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元菁這一嗓子倒還真是格外響亮，婆子險些將呂青塞給她的銀錠子嚇落在地，訕訕一笑馬虎過去，便拿出帕子給自己擦了把汗，心中半晌緩不過神來。
“這不就對了嘛，小姐還真是明事理的人，知道有些事上不該耍這些小性兒，行啦，小姐快上轎罷，免得過一會兒再誤了吉時，夫人降罪可就是不好了。”
婆子仔細地為沈元菁掀起轎簾，又來了另兩個婆子把沈元菁攙扶到轎上，婆子才喜笑道：“那老婆子就護送二位小姐到府上了，沈將軍與家眷是如何到府上，老婆子就不干涉了。”
“起轎嘍——”
隨著婆子的一聲吆喝，沈清染的耳邊又是一陣清脆的爆竹炸裂聲，她回過身，去尋神情黯然的沈淵。
“父親可還在為元菁妹妹出嫁一事傷懷？”
沈淵嘆了口氣，他固然不喜沈元菁所為，然沈元菁到底是他的女兒，他如何能不為之傷情？頃刻間，沈淵整個人都打不起什麼精神，淡然道：“為父知曉你與元菁早晚都是要出嫁的，已經看開了，只是為父擔憂國公府今日尚且敢如此輕視元菁，日後還能了得？”
“這些事便只能看元菁妹妹的福運了。女兒只是想勸告父親一句，今日雖是元菁妹妹的大喜之日，但父親還是不要去赴宴為好。”
沈清染自他回京以後，總是這般沉靜的讓沈淵害怕。
“清染又有何見解？”
沈淵的心因為沈清染這一句話便懸了起來，格外緊張。
“若不是為了元菁妹妹，女兒大抵是要勸父親不要答應這門親事的，女兒與宸王殿下的婚約大抵已經算是定下了，如今元菁妹妹又要嫁入國公府，很難不讓陛下猜疑，懷疑父親想與各方勢力都分一杯羹，絕不是什麼好事。”
沈清染也是後知後覺才想到這麼一茬。
原以為皇上應該不會留意到沈元菁嫁進國公府作妾室，然上次圍獵後見到十分狐疑，乃至捨得因一時猜疑而對元宸與元楚下狠手的元昊，沈清染這想法又不大堅定了。
“為父若不去，國公府豈不是更加輕視元菁了。”
這是沈淵原本想說的話，然而沈清染實在是理智的讓他害怕，以至於讓他也不由得跟著一起理智了下來，很難再去想象什麼不切實際的事。
“女兒知道您所想是什麼，但想讓陛下放心，就只有讓陛下相信您並未將元菁妹妹的婚事放在心上，也並不是想拿元菁妹妹換來國公府的人情，只有這樣，才是真正的保護沈家，保護元菁妹妹。”
沈淵自然是懂了，正因為是懂了，沈淵才覺心中忽是遺憾的很；便也沒有多說什麼，只是背身要回府中。
“清染說的是。為父年紀大了，本就不適合再去摻和這些場合，你快與你娘去國公府赴宴吧，爹先回院裡去耍會兒槍，你們早些回來。”
“爹！”
沈淵停步，疑惑的回過頭。
“女兒一定替您守好將軍府，請父親安心等女兒回家。”
沈清染看著沈淵默不吭聲回頭離去的背影，也不知沈淵到底有沒有聽到她所言。只可惜她看不到沈淵嘴角的笑意。
馬車上。
“清染向窗外瞧著些什麼呢？可是在瞧今日街市上的熱鬧。”
“清染在瞧馬車外的紅燈籠，總覺是怪好看的。”
沈清染有些依賴的依在呂青的肩上，喃喃道：“元菁妹妹嫁的實在太過匆忙，總歸讓清染有些不捨，看著馬車外大紅色的燈籠，清染總覺像做夢似的。”
她與呂青所言向來是三分真六分假，還有一分連她自己都琢磨不透。
“誰說不是呢？只可惜了你祖母疼了元菁大半輩子，如今連元菁出嫁的景緻都瞧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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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青哀嘆口氣。
“祖母的身子這幾日都未曾好轉？”
老夫人自那日氣昏過去以後便一直是臥病在榻，誰也不肯見，只有呂青在近身照拂著。沈清染也有些日子未曾瞧見過老夫人了。
“怎會好？非但未見好，身子反倒是一日不比一日了，唉，近幾日連進食都不是那般容易，也不知怎將娘氣成了這個模樣，郎中還說你祖母只怕是熬不過這個冬了，你祖母也是整日都在嘀咕著什麼對不起你娘，不知是不是魘了什麼夢。”
沈清染敏覺的對呂青起了疑，又覺自己恐怕每一句話都是在呂青的指引下說出來的——呂青好像有意讓她知道什麼東西。
“如此。祖母近幾日仍是誰也不肯見？”
呂青與沈清染互相打量算計著彼此的神色，而後輕輕一笑，溫柔似春風：“的確是不肯見人，只是你祖母疼你，若你想見她，她自然也是想見你的！你前幾日去圍獵時，你祖母還總說有什麼事要跟你說呢。”
“等回府清染便去探望探望祖母。”
呂青聞言笑意漸濃，好似恨不得現在就將沈清染送去見老夫人。
“如此自然是最好的，你也無需有什麼擔子，如今你祖母最疼的人便是你，總不會捨得怪你什麼的。”
閒敘了不多時，馬車就已在國公府門外落了腳。
比起將軍府外長至一條巷子的紅燈籠，國公府唯獨門外掛著的兩頂大紅燈籠未免太過寒酸了些，尤其是門外寫賬的丫頭，滿面苦色，只比沈元菁更甚。
跨進國公府大門，倒是熱鬧了不少，因吉時以至開了宴，自然要熱鬧上不少。妾室過門不敵正室，正室才叫拜堂成親，妾室過門，便只是過門。
沈元菁滿身不自在的攥著一個空酒盞被人晾在了一旁，反倒是呂嫣兒左右逢源，被國公夫人介紹給一位又一位夫人認識。
“這便是將軍府的那位表小姐吧？早便聽聞將軍府的表小姐落落大方、舉止得體，長相亦是一等一的佳人，今日一見，只怕比傳聞更甚啊！這做了侍妾，倒還真是委屈了不少，做正妻，想必也是擔得起的。”
每每聽了旁人讚譽呂嫣兒的話，沈元菁的臉色都要更陰沉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