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意不過沉默了數秒，就將藥丸吞了進去。
她的心一如她的神情一般平靜。
好似這藥丸不是毒藥而是解藥。
沈知意咽了咽嗓子，一雙水亮的眸子看著韓可薇，“然後呢！”
韓可薇略帶驚訝打量了沈知意兩眼，問道，“你沒有什麼可以牽掛的嗎？”
韓可薇還記得印象中，沈知意是很愛傅紹琛的。
難道她真的就這麼甘心離開？
沈知意抬眸眯著眼睛，對上韓可薇的目光，“我要是牽掛什麼，對你來說不是什麼好事吧？韓可薇，既然你想除掉我，就乾脆一點！當了壞人，何必還想著當一個人好人。”
韓可薇蹙了眉，面色冷了下來，“時間差不多了，那走吧！”
韓可薇替她解開了身上的繩子。
沈知意沒有吭聲，也沒有一絲一毫的抗拒。
藥效開始發作，頃刻間，沈知意的身子變得綿軟無力。
韓可薇摻著沈知意往外走。
倉庫外的天色已經黑了，霧濛濛的一片。
四周荒蕪得只剩下飄搖的樹影和山影。
外面已經有車子在等著他們。
韓可薇拉開車門，將沈知意扶了進去。
沈知意身子一點力氣都沒有，軟趴趴躺在後座上。
後面的車門合上，韓可薇坐到駕駛位，發動了引擎。
車子顛簸行駛在坑窪不平的山路上。
沈知意側躺在真皮後座上，隨著顛簸，身子上下小幅度的晃動著。
夜色很安靜，車內的氣氛也很安靜。
安靜得她能清楚聽到山間那些蟲鳥的叫聲。
山間漆黑一片。
沒有光，只有熹微的月光清冷照下來。
她的腦海裡浮混雜著無數的場景。
她深深呼出一口氣，終於要解脫了。
餘光透過後視鏡，她能看到韓可薇抿緊嘴唇的樣子。
這一生，她大概是真的沒有想過，她會死在前面這個女人的手裡。
她想起第一次在傅宅見到韓可薇的樣子，那個時候，從韓可薇的目光裡，就能看出韓可薇對她很不友好，可是那天傅家除了老太太，所有的人對她都不友好，她也就沒有放在心上。
再後來，她遇到韓可薇，韓可薇已經成了傅紹琛的秘書。
哪怕是蘇宛容也好，她從來沒有想過她能和韓可薇有這麼深的瓜葛。
人生如夢，恍如隔世。
沈知意閉了閉眼睛，一切都要結束了。
沈知意的意識是模糊的，所以對時間的概念也是模糊的。
她不知道時間過了多久。
車子終於停了下來。
車門被拉開，冷冽的海風頃刻間灌了進來。
韓可薇走進，將她從開啟的車門內扶了出來。
渾身泛軟的身子如果沒有韓可薇做支撐，隨時會有倒下來的風險。
混著水蒸氣的海風怕打在她的臉上，入骨的寒意不禁讓沈知意打了幾個冷顫。
她想起，小的時候，徐慧茹帶她去海邊撿貝殼，堆沙堡。
她打小就喜歡大海，也喜歡藍色，所以，她對聖託尼裡情有獨鍾。
那裡有綿延不絕的藍色海岸線。
她還沒有機會好好看過一眼。
她這輩子原來，就這樣匆匆過去了，到頭來，什麼都沒有留下。
韓可薇將她放在沙灘上，倚著石堆，她才勉強撐住身子。
沈知意不明所以看著韓可薇，“你還在等什麼呢？”
其實說起來，韓可薇也不知道自己在等什麼。
她手指顫顫巍巍，點燃了一隻煙，夜色中，香菸的光明明滅滅。
神經被麻痺，韓可薇才似乎多了勇氣。
猛地吸入好幾口，霧氣繚繞，混在夜色中，茫茫消散。
從沈知意的角度看過去，韓可薇的身影混在煙氣和夜色中，顯得格外的寂寥。
可此時此刻，她到了這番田地，還可憐韓可薇做什麼？
藥效越來越強勁，身體已經不是發軟那麼簡單，意識開始模糊，眼前的視線也開始朦朧了起來。
她微微抬眸，高空懸掛著一輪月亮。
似乎比她這輩子看到的月亮都要圓。
過了一會兒，一支煙燃到了盡頭，韓可薇蹲下身子，手臂抓住沈知意的纖細的胳膊上。
韓可薇的表情很淡漠，淡漠得沒有一絲一毫的情感。
好像她生在韓家那樣的家庭，流著那樣的血液，骨子裡就是兇狠的。
可是她不得不承認，面對沈知意，她還是有那麼一些的於心不忍。
但很快，她克服了這股於心不忍。
她能想到她坐上了傅太太的位置，挽著傅紹琛的手臂，享受著眾人羨慕的目光。
為了得到她想象中的一切，她付出什麼都是值得的。
同樣，讓別人付出什麼，也都是值得的。
韓可薇的眸底閃出一抹篤定的光芒。
就在這時，沈知意瘦削的指節無力攀上韓可薇的胳膊，低沉的嗓音裡帶著絲絲縷縷的沙啞，“別忘了你答應我的事情！安頓好我媽！”
韓可薇抬起沈知意的動作微滯，神情平靜看著她，“你放心，既然答應了你，我自然會做到的。”
沈知意五官舒展開來，一臉的淡然，似乎生死是一件和她無關的事情，她鬆開了韓可薇的胳膊，輕輕嗯了一聲。
她的聲音散在濃稠的夜色中，但很快，她的生命即將散在浩渺的宇宙中。
來生啊，她一定不要再遇到傅紹琛這樣的男人。
她在心裡默默的祈禱。
韓可薇攙扶起沈知意，深一步淺一步，朝著海水走去。
沈知意的意識時而清晰，時而混沌。
越到海邊，越發的冷。
直至腳步漫來冰冷的海水，海水沒過了她的腳踝，再是膝蓋。
微弱的意識間，她能感覺到韓可薇鬆開了她。
耳畔傳來朦朧的一句話，“沈知意再見吧！”
頃刻間，海水沒過了她的口鼻，而她沒有任何掙扎的力氣。
眼前的黑越描越深，身體在墜入海底，意識在墜入黑暗。
哪種似是被扼住喉嚨的窒息感，挾裹住了她。
她在遭受死亡之前的痛苦。
不會很久的，藥效會發作，她徹底昏迷，不會再痛苦了。
向死的痛苦，活著的痛苦，一切都會消失了。
在意識喪失的最後一刻，她感覺手臂傳來一陣力道。
像是在做夢！
死之前的最後一個夢。
再然後整個宇宙都遁入了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