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您、您如今就不要再說話了，多疼啊……”
呂嫣兒懷擁正在有氣無力的倒著氣兒的呂梅，縱然身染血汙，她也不願撒開這個手。
她如今能依附的只有呂梅這個孃親了。
淚珠在呂嫣兒的臉頰上串出了一條精緻的珠鏈，呂梅執意要起身向她交代瑣事，呂嫣兒便咬咬牙，幫著呂梅坐起身來。
“您說，女兒在聽著呢。”
呂梅似是露出了抹笑意，十分吃力的俯在呂嫣兒的耳畔：“你、你才該是將軍府的二小姐，我與沈淵他、他，罷了……嫣兒，娘、娘捨不得……”
哪怕只有微如呼吸般的聲音，呂嫣兒仍是聽出了話中的關鍵——她是沈淵的女兒。
呂嫣兒正要追問呂梅所言是真是假，就見呂梅已經在她懷裡倒著最後一口難以嚥下的氣兒，便是這最後的一口氣吊著呂梅，讓她瞪大了兩眼，訴清自己所有的不甘。
呂梅又直著脖子發出了幾聲頓覺淒厲的嘶鳴，便合了嘴，連倒氣兒的份都沒有了，只留下一雙直勾勾的眼，卻不知滿眼中的恨意是留給誰的。
“娘，女兒一定厚葬您。”
呂嫣兒喜怒不覺，連眼眶中的熱淚都憋回了眼眶裡，竟還能擠出一絲笑來：“夫君此時是不是該為嫣兒解釋一二，為何您討好她沈清染，要拿嫣兒的孃親來做禮？”
“嫣兒所說之事，我怎分毫不知？”
秦方賢著實太過鎮靜，以至於讓沈清染有些驚愕，卻又極快的適應了過來——秦方賢本就是如此薄情寡意之人。
果然，是她遠遠低估了秦方賢。
連奉為意中人的呂嫣兒都可如此淡薄相待，何況於她？
呂嫣兒的手掌輕柔覆過呂梅未合上的雙眼，意為讓呂梅能夠瞑目，可呂嫣兒苦笑著，一聲又一聲的詢問著自己，殺身之仇一時不報，呂梅如何能安心瞑目？
自然是不能的。
哪怕都是紅塵客夢，呂梅都不會心甘情願棄人世而去的，她不會甘心的。
滿是恨意的一雙眼直勾勾的瞪在了秦方賢與沈清染的身上。
呂嫣選擇了替呂梅報仇，更是選擇了將呂梅留下的仇恨贈給秦方賢與沈清染。
這些都是他們應得的。
“噯呦！這、這是——”
匆忙去查賬的國公夫人這會兒也從賬房趕了回來，瞧見賬本子沒什麼值得一提的紕漏倒是安心了不少，呂嫣兒提前支出去的那些月錢她也打算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過幾兩銀。
結果兩腳剛踏過門檻，險些嚇的魂兒都丟了出去。
趁這一會鬧出了亂子，沈清染趕忙取出帕子擦去臉上沾出的血漬，卻在擦好血漬端坐之時，迎面對上秦方賢狡黠至極的笑意。
這雙讓她害怕極了的雙眼。
她始終認可秦方賢有一雙好看的眼睛這一說法，可如今看著這雙杏眼，沈清染再難湧出什麼名為愛意的情愫，她心中溢位的，只有無盡的悔恨與懼怕。
國公夫人向後踉蹌幾步跌坐在地，指著呂梅的屍身迭聲驚道：“這、這是怎麼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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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裡多了幾分怪責的意味，不用細思，呂嫣兒也知這話是問給了她聽的，否則還有誰能被國公夫人如此厲聲的呵斥？
“娘，是方賢他……”
呂嫣兒原想將這些事情原委一五一十的交代給國公夫人，卻正對上了秦方賢投過來的眼神，彷彿有著什麼含義。
大概是讓她閉嘴。
呂嫣兒便是隨意去猜，也能猜得出秦方賢恨不得她此時也閉上嘴，最好是與呂梅一個模樣，再不能睜眼，更不能言語，氣絕魂離，秦方賢如此想，可她不能認下。
呂梅的血仇還得她來報。
她得先活下去。
呂嫣兒強迫自己拿沾滿血汙的手抹去自己臉頰上的淚，又打起精神來，笑說：“娘，兒媳也不知是怎麼回事，方才是方賢與大姐姐一直在這兒，卻也不知是怎麼的，元菁妹妹不在，媛姐姐也睡下了。”
她這話如同在給國公夫人一個暗示，一個關於秦方賢與沈清染私會的暗示。
國公夫人微微皺眉，波瀾不驚的從地面上站起了身，十分從容的撣著裙邊灰塵，審問呂嫣兒道：“你娘出了事，你便一點不動容，還有心思關注這些個事？”
“兒媳自然要為此傷懷。”呂嫣兒嘆了口氣，佯裝乖順而體恤的模樣：“但兒媳覺得如果真有冤情，娘也一定會為兒媳討回公道的！可若是其中沒什麼冤屈，兒媳絕不會多言任何。”
國公夫人為此滿意地點了頭，她自然聽出呂嫣兒話中的暗示，只是又不大相信呂嫣兒這人，三言兩語被呂嫣兒討了好，方才將信將疑地掃了一眼，果真與呂嫣兒說的無二。
她倒也不是討厭沈清染，甚至可以說如今瞧見了沈清染，還能生出些喜歡來，可……
可她不想如今沈清染再與秦方賢有什麼關係。
正如沈清染自己坦言，早前為秦方賢與國公府添了不少亂子，又惹了些不好的傳言，單從沈清染拎得清這一點，國公夫人就難對沈清染有什麼厭倦之感，可正因如此，她才不希望好不容易了斷的傳言，再從京中傳出。
何況沈清染如今已是未過門的宸王妃？
國公夫人微微有了些怒色，不單因呂梅的死：“方賢，這是怎麼回事？”
“正如您所瞧見的一樣。”
秦方賢委實是太過淡然，竟將沈清染嚇出了一身冷汗，身側站了這麼一個人，如何能不心生恐慌？
不知為何，秦方賢又補充道：“呂氏心生貪念，被將軍府沈大小姐查實，心生惶恐，又覺愧對將府中事宜交她打理的姊妹，故而持釵自戕，委實是剛強的性子，何必當初動了不該有的念想。”
沈清染幾乎是與呂嫣兒同時露出了詫異至極的神色——秦方賢竟還要將此事歸為自戕？只怕單是呂梅身上被人折磨出的傷痕就瞞不住了，更何況還有一副被打斷的腿！
秦方賢的笑意幾乎要讓沈清染相信了他未曾說謊。
“清染妹妹，我說的可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