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塵再次見到張楚，是在十一月初的時候。
這期間，洛塵已經跑了好幾個商演，並且接了一個手機代言。
三人行工作室內，拿起張楚遞過來的新劇本，洛塵細細研讀起來。
新劇本的名字叫《荒》，一如《村》一樣，簡單明瞭，不知所謂！
照張楚自己說：“文藝片嘛，越是不知所謂，最後得獎的機率越高。”
要不怎麼凸顯自己的逼格？
《荒》這個劇本闡述的故事很簡單：
村裡唯一的大學生趙磊大學畢業之後，毅然決然的選擇回到老家成為一名光榮的人民教師。
原本做出這個選擇的時候，趙磊抱著極大的熱情，並且憧憬著自己回到家鄉的時候，鄉親們敲鑼打鼓的場景。
然後現實卻給了趙磊狠狠一擊。
趙磊回到家鄉的時候，面對的不僅僅是父母的不解和冷漠，甚至是鄉親們的冷嘲熱諷，因為鄉親們認為，只有傻子才會選擇留在農村。
不過不管鄉親們如何去想，父母又是如何理解，趙磊依舊懷著十萬分的熱情來到村裡的小學教學。
只是好景不長，雖然相親們的生活日漸富裕，很多人把自己的子女送到鎮上或者縣裡，或自己工作的城市上學。
原本熱熱鬧鬧的小學，不到幾年時間就只剩下僅有的幾個學生。
而且這些僅剩的學生，多是家裡條件實在困難的。
心灰意冷之下，趙磊放棄了自己的教師生涯，而是去了城裡和大學同學一起辦了一個培訓班。
培訓班很成功，趙磊也因此獲得了豐厚的回報，在城裡不僅買了車，買了房，甚至還談了一個漂亮的女友。
原本，這一切趙磊都很滿意，直到有一天，趙磊忽然接到母親的電話：父親生命垂危，正躺在縣醫院的重病房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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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知這一訊息，趙磊緊趕慢趕的趕回老家，這才見上父親最後一面。
又透過母親的口述，趙磊得知，原來父親得病已經有好幾年時間，只是害怕趙磊擔心，這才一直隱瞞著沒說，直到這次實在隱瞞不住了。
辦完父親的喪禮，趙磊將母親接回城裡居住，但母親對於城裡的一切總是格格不入，並且和趙磊的女友經常爆發矛盾，讓趙磊夾在中間十分為難。
母親也知道趙磊夾在中間為難，為了不破壞兒子和未來兒媳之間的感情，母親選擇了獨自回到村裡一個人生活。
趙磊幾次回去勸說，都無法說動母親，只能聽之任之。
趙磊不知道的是，其實在他父親離開不久之後，母親也查到了自己身患重病，所以為了不拖累兒子，這才自己一個人在鄉下生活。
在城裡，趙磊的補習班越來越成功，並且數次登上電視；而在鄉下，母親獨自一個人忍受著病痛的折磨，直到最後躺在床上再也不能動了。
趙磊再次回到家鄉，面對的是一具已經腐臭的屍體……
“有煙嗎？”合上劇本，洛塵看了張楚一眼。
“有！有！有！”
張楚急忙掏出一根給洛塵點燃。
顫巍巍的手指夾著香菸，洛塵深吸一口，吞雲吐霧，久久沒有說話。
故事中的趙磊，是億萬農村青年的縮影，他們因為各自的苦衷，被迫踏上外出打工的道路。
這些人中，有的人碌碌無為，有的人事業有成，在外面闖出了一片天地。
可無論是碌碌無為還是事業有成，他們都面臨著同樣的難題：老家的父母。
有條件的，自然可以將父母接到城裡和自己一起生活。
可那些沒條件的呢？
即便是家裡有這個條件，他們的父母又是否適應城裡的生活呢？這也是一個問題。
畢竟他們的父母在農村呆了一輩子，跟子女一起在城裡生活，肯定會感到憋屈和格格不入。
我們感覺不到，只是因為父母不願去說罷了。
再說那些留守農村的老人，子女常年在外務工，一年到頭可能只能在過年的時候見上一面。
這種情況下，在農村老家的父母究竟過得如何？
子女只怕根本就不知道。
就好比很多在外打拼的子女對家裡報喜不報憂一樣，父母也不會談他們自己的事情。
即便是自己的身體不舒服了，或者明明知道自己得了重病，可他們總是會想方設法的隱瞞自己的子女。
特別是那些孤寡老人，有時候真的是什麼時候死的都沒人知道！
這是一個很現實的問題，一個很無解的問題，同時也是一個很扎心的問題，一個無數人都不願意面對的問題。
就這麼被張楚寫了出來。
張楚同樣點燃了一根香菸，深吸一口說道：“這事兒是真實發生過的，就在我蘇北老家那塊兒。
當時老人被發現的時候，屍體已經臭了……”
“老人家的鄰居呢？這麼長時間沒出門，他們都沒發現？”
“鄰居一家都外出打工去了，一年才回去一次。”
“那他兒子呢？”洛塵又問。
“給他母親辦完喪事兒後就瘋了，整天神神叨叨的。”說完，張楚又深吸了一口香菸。
“你說那些人整天在外面打工是為了啥呢？家裡產的糧食不夠吃喝嗎？”
“靠家裡的那一畝三分地，吃不飽穿不暖的，你說為了啥？”張楚眼角有些苦澀。
“你們蘇北那塊兒我又不是沒去過，感覺你老家那邊生活還行，怎麼就吃不飽穿不暖了？”洛塵疑惑。
“那是你沒算過土地裡的賬！”張楚搖了搖頭，顯然不打算和洛塵多做解釋，不過最後還不忘說了一句，“你看著我老家那塊兒的生活還不錯，可只之所以不錯，都是我那些老公們在外面打工掙的，自家的田裡，一年到頭下來，真不掙什麼錢。”
“有那麼誇張？”洛塵有些不信。
“現實比你想的更嚴重！”張楚搖頭苦笑。
“真是個操蛋的社會！”愣了愣神，洛塵嘆息一聲。
“是呀，真是個操蛋的社會！”張楚眼神有些迷茫的說道，“以前我們鄉下人都堅信勤勞致富，可現在回過頭來仔細想想，勤勞還真他娘的致不了富，最多也就能解決一下自家的溫飽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