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存著和前男友較勁的心思,一口氣將心意傾訴完,李楨冷靜了不少。
她剛才說了，她希望他和她合作,並不是想要和他交往。
很顯然，是他自己過於迫切,因為一點蛛絲馬跡捕風捉影,才鬧出了這樣的誤會。
不過沒問題。
不管是什麼關係，只要她不討厭他,那麼他就是有機會的。
靜靜等待初晴答覆的時候,李楨一邊用目光描摹她驚訝慌亂的臉，睜大眼睛看他後上翹的纖長眼睫，還有剛剛被他輕碰過的嘴唇。
然後，她不自在別開眼。
“我沒想到你會——”喜歡我。不自覺吞下了後面的話，初晴輕聲道,“對不起，我現在腦子很亂,不知道該說什麼。”
不知道為什麼今晚變成了這樣,不知道這中間出了什麼偏差，要不要和他坦白一切,他能不能接受自己曾經當過皇帝，會不會以為自己其實是個騙子,更不知道自己現在該怎麼看待失憶的他,他恢復記憶以後會不會改變主意……
心慌意亂,這些念頭一下就塞滿了腦子,又在瞬間被那句“我想要的只有你一個”給清空了。
光是聽見熟悉磁性的聲音懇切說出告白，就像是她企望的那些話穿越了時間，傳遞到跟前，然後，感情就把她的所有理智攪亂，無從思考。
李楨沒說話，繼續靠近，將額頭相抵，在一片昏暗裡和她對視，似乎要望進她的靈魂深處，看初晴縮在懷裡，失去了向來從容的笑，臉上紅得一塌糊塗，好像從來沒有那麼狼狽過。
那個人曾經也讓她露出過這樣的表情嗎？
他一邊想著，摸出安全帶，替她扣好了，語氣親暱問“那我們先去吃飯？”
初晴只能暈乎乎點頭。
兩個人都是一副很休閒的打扮，坐在人來人往的小店裡，像是一對學生情侶。
至少點餐的年長阿姨就是這麼想的，還促狹看了他倆一眼，初晴才發現自己甚至忘了補口紅。
李楨拿著票據去取餐時，她連忙拿紙巾抹去了最後殘留的那點顏色，看著那片胭紅，一下又想起了剛才一觸即分的吻。
——“我想要的只有你一個。”
初晴還是第一次在李楨口中聽到這種話。
父母去世時，李楨尚未及冠成年，好在有林將軍他們，他繼承王位很順利。西平雖說偏僻苦寒，至少天高皇帝遠，他作為有實權的王爺，本來可以過得非常安平自在。
結果外戚和那兩位皇叔爭權，雙方互相忌憚，太后一紙詔令將他立為新帝，李楨被迫走進了那個時代最高難度的政治角鬥場。
再如何少年持重、心性堅韌，他那時候也才十八歲，在京中毫無根基，更加沒有任何權利鬥爭的經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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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活下去，很多東西要從頭學起。
在帝陵的時候，他努力站穩腳跟，回到新京，正面鬥倒外戚，終於掌權後，他又得和兩個擁兵自重、老奸巨猾的皇叔周旋。
上輩子，李楨一直很忙，他必須得到很多東西，比如權勢，比如人心，比如政績。
所以幾乎沒有閒暇，也從不踏足後宮。
現代世界不同，沒有那麼兇險，沒有那些責任需要憂心，他只是一個條件優越的普通男人，想要談戀愛、會喜歡上一個人，又好像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
但是她根本沒想到，失憶後他會喜歡自己。
初晴正盯著紙巾發怔，有人走到桌邊，驚訝說“剛剛看背影我就覺得很像。宋初晴，沒想到你也在臨塘。”
說話的是一張稍微有點印象的面孔。
畢竟中間隔著穿越的六年，初晴努力回憶一番，想起來這是大學同學，站起身打招呼，“好巧。霍玲。”
霍玲熱情道“你畢業後怎麼就沒動靜了，班級群裡也沒見過你發消息。最近在忙什麼？”
她手機裡有上百個通告群，確實找不到以前的班級群了，初晴只好解釋“我現在在當經紀人。”
同學沒幾個幹本專業工作的，霍玲習以為常，倒是對這個工作驚歎哇了一聲，“那你是不是能看到很多明星，不過你這麼好看，應該去做藝人啊，”她又合掌，“誒，我把你拉進我們學校在臨塘的分群吧。”
她還擠眉弄眼道“賀學長知道你留在臨塘一定很高興。”
“賀學長是誰？”
初晴差點以為自己把心裡話說出來了。
她下意識側身，就見李楨端著餐盤，揚眉看她。
好在霍玲說的是稱呼，不是某個她早就遺忘的名字，初晴簡單道“是大學同學。”
因為她會看著自己的臉出神，有時候會說些似是而非的話，李楨早就鍛鍊出分辨前男友的本能，光聽她語氣判斷知道不是那個前男友，放心下來，在她對面落座。
路邊碰見不必把場面搞得鄭重其事，初晴沒替他倆互相介紹，任由李楨坐在那，和霍玲繼續說話，結果沒談幾句，對方就告辭溜了。
臨別前，霍玲拉著她小聲說“我剛剛是不是不小心說錯話了啊，你男朋友好像吃醋了。你好好解釋一下。”
