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宸被沈清染的答覆說的是苦笑不得,他怎麼覺得沈清染滿是“情真意切”的說了這個假想,是為了提醒他敢有什麼三妻四妾,就敢剝了他的皮呢?
她捨得?
元宸面不改色的調笑沈清染道:“所以本來才不敢惹染兒不悅,免得何時性命不保,好生悽慘。”
“卻也未見您幾時膽怯過。”
沈清染毫不客氣。
“可終究是捨不得。”
元宸自也不願退讓分毫。
翌日。
元宸雖不願聽元昊肆意的支使,可心想有些事總該表明自己的態度,免得元昊自作多情替他安頓個幾門親事——那元昊只怕是快要狐疑的瘋了。
此時正在整頓車馬。
許公公瞥了沈清染一眼,存心挑起事端:“馬廄這麼不乾不淨的地方,倒是難為沈小姐這嬌貴的身子還要來此擔待著,哪像我們這些做奴才的,最後也只好是受著。”
他如此輕待沈清染也是有緣由的。
訊息未傳到關外來,所以關外還算風平浪靜,天也是分外澄澈,可京中就不一樣了,京中盛傳沈將軍做了逃兵下落未明,又有吳國郡主主動來向元宸求和親。
逃兵長女和一國郡主,孰輕孰重,元昊自然掂量的是十分清楚。
縱然身有戰功佼佼,也難抵得上父親是逃兵這一罪名。
故而京中議論紛紛,等待沈清染的豈不是只有甘願屈身做小,亦或是“心甘情願”的去做下堂妻這兩條出路?
可這又哪是什麼出路,分明是怎麼走也走不通的一條死路……
沈清染雖不知京中風言風語已經傳到了何等境地,卻聽得出許公公語調中的悲憫暗諷,坦然反駁道:“我既以副將之名出征,便再無千金小姐一說,更襯不起金貴二字。倒是許公公受不得這些,又何苦來軍營一趟?”
許公公訕笑道:“自然是為了親傳聖旨,免得耽擱要事。”
沈清染冷哼一聲,便不再理會於他。
整頓好車馬已近午時,也未耽擱什麼,便已踏上歸程,元祺只說要多留幾日才算安心,但元宸與沈清染都能聽出他話語中的無奈。
與黃沙白骨作伴,總好過與京城中的精怪們勾心鬥角。
經過約六七日車馬勞頓,一行人才趕至京城,沈清染掐算日子,沈淵此時應當蠱毒已清,若約定算數,清方到時會將沈淵送回京城。
她現在還得裝傻下去。
“闊別京中良久,還真有萬般陌生,這才離開京城數月不足,便已如此,若真闊別京城一年半載,京城豈不是要大變模樣。”
沈清染與元宸說著閒話。
當初為救沈淵離開京城時還是剛剛入秋,如今秋已晚,馬蹄踩在落葉上還會映回清脆的聲響。
“自是要變的。據年關還有數月,只怕到時京中還會有變。”
“是了。”
沈清染無奈苦笑:“此時才覺為國拋頭顱灑熱血也並不是十分慷慨激昂的事,或許還是平定些的好。黃沙白骨總是容易瞧倦的,年少尚覺有滿腔熱血,如今只覺悽寥。”
“百年後皆是黃沙罷了。”
元宸不知是自嘲還是何意。
他先是翻身下馬替沈清染系好馬前韁繩,才將手遞了過去:“來。”
“此時在京中有數雙眼睛監視著,難免有旁人對宸王殿下指指點點,要麼還是算了罷……臣女還未嬌貴至此。”
沈清染說的再多都離不了一個原因——她膽怯。
被千百人盯著的滋味實在不好受,尤其是在利益衝突的前提下,不知會有多少人緊緊盯著她與元宸,從中找出能讓二人萬劫不復的錯誤。
雖說如今無人關心她這個“罪臣之女”,但元宸畢竟是不一樣的……
卻見元宸十分執著不說,還甚是認真的裝起了傻,張開懷抱輕笑道:“想要本王抱下馬不成?”
“不是!”
沈清染毫不猶豫的反駁了回去。
“此時入宮面聖,若讓旁人瞧見……”
“可本王不在乎。讓旁人說去就是,本王偏要讓她們知曉本王獨鍾你一人,免得再有人想不開來碰本王這塊鐵了心的壁。”
沈清染努力的讓自己不要胡思亂想,但元宸認真的態度讓沈清染有些懷疑她再這麼猶豫下去,元宸真的會把她抱下馬,再當著眾人的面抗進宮中,一本正經的向眾人宣告——本王的。
無奈之下,沈清染只好不情不願的將手遞了過去,借元宸的力躍下馬背,平平穩穩,很是安穩。
心中亦然。
“本王很喜歡你能依靠本王的樣子。”
“嗯?”
“不逞強比較可愛。”
沈清染覺得這說法很是有趣,畢竟她還真未懂過何為依靠旁人,對於她而言,她花了一輩子的時間來證明自己能夠掙脫將軍府的管教,更是拿性命來證明了她從未依附過秦方賢。
“但臣女不想要成為任何人的附庸品,所以依靠二字……”
“不一樣的。”
還未等她說完,元宸就反駁回了她的看法:“本王可做你的依靠,你亦可做本王的支柱,你仍是你。只是被你依靠時……”
“本王似乎會覺得很開心。”
沈清染附和著元宸的笑意:“您今日說話如孩子似的,不大講道理。”
說笑了沒幾句,便已深入宮闈之中。
沈清染就如同對宮中的每一片磚瓦都十分敏感似的,只要踏入宮闈之中,整個人的精神都會緊繃起來,無一時例外。
她的確是擔驚受怕了半輩子,習慣了這種草木皆兵的防範,以至於到現在都不能例外,端身向前,好似正宮那位貴人。
可她原本確實是。
酒宴設在蓬萊宮中,道是皇宮貴胄們的家宴,可也邀了幾位在朝中頗有地位的重臣,所以沈清染出席於此,也不算壞了規矩。
待元宸與沈清染風塵僕僕的入了宴,宴席中的歡愉氣氛似乎大變模樣,登時就凝重了起來,更有兩三位大人面如土色,飲酒掩飾。
沈清染細去一瞧,適才發現其中端倪——原來身著盛裝華服的安臨公主正在盯著二人淺淺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