給朕把那件衣服扒下來!”

“是。”慕清容慌忙應了一聲,起身走到雲容跟前,連告罪都來不及,就將她身上外袍脫了下來,抱在懷裡站到一邊,只留雲容一人跪在中間。

楊曦深吸一口氣,站起來,一步步走到雲容跟前。

“你記著,朕只容你這一次,她的東西,你一樣都不許碰。百鳴神鳥,從今往後便是我朱雀皇朝的忌諱,宮中后妃,無論地位多高,衣飾之中,全部不許有百鳴。”

“陛下是要重修禮法麼?”

“是,為她,朕心甘情願,而你,永遠也不要妄想與她相比。”

話說完,楊曦轉身就走,慕清容捧著那件衣服,亦步亦趨跟在他身後。

“這一件,是她的衣服吧。”楊曦將那銀灰色長袍捧在手裡,明明心中無限懷戀,但想到這是方才自雲容身上扒下來的,便有些說不出的厭惡。

“是,新年時御賜的衣服,楚帥應該是沒穿過。想必是容妃娘娘從孃家拿過來的,她跟楚帥畢竟是姐妹,大概覺得拿這一件衣服也不妨事,陛下看在楚帥的份上,莫太為難她。”

“是朕為難她麼?”楊曦苦笑了一下,道:“是她不肯放過朕。若不是為雲昭,朕早就不想留她了。”

慕清容這一次卻沒有搭腔,她只是跟在楊曦身後,靜默的走著,隔了會兒,楊曦又對她說,“你明日一大早便去一趟楚家,看看雲昭還留下什麼衣服首飾,都拿到宮裡來吧,朕不想再讓任何人碰她的東西。”

哪怕是楚家人都不行,楚雲昭是他心裡的一道傷,碰不得。

慕清容猶豫了一下,卻還是說了,“陛下,三公子是不留東西的人,這些都是宮裡賜的,除了御賜的禮袍不能送人,首飾她也從沒戴過,平日裡在軍營裡穿的用的,旁人送她的,轉手都是賜給手下人了,臣女頭上這支碧玉簪,還是長公子送她的生日禮物,她只看了一眼,就順手插臣女頭上了。身外物她是一點兒都不在乎,家裡留的那些,全是先帝爺給她的,陛下要來又有什麼用呢?”

有什麼用?又有什麼用?楊曦一時悲慟,竟說不出話來,是啊,他也知道楚雲昭的性子,送她什麼,都遂不了她的心,擁有多少,她都不在乎,不是棄之不顧,就是轉手給人。雲昭這一生,真正能始終陪伴在她身邊的,除了自幼用心血養出來的名劍藻雪,便是十六歲開始領兵時拿到的半塊兵符。兵符與長劍,一個是手中權勢,一個是防身之利器,到最後,卻都是留給了他。

都說楚雲昭天性為人涼薄,但將自己一生唯二珍視的兩樣東西都留給了他,誰能說不是真心對他好呢?

還有最為得力的醫女慕清容,不也是給了他麼?

留在楚家的,不過是些御賜的物件,收回來,又有什麼必要?

他嘆了口氣,道,“罷了,你還是去一趟吧,跟雲桓說一下,將與雲昭有關的物件都收起來,封存了吧。連這一件,一起還回去。就說是雲容拿錯了,朕看著難過,不想再睹物思人了。”

慕清容道,“奴婢明白了,奴婢即刻就去辦。”

夜宴尚未結束,不算夜深。慕清容畢竟是楚家出身的丫頭,這會兒過去,倒也沒什麼不方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