初晴失笑安慰她，“他還不是我男朋友”，準確說是前夫，“而且他平時也是那個表情，你不用在意。”
還不是，那就遲早會是了。
霍玲恍然。
不過她也不敢進去了，那個男人看著就不好相處，也就對宋初晴和顏悅色，現在天氣轉暖，索性提著打包好的夜宵，在路邊等程菁。
剛一見面，霍玲就道“我剛在店裡看見宋初晴了。”
程菁也是她的大學室友，畢業後兩個人一起來了臨塘，乾脆合租在一起，彼此照應。
霍玲八卦了一番，感慨道“還沒確定關係就這麼能吃醋，佔有慾一定很強，不過也對，我要是有這麼好看的女朋友，我肯定也恨不得天天綁在身邊。”
程菁往櫥窗裡看去，因為外貌和氣質特殊，一眼就看到了宋初晴。
她對面坐著一個男人，光看側臉就相當英俊，五官輪廓英挺，看上去難以接近，卻在對上她時垂眼噙笑，冰消雪融。
程菁順手拍了一張照片，意味深長道“長得確實很不錯，不過這個穿衣打扮，還請人在這種小店吃飯，看起來條件很一般啊，想不到咱們班花還是個愛情至上的人。對了，她應該不知道，她拒絕的是當八座酒莊的老闆娘吧。”
霍玲點頭，“賀學長高咱們兩屆，那時候她正好在索漠當交換生。不過賀學長也真沉得住氣，畢業才讓人知道家裡的條件。”
程菁突然說“現在群裡這麼多人了，我們哪天辦一個同學聚會怎麼樣。”
霍玲是個愛熱鬧的人，沒有多想，歡喜應了，“好主意，我在群裡問問大家。”
這頓飯兩個人吃的很安靜。
用手機掃碼付款後，初晴突然意識到了一個問題。
今天都是她在掏錢。
李楨不僅吃她的口紅，還吃她的軟飯。
結果他居然說只想要她一個人，不想要她的公司和後宮。
一瞬間，所有患得患失都消失了。
李楨還未察覺有異，得寸進尺伸臂虛攬了初晴的肩，要替她扣安全帶時，她一把按住了他的手。
“你的想法說完了，現在輪到我和你聊了。”
初晴一臉認真道。
因為這樣毫無羞意的表情，以為要被拒絕，李楨的心被提了起來，忍不住說“其實你不用答覆我。”
知道兩個人根本不在一個頻道，避免被他又拖進感情那團亂帳裡，初晴不管不顧道“你已經知道了，辰頌是我爺爺開的公司。”
“雖然我總告訴自己，比起活生生的人，一個名字或者頭銜並不重要，但是內心來說，我還是放不下它的。”
“所以，我想把這家公司開下去，因為我的員工和藝人，我更加有了堅持的理由。”
“但是他們沒有身份，我也沒有足夠的資源，連初始的平臺都要靠他們自己的能力去拓展。過年的時候，我意識到，我需要的不僅僅是錢，因為我的想法在投資公司看來，肯定很荒唐。”
“所以，我在為我的公司尋找一個合夥人，或者說是聯姻物件。因為我不希望它被收購，或者被大股東自上而下指揮，被安排入駐其他的員工。而是一個識貨的人，能沉下心看到他們的潛力，願意讓他們自由發展，願意和我共同進退。”
初晴一邊說著，雙目燁燁，整個人在昏暗中也像是在發光，李楨定定看她，聽到那個“聯姻物件”後，他突然敗嘆息一聲，將額發後梳，在重新落回的碎發下，露出無可奈何的笑意。
頭一次看到他這樣外露的情緒，初晴停下話，驚訝回視。
李楨道“我本來是不想和你有感情之外的其他聯絡的。”
不知道為什麼，他潛意識裡非常抗拒上下級關係。
他用鄭重的口吻道“但是你說服我了。”
“關於辰頌，我會認真考慮。所以，我也希望你也能認真看待我的追求。”
初晴說“這根本不是一回事，為什麼你會放在一起說。”
因為他說要考慮，初晴突然又沒有了底氣，低聲道“當然，我知道，現在辰頌還只能說及格，只是，這個坦白來得太早了，我本來可以拿出足夠的成績，而你現在的身份，想要投資公司，依舊有很多選擇……”
“要選擇辰頌的話，你就是最好的理由了。”
李楨打斷她，“我說過吧，我只看重結果，過程如何，怎樣得到的，只要你不反感，我就不會在乎。”和你的前男友不同，“我會對附屬於你的一切有任何關心和幫助，全都出於愛屋及烏，都是為了討你歡心，為了得到你。”
原來，他也會有把感情放在理智之上的時候嗎。
沒想到李楨會說出這種話，初晴呆了很久。
總想著上輩子的那個人，差點忘記，他已經不是被鬥爭和政務關在宮牆裡的困獸了，也不會因為一個失誤，就落到失去性命那麼沉重的結果，所以也可以隨心所欲做出一些選擇。
等她從記憶裡回神，他已經把她送到了樓下。
互道晚安時，兩個人都不太敢看對方。
剛剛邁出一隻腳，初晴突然又鑽了回來，目光專注打量他。
“其實，你和那個人還是有一些區別的。”
她道。
初晴湊得很近，暖黃色的車內燈映照著，瞳仁不是純粹的黑色，反而很淺淡，像是剔透的琥珀，嘴裡說著讓他頭暈目眩的話。
她開始發現他們的不同，還一臉認真分享給他。
這個畫面過分可愛，李楨不由屏住了呼吸，用力吞嚥了一記。
他又想吻她了。
好像只是因為那一個輕吻，他就有了更多得寸進尺的欲求。
剋制著念頭，李楨微笑伸出手，揉了她的腦袋。
“給我留一間辦公室。”
然後，他會讓她忘掉那個人，再將他裝進心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