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姨捂著臉，痛苦的背過身去。
這個孩子太懂事，懂事到讓人心疼，她實在是承受了太多她這個年齡不該承受的東西。可大人的世界，太複雜了。
慕星野的脖子被淚水濡溼，他不舒服的皺著眉，握著她的手，把她從身上拉下來，“你現在要做的，是養病。”
“我知道、我知道。”么么感覺到離爸爸越來越遠，離媽媽和弟弟的味道也越來越遠，掙扎的叫起來，“爸爸，么么會養好身體的。么么不想拖後腿，么么要變大變強，要跟你一起照顧媽媽和弟弟。爸爸，你別推開么么，好不好？”
她的胳臂纖細，像是稍一用力就會折斷，慕星野松了力道，掃了眼站在廚房門口抹淚的傭人馬嬸，“給她倒杯溫水來。”
她的嗓子，已經沙啞得不像話，一著急更加刺耳。
很快，馬嬸就倒好溫水送來。
么么看到水的時候，下意識的抿了抿乾裂的嘴唇，但她沒有伸手接，反而把慕星野抱得更緊，“爸爸，么么可以不喝水，但么么想媽媽和弟弟，你帶么么去見他們，好不好？”
沙啞撕裂的聲音，就像是大漠裡的風刀子，一下下擊打著慕星野的耳朵。
他煩躁的抬起么么埋在肩上的臉，看著她的眼睛，“我說過，你先養好身體。要讀書、要學習，都先養好身體，聽懂了嗎？”
“嗯嗯，么么懂。”么么重重點頭，圓溜溜的大眼睛裡，蓄滿淚，“可爸爸，么么覺得自己是相思病，是想媽媽和弟弟想的，只要見到他們就能好。爸爸，求求你，你就帶我去看看媽媽和弟弟，好不好？”
慕星野沒哄過孩子，也沒耐心哄孩子。
他的眸光一凜，墨瞳中泛起寒意，“你說你是乖孩子，就是這麼做乖孩子的？鬆手！”
隨著他話音落下，房間裡的溫度，瞬間跌至冰點。
馬嬸端著杯子的手不停哆嗦，使勁兒在旁邊給么么使眼色，讓她別激怒慕星野。
她先前也不喜歡這孩子，私生子，誰見了都覺得討厭。可這段時間相處下來，么么雖然不愛說話，但乖巧懂事，從來不會給他們添麻煩，還會主動幫他們做事。幫她做飯收拾屋子，幫馬叔拎從外面吃採買回來的生活必需品，只要是力所能及的，么么都會主動做。
馬嬸活了大半輩子，么么是她見過最乖巧的孩子，她不想看她受到傷害。
成姨是見過慕星野發怒的，那一次，險些要了么么的命。
她強壓下心裡的恐懼，上去掰開么么的手，把她從慕星野身上拉下來，“么么，你是好孩子，好孩子要聽爸爸的話。你聽爸爸的，爸爸高興了，說不定就會獎勵你去見媽媽和弟弟。”
么么被慕星野冰冷的眸子攝住，緩緩鬆開手，滑到沙發上站住，“爸爸，么么很想見媽媽和弟弟，但么么也不想看到爸爸不開心。”
柔軟卑微的話，如一記重拳打在慕星野的心上。
他不動聲色地呼出一口氣，轉身，大步流星的離開別墅。
看著慕星野走出別墅，么么從沙發上跳下來，飛快跑上落地窗邊。
她希望爸爸能回頭，哪怕看她一眼、跟她揮揮手也好。
可是爸爸沒有，他毫不猶豫的啟動車子，連片刻猶豫都沒有，便絕塵而去了。
么么眼裡的光，隨著消失的車尾燈，徹底黯淡下去，就像被人抽走了靈魂。
成姨從未見過么么這樣，小心翼翼攏著她單薄的肩膀，柔聲安慰：“么么乖，別難過。說不定下次，爸爸就會帶你去見媽媽和弟弟了。”
“是啊！”馬嬸也捧著水杯過來，附和道，“么么乖，先喝水，咱們先把病養……”
馬嬸的話沒說完，么么就轉過身來，她心裡一喜，蹲身將杯子遞過去，可么么就像沒看見似的，木然的從她和成姨之間穿過，抓著扶手飛快的往樓上跑。
等到成姨追上樓，么么已經爬上頂樓陽臺的歐式白玉欄杆。
“么么，你幹什麼啊？”她驚呼出聲，一顆心提到嗓子眼。
烈日高懸，明晃晃照的人頭暈目眩，成姨下意識的閉了閉眼。
意識到可能會嚇到么么，她又把聲音放輕放柔，“么么乖，上面都曬燙了，你先下來好不好？”
么么赤腳站在巴掌寬的欄杆上，腳趾已經被滾燙的石材灼得蜷縮起來，依舊沒有半分下來的意思。
她面向成姨，背對空曠懨懨道：“么么一直很乖，么么一直聽話，么么想如果見到爸爸媽媽，他們一回會喜歡么么。可是見了面，爸爸不要么么，不讓么么見媽媽和弟弟。
“么么不想做無人為津的小草，么么不想再過沒有家的日子。反正沒有人么么，那么么就從這裡跳下去。你別難過，反正人活一輩子，最後都要回到土裡去的。”
“么么，你別這樣想啊！么么！”成姨的心，好像被人用到剜，密密匝匝的疼。
她知道么么心裡苦，可萬萬沒想到這花骨朵似的孩子，能說出這樣透徹絕望的話。
“么么，你別跳，我去幫你把爸爸找回來。”成姨看著么么雪白的小腳已經半隻踩在欄杆外，狠狠咬牙道。她知道很難很難，但沒有別的辦法了。
“沒用的，他不會回來了。”么么低下頭，眼淚又大顆大顆的落下來。
“會的，他一定會的。”成姨竭力強調著，“你等著，我去幫你把他找回來。么么，你一定要等著我，如果你爸爸回來見不到你，他一定會傷心的。你等我啊，等我。”
慕星野已經走出很久，成姨不敢耽擱，說完就衝下樓瘋了般的往外跑。
盤山公路的出口，一輛邁巴赫正在疾馳。
車內的冷氣已經開到最大，慕星野還是覺得煩悶燥熱。
他抬手扯了扯衣領，略偏頭的功夫就看到原本空蕩蕩的路上，不知從哪裡竄出一個人來，而且直接朝他的車撲過來，他幾乎是本能的將剎車踩到底。
伴隨著側耳的剎車聲，車子堪堪停在那人身前一步。
沒等慕星野下車，那人已經飛快的撲到駕駛室的車窗外。
“先生、先生，求你回去看看么么吧！”成姨的臉急得煞白，滿臉的水漬分不清是淚是汗。
她是從上山的小路跑下來的，否則根本追不上慕星野的豪車。
慕星野放下車窗，看見她滿臉焦急，心下一沉，“出什麼事了？”
“么么、么么她要跳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