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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聖靈魂 情難敵

她回到家時已是很晚,急急忙忙地收回被褥鋪好,再給炕添上火,全部忙好,雖然累,卻一身輕鬆,也沒打坐,先舒舒服服地睡了一覺。第二天她又恢復了以前的生活習慣,溜圈、取水、整理火炕、餵食花犛牛,然後打坐。雖然她老是覺得有一個人影在眼前晃盪,跟隨在身邊,但她努力壓住自己的意識,不去想他,爭取輕易地把他忘掉。下午,她去致勝的石室取黑石。弟弟已經長大,每年這個時候,都在幫峽谷裡的族人護衛牛羊,族人對她姐弟也很友好尊敬,不斷地送這送那,都放在致勝的小屋內。弟弟只是偶爾回來看看,住上一二天,他放心不下她,族人也是一遍又一遍地邀請她去族裡住,但她不願意,她習慣了一個人生活,每次弟弟才一回來,又馬上被她催走,因此弟弟的小屋也就成了放置雜物的地方。她取好黑石和一些幹食,出來的時候,遠遠望見了一個人影,在荒涼的曠野中枯木一般,孤零零的,但也非常顯眼。她心中一怔,直到書走到跟前,才驚奇地問他:“你怎麼回來的?”要知道這可是大高原,這麼遠的路程,他不熟地形,又沒準備過夜衣物,不但熬了過來,還走了回來!“時間不長,我能找著回來。”他答得很簡單。“你身上洗乾淨了?”她的口氣並不高興。他知道她問的意思,使勁地點點頭,這一刻,她看到一張乾淨英俊的臉龐,但她不為所動,繼續盤問:“衣服上呢?”他又點頭,還鬆開衣服揚了揚,可是她一點兒也不感到好笑,“頭髮上呢?”她不放心,讓他靠近了,俯下身去,認真地用手指分攏細看。

書又被留下,他好像怕她再不要他拋棄他,改變了很多,每天一早,就悄悄地開門,讓花犛牛自個去溜溜,自己忙著燒水、整理火炕、收拾石屋四周,等她起來後,又勤快地開窗換氣、打掃室內,然後跟她外出,攙上扶下,主動清洗皮袋,取水回來。雖然他仍不講話,但已不似以前那樣的痴呆猥瑣,致意卻仍然很煩他,一樣動不動就舉起藤杖抽打,也不像以前那樣敲打,而是真打,他只有默默地承受。

天氣一天比一天冷,書雖然越來越小心翼翼,檢查自己,卻一點兒未能改變致意對他的態度。除了夜裡睡覺,大部分時間,他都被她趕到屋外,他只能綣縮在火炕邊上,陽光好的時候,他就遠遠地走到山洞前面空地的邊上,東向而立,痴痴地站上很久很久。這時她就悄悄地拖著身子到門口來看他,雖然他回來時不忘擦去臉上的淚痕,她也還是能看得出來,但仍是對他動輒喝斥抽打。

書也在觀察她,看她以手拄地行走,費力地上下犛牛,眼裡充滿了不解和憐惜,卻不敢相問。他悄悄地拾了幾塊石頭,沒事的時候開始磨琢,很有耐心,漸漸地,她發現他制磨的是三個又尖又細的石錐,有長有短。除此以外,他無意中又撿到一根骨管,也不知是什麼野獸的,如獲至寶,天天比量來比量去,在上面刻蝕了一隻又一隻孔洞。

外面的天氣再冷,裡面總是很溫暖。他現在已經能體會到當初剛來,她很嚴厲地要求他出去時穿好厚衣,回來又馬上脫掉,其實是怕他剛到大高原不適應,生出病來;夜間用皮索拴住他,也是怕他在外面走遠,他當時雖然不敢反抗,其實內心是憎恨的,覺得女子都是看上去美麗,心腸狠毒,現在才明白她的良苦用心,自然對她心生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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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致意越來越煩躁,有時候恨不得把衣服全脫光。一想到和他同住一室,處處尷尬不便,又是委屈又是氣恨,忍不住罵他二句,打他幾下,若時間一久,沒有他的聲息,便要把他喚進來,找個藉口責打一通。慢慢地,書不光臉上沉默,內心也沉默了,而她也是打不好坐,睡不著覺,乾著急。

他現在不像以前那樣經常臆夢,但她卻又發現他一個奇怪的動作,每每深夜特別是天快亮時,他就低聲呻吟一下,然後沒了動靜,每夜都是,有時候一夜好幾次。她開始以為他病了,看看又不像,直到有一天,她終於明白,不禁惱羞成怒,原來他睡著時,身子不由自主地舉起來,醒來發現,便悄悄地取出錐子來,在大腿上扎一下,然後慢慢地平復。她順手抓起藤杖,沒頭沒腦暴打起來,打得他哭出聲來,終於責問她:“你幹嘛又打我!”“就打你!就打你!”她瘋了一樣,使勁地朝他身上抽打。他不再發聲,雙手緊緊地捂著頭,蹲在屋角,任由藤杖雨點般落到身上。她打著打著,忽然把藤杖一扔,爬回自己的鋪上,放聲大哭起來。他害怕之極,但又怎麼會明白她心中的苦痛。

