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喬璟忱和顧傾念的溫柔勸說之下，蘇老太太這才止住了眼淚，微微顫顫地解開了大紅外衣的釦子，露出了內裡的一身素服。
“傾傾丫頭，我老婆子對不住你。明明是你們的喜日，我卻不能將這身紅穿到天亮了。”
蘇老太太含著淚光滿懷歉意地握了握顧傾念的手，脫掉了外衣。
顧傾念被那一身素色的白，刺得眼眸生疼，這註定是漫長又複雜的一天。各種紅白喜事交錯，蘇老太太有心祭奠亡女，又怎麼穿得住一身紅衣。
“外婆，哪有什麼對不住，喜宴已經結束了。這本就是屬於媽媽和阿忱的日子，是我佔用了。”
顧傾念用力吸了吸鼻子，拉了喬璟忱一把。
“阿忱，我們回房間換衣服。”
喬璟忱沉默地點了點頭，任由顧傾念牽著自己回了房間。
看到顧傾念在自己前面脫下了那一身喜慶的大紅嫁衣，喬璟忱心頭百感交集，忍不住用力抱住了赤身的顧傾念，阻止了她穿白裙的動作。
不知道為什麼，喬璟忱看著顧傾念褪去紅妝換上素服，就莫名覺得一陣心慌。
不吉利！
雖然喬璟忱並非迷信之人，可他總覺得這樣的換裝，太不吉利了！
“老婆，別換了，讓媽媽看看你穿嫁衣的樣子。我想媽媽更願意看到兒媳婦美美的樣子。”
顧傾念拿著白色裙子的手一頓。
“沒關係的，這條裙子也很好看，你老婆我穿上一樣美，媽媽看到了一樣會很喜歡我的。”
顧傾念手上是一條白色的紗裙，一身潔白，沒有墜飾，是她尋常時候就有在穿的，並非專門為喪葬準備的服飾。只是換條裙子換個顏色，顧傾念不覺得有什麼問題。
聽顧傾念這麼說了，喬璟忱只好強壓住心口那抹說不出來的不適感，鬆手接過了顧傾念手上的白裙。
“我來替你穿。”
從裡到外，顧傾念都換了一身素白，還卸了妝，擦掉了唇上豔麗的口紅，去除了頭上的髮飾。
喬璟忱也換了一身襯衣白褲，二人這才重新回到了院子裡。
蘇睫和蘇陽一家人都回來了，喬璟忱望了一眼，不見大舅蘇越一家。
“你大舅喝醉了，跟一些醉酒的客人一起，都送到鎮上賓館去住了。”
蘇睫也已經換了一身素服，她低低解釋了一句，用力握了握顧傾念的手。
“傾傾，委屈你了。”
顧傾念淺笑著搖搖頭。
“大姨，你們再這樣講，可是拿我當外人了，我真要傷心了。”
蘇睫心頭一暖。
“你在咱們蘇家祠堂拜了堂成了親，就是咱們蘇家的媳婦，怎麼能是外人。來，你去給你婆婆上柱香吧！”
院子中間，已經擺好了桌臺，桌臺上擺放著蘇眉的遺像，白蠟和香爐，還擺放著幾碟小菜和一瓶米酒。
小菜不若喜宴上五星大廚的精緻，一看就是家常小菜，七八個小菜中間，還有一個做得異常精緻的壽包。
蘇老太太含著淚，給蘇眉燒了紙錢。
“阿眉啊，你在外頭飄了那麼久，總算是落葉歸根了，你回來了就別再走了，別再丟下你娘了。”
蘇睫上前勸了勸蘇老太太。
“娘，放心吧，阿眉不會再走了的。阿忱已經長大娶了媳婦兒，阿眉就可以安心回家了，不用再跟著阿忱奔波了，以後阿眉會一直陪著您的。”
蘇睫和蘇陽姐弟依次給蘇眉敬了一杯米酒。
“阿姐，這些都是你愛吃的菜，我炒的可好吃了，你快多吃點。還有這米酒是今年新釀的，你以前不是說喜歡，以後我每年給你釀上幾壇，讓你喝個暢快。”
“這壽包是娘一大早起來蒸的，你還記得嗎？那時候你生完阿忱還在醫院，你吃的第一口，就是娘蒸的壽包。你還說娘蒸的壽包是全天下最好吃的，以後每一年阿忱生日，都要讓娘給你們蒸一個。”
“你和阿忱走後，每年這一天，娘都會蒸一個。一年又一年的，就盼著你和阿忱回來吃，現在可好了，你們終於回來了，娘的壽包也有人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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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傾念聽著蘇家人圍在蘇眉的遺像面前，絮絮叨叨地說著話，好像在他們面前的不是一張冰冷的照片，而是一個活生生的蘇眉。
聽著聽著，顧傾念的眼淚就如同斷了線的珍珠一樣滾滾落下，怎麼也止不住。
一旁的喬璟忱用力交握著雙手，雙唇抿得死緊，隱隱泛白。
十四年了，足足十四年了，每一年的今天，都是他獨自一人生抗過來的。
除了蘇眉過世的當天，喬璟忱曾抱著她冰冷的身體仰天哀嚎，痛哭失聲。
可後來的每一年的這一天，喬璟忱都不曾掉過一滴眼淚。
小時候的喬璟忱，其實是個病嬌的孩子，因為從小沒有父親，加上小時候體弱多病，他性格十分內向，常常容易因為一點小事情哭鼻子。因為喬璟忱長得像蘇眉，十分秀氣，還被同齡的孩子取了個外號，叫哭鼻子妹妹。
每當他流淚的時候，母親蘇眉就會溫柔地為他擦眼淚，溫柔地鼓勵。
“誰說男孩子不能哭鼻子的，難過了就哭，開心了就笑，這是最正常的情緒。只是阿忱吶，你能不能跟媽媽做個約定呢？以後阿忱心裡難過想哭的時候，只在媽媽面前掉眼淚，好不好？阿忱的眼淚，只讓媽媽一個人看到，只讓媽媽一個人幫你擦，好不好？”
小時候的喬璟忱不懂蘇眉這句話的意思，只是慢慢學著遵守跟媽媽之間的約定。在外面的時候，再委屈，他也努力忍著不哭，一回到家就撲進媽媽懷裡，擦蘇眉一身的眼淚和鼻涕。
可蘇眉從來沒有因此責備過喬璟忱一句，只是用她的溫柔堅韌，讓喬璟忱一步一步慢慢長大，慢慢告別了眼淚。
十歲以後的喬璟忱，就已經很少哭了，病弱的少年也變得慢慢健康了起來，獨立，懂事，穩重。直到蘇眉病倒的時候，喬璟忱才重新又有了在蘇眉面前落淚的經歷。
病重的蘇眉，卻沒有再像小時候那樣溫柔寬容喬璟忱的眼淚，反而換了一種說辭。（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