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行從簡，元宸隨從親信不多，孩子也託付給了皇貴太妃照拂，還算輕便。
沈清染早很多年的時候曾來過嶺北一次，記不得太多舊時風物，唯獨記得城鎮外黃沙遍地，足以吞噬過路行人，城內卻富如京城，繁華十里。
關於嶺北的舊聞，沈清染當年也聽了很多。
最早的嶺北的確就是一處荒蕪至極的城池，遍地黃沙彷彿隨時都能將這座了無人煙的古城埋沒，就連朝廷都將這座空蕩的城池遺忘。
但正所謂，黃沙會將一處城池掩埋，明日卻會記得它的存在。
數百年前，一行商隊自嶺北城橫空出世，硬生生開闢出了數十道商路，更是一手建立了嶺北城的繁榮。
當時有人曾向沈清染誇耀，嶺北城每日都有數支商隊至元國，乃至鄰國各地去做生意，就連嶺北的幾處鏢局，都在京城打響了名聲，大單生意一單接一單。
但這次再來，好像有些不尋常。
正如清方所問：“我早年來過幾次嶺北一帶，雖說不比京城繁榮，但這大街上怎麼一個人都瞧不見？奇了怪了。”
除了飛揚的黃沙，沈清染的確是瞧不見外物了。
“許是逢上了什麼日子。”
元宸所言極能說服沈清染，一來她信得過元宸，二來偏遠於京中的小城鎮總有些各式各樣的節日與規矩，不奇怪。
又到了鬧市口，卻發現也是不見人影。
這便更讓人覺得奇怪了。
按說能讓街市無人的，無非是兩個日子，要麼全都去祭祖了，要麼便是得避讓什麼。
一時琢磨不出個因果來，也只好先到客棧去。
在客棧裡才終於瞧見了人，本該跑堂忙活的不可開交的小二卻在角落裡打著盹兒，散漫不已。
就連牆角結著網子的蜘蛛，都比他要勤快三分。
清方咳了兩聲，裝作是清嗓子，本意卻是叫醒在角落裡坐著打盹兒的小二。
那小二不知是多久未見過生人，睡得竟還挺沉，清方都咳啞了嗓子，也不見這人有什麼動靜。
要不是他打起了呼嚕，向來防備心極強的沈清染還要誤以為他是個死人。
“師父。”
沈清染實在是怕了清方那副害怕擾人清夢的客氣，這麼耗下去，還不得等到明日後日去了？
那可不成。
“你我都是來住店的客，要麼您直接叫他兩聲？”
清方也與這小二賭了火，更加用力的咳了兩聲。
小二仍是不為所動，睡得頗為自在，甚至還打打哈欠抓了抓背後的癢，絲毫不覺有何吵鬧，甚至沒發現身旁站了人。
清方被他逼的沒法子，只好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輕聲喚道：“小兄弟？”
小二這才有了點反應。
“嗯？”
他十分睏倦的揉了揉眼，除了霧濛濛的一片人影，他竟什麼也瞧不見，險些又沉沉睡去，卻被清方厲聲喚醒。
小二被喚醒後，忽覺身子沉的厲害。
“來住店的？”他態度不太友善：“客房還有挺多間，要找人問路就去找對面的酒家。”
沈清染下意識的回過身望了眼客棧對面酒樓，聽小二的意思，應當還在開門做生意——可那酒樓門關的死死的，風拂過去都能吹落一地灰塵，就差沒貼上封條了。
這小二是睡了幾天了，糊塗了？
元宸不願與這般看碟下菜的小二來往，只按著門板掛著的價格添了銀子拍在桌案上：“兩間上房。”
小二瞧見了白花花的銀子，臉色紅潤的像是變了個人一樣。
他心裡琢磨著，雖說眼前男子態度比他還要差上三分，但一瞧也是個有錢的主，無論如何也不該得罪了。
“上房是吧？”小二諂媚的露著笑：“三位跟我來就是，咱們這上房在客棧最上面，保準是景好，最重要的是清淨。”
一旁緩好了嗓子的清方冷哼一聲，宣洩著不滿。
沈清染見元宸與清方兩人都沒什麼開口的打算，便開了口，試探著小二的反應：“初來嶺北，也不知這嶺北有什麼去處可逛。”
她不指望從一個小二口中套出太多的話，但套出些嶺北的淺顯局勢，應該是不成問題。
“夫人是第一次來嶺北啊？”
沈清染點了點頭。
不知是說錯了哪一處，惹得小二有些警覺，又追問：“不知道夫人這次來嶺北，是做什麼的？嶺北這地方，連朝廷都快忘了，也的確沒什麼可逛的。”
沈清染佯笑道：“我與夫君叔父是來嶺北做生意的，聽聞嶺北的陶瓷物件生意做的極好，也想採購些許，回去做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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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二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信了沈清染臨時編出的藉口。
“夫人家中若是做生意的，應當很有錢吧？”
這話反倒讓元宸防備了起來，住店時，難免遇見人閒敘一二，可往往不提家財，更不會有人去問。
尤其是客棧中的小二，問了便有些別的意思。
因為問這話的多是些黑店小二，在試探能宰上多富一票，值不值得動這個手，若不值，便好生伺候著。
那小二也從沉寂的氛圍中覺察出了些不妥當，忙改口：“三位別誤會！我也是聽別人說的，說是前朝皇子流落市井，正準備募集兵馬打回京中去呢。要說選了嶺北這地，也真沒錯，畢竟朝廷也不管咱們的死活，有人惦記著也好。”
他又嘆了口氣：“說實話，誰當皇帝，和咱們這些市井小民有什麼關係？還不是混口飯吃，活著就行。我是尋思著，您們是跑生意的，先拿些錢討好了那些人，就算是他們兵敗了也不虧啊，就當打水漂子了唄。”
小二所言皆自肺腑，他只恨自己怎麼就沒有萬貫家財，先打通好了關係，沒準將來自己就能討個大官噹噹呢？
他越想越憤慨，越想越怨尤自己是個身無分文的俗人，恨天怨地。
“要是他們事成了，你們做生意不也方便，能得點照顧？沒準將來就成皇商了呢，那到時候可比走南闖北的跑生意要風光多了啊，您說是不是？”（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