二個人越來越沉默,她不再打他,也不再叫喚他,竟和他一樣,動不動一坐半天,不知發什麼愣。他見她這樣,比捱打還要害怕,卻也束手無策。石屋內雖然溫暖,卻已和外面一樣進入寒冬,生氣全無。

一個明朗的午後,他又來到空地上,仍是東向佇立,良久,他盤腿坐下,掏出制好的骨笛,吹了起來,蒼茫的大地上,開始有了生命,有了快樂,然後變得平靜和諧,慢慢地,聲音轉入低沉,插入短促的尖銳後,進而化作了濃濃的自責、深深的思戀。風不再叫囂,天彷彿變低,大地在向他身邊凝聚,他全然忘記身體的存在,也變成笛聲向遠方漂去。

姑娘不知什麼時候已在他身邊,淚流滿面,她的哭泣和淚水也已變成了他笛聲的一部分。

沉默了不知多久,笛聲才在天地間消失。他一低頭,看到淚眼婆娑的她,忽然發現和她有一種從所未有的親近:“你怎麼哭了?”他輕柔地問道,她看著他道:“我聽了你的笛聲,想起了自己的身世。”他不須多想,輕輕地點頭,二個人不知不覺地靠在一起:“我和弟弟從小沒有父母,是師父把我們帶到這裡,撫養我們,教我們學藝。師父年紀大了,但他教得很認真嚴厲,我們對他又愛又怕。可是師父教的我全不懂,也學不會,我想我那時就和你剛來這兒的時候一樣,又傻又笨,你會生氣嗎?”書搖了搖頭:“你那時還小,我都這麼大了,還這樣,真的是又傻又笨,我當時本來就渾渾噩噩,腦子裡如灌了爛泥一般。”“弟弟學得又快又輕鬆,師父開始對我又是斥罵,又是懲罰,我也想學好,讓他高興,可就是學不進去,他有時很有耐心,自己和自己說:‘不會的呀,應該比弟弟還好的呀!'有時候又很急躁,大發脾氣:‘瞎了眼,找了個蠢瓜'!慢慢地,他就不再管我,一心一意只教弟弟。我知道他很傷心,就偷偷地練,他開始還稍許留意,不久又滿臉都是鄙夷的神色,再不看我一眼。後來扎哈大師來了,他們成了好朋友,無話不談,有一次,我半夜睡醒,他們還在閒聊,我聽到他老人家說著說著,就傷心地哭了:‘我找了一輩子,才有結果,滿以為二個能承我的衣缽,誰想到小的年幼,大的竟然全不是料,看來我身後沒戲了。'我知道他說的是我,就不敢吭聲,為了不讓他老人家傷心,我就偷偷地跟著弟弟猛練,結果忽然之間二腿就不能動彈了。我清楚地記得師父哈哈大笑,臉上流下的全是淚水,我又怕又慚愧,卻不敢看他。不久,師父不辭而別,弟弟急得大哭,我更加傷心,弟弟本來可以學得更多更好,因為我給師父的刺激太大,他這一走,弟弟從此只能靠自己琢磨苦練。我曾經想過自殺,卻放心不下弟弟,我們二個又開始相依為命。弟弟一天天長大,又高又壯,本領高強,他常常幫附近的族人驅除猛獸,那些族人便和我們熟悉了。我們一過春就上高原,他每天都去打獵,找菌菇果籽,滿滿的為我備著;天一冷,我們就到此越冬,族人常送來皮毛肉奶,我就讓他去他們那裡幫忙還禮。我必須照顧好自己,否則弟弟肯定會很傷心。”她說完,沉默了一會,又說:“其實我很想靠自己過漫遊世界的生活,哪怕很短的時間很小的地方。”書聽她說完,越聽越重,一邊比較,只覺得自己內心何其微薄,不禁磨練,少有擔當,羞愧之餘,含糊安慰道:“我們都有不幸,在這個洪荒世界,想要活下去,不管什麼力量都要爭惜。”他說完看看天色不早,站起來扶她上了牛背,伴她回屋。

半夜裡,書忽然大哭起來,先是抽泣,再呼哧呼哧,最後忍不住嗚嗚出聲,越哭越傷心,她本來就沒睡著,但一直等他一陣哭過了頭,才道:“大哥必然回來,帶你回去。”他嗡聲嗡氣道:“我不是哭我自己,我是哭你。”“哭我?”“我才傷了一條腿,你卻二條腿都不能動;我的腿才傷了二個月,而且金先生已經幫我治好,你卻挨了很多年;我有祖母父親族人,你除了兄弟無依無靠,你要打就打我吧,我再也不躲了。”致意哭道:“我幹嘛打你,我再也不打你了。”書止住哭聲:“此後我要讓我的內心忘掉委曲和可憐,讓它告訴自己堅強!從明天起,我要為你治療雙腿。”淚水從眼角涔涔滾落,溼透了她的頭髮肩膀。

次日一早,書起來後,儼然是一家之主,先到雜物間收拾,裡面真的有很多蟲草紅花枸杞雪蓮,甚至完好的蛇蟲,都是上好品相,也有乾肉青稞與包好的熟羊油,胡亂放置,還好天氣乾冷,都未變質。他思想著抓了一把,把湯熬上,又進來歸整。

等到致意起來,他忙用石碗把湯裝了,捧到她面前,致意聞了一下,不想喝,他道:“你不能和弟弟一樣飲食,要多喝熱湯,讓全身血脈舒展了。”致意聽他說得在理,就一口一口抿著喝起來,他又糾正道:“大口喝下去,效果才好。”她按他說的做了,果然全身馬上就浸浸的出了一層汗。然後他又要給她按摩,她有些猶豫,他正式道:“我和你發誓,若心有邪念,永回不了家,見不著族人!”她連忙聽他的話,閉上眼睛。“你是不是覺得腿腳冷?”他問道,“不覺得,也許都習慣了。”“冰涼冰涼的,待會兒扎一下針,晚上還得泡腳。”“好像一點兒感覺也沒有。”“已經很多年了,有點晚了,不過有點奇怪。” “怎麼啦?”“你的腿腳看上去摸上去又都很正常。”她笑了:“我也奇怪,從我不能動到現在,生長又都正常。”“是嗎?怪不得。”她悠悠的嘆了口氣:“可是有什麼用!我學藝不好。”他為了不讓她傷感,問她:“扎哈大師什麼時候來的?”“他可能早來了,但經常出去遠遊。”說完又嘆了一下氣,他安慰她:“等你腿好了,也可以去的,到處可以看夠。”“不想啦,只要能在這峽谷和高原上走走就行,大師、師父還有金大哥,都有本領和判斷力,不要緊,我們出去,在這個洪荒世界,不是餓死凍死,也會被野狼吃掉。”按摩好後,他取了石錐,在火爐中燒了一下,走到她身邊朝著門口光亮處比劃,她看著又長又尖的石錐,馬上用手撐著,身子往後一縮,驚問道:“這是要幹什麼?”“用它扎穴位,看看能不能把血脈扎通了。”“不。”她的眼中露出哀求來。他想了想,先在自己身上找了個位置,在她靠亮光的一邊躺下,然後慢慢地把石錐扎進去,再慢慢地拔出來。她在一邊瞪大了眼睛看著,滿臉驚奇:“沒事吧?”他笑著搖了搖頭。“你這是跟誰學的?”“我們族中有一市四屬,族市支就會這個,制笛吹笛也是和他們學的。”他息了一陣,爬起身來道:“要不先去取水,回來再扎?”“好,好!”她連聲答應。這次牛背上多掛了二個皮袋,他說晚上要燒水給她泡腳。“要是能住到熱泉那邊就好了,你下半身一點熱氣也沒有,在裡面泡透了,按摩最好。”“嗯,等春天來了,來去就方便了。你給我說說你們族中的事吧。”

他們取了水回來,他給她扎了針,下午扶她到外面曬了一通太陽,回來又按摩一遍,晚上給她泡好腳,再按摩一遍。這一天下來,全身累得快虛脫了,但心裡覺得很踏實,很放鬆,躺下來還在想有沒有更好的辦法。一連好幾天,看著他一副專注的樣子,她忍不住問:“這樣有用嗎?我怎麼還是一點感覺都沒有?”他笑道:“哪有那麼快,不然我就成神仙了!對了,你打坐的時候,還有我在做事的時候,你哪裡沒有知覺,就把力氣、能量、思想和希望全往那裡想。”她答應了,卻知道自己肯定做不到,現在她身上是時不時產生一股熱流,卻不是他所說的目標,而是另一處又陌生又奇妙的殿堂,以前她從沒有想到,現在卻一天比一天強烈,每一次都心潮澎湃!何況書忘了一點:他每天給她喝的熱湯,都是用非常難得、非常有力的材料熬成的。她身體中的那股熱流力量越來越大,她也越來越迷糊,以致在黑暗中書也能清清楚楚地看到她閃亮的眼睛。“怎麼了?”他停下來問,她一把抓住他,把他往下一拉,二顆心緊緊地貼在了一起,石屋內提前進入了春天。

早晨寒冷而安靜,清爽怡人,書正在忙碌,聽到她在裡面驚叫:“書,你快來!”他一邊大聲道:“怎麼啦?還早呢!”一邊進來,不忘把門掩上。“你過來,我好像有感覺了!”“真的?你不要亂動!”他忙走到她身邊問在哪裡,“這兒。”她坐起身來,用手按著大腿:“剛剛好像能動了。”他讓她躺下,呵了呵手,剛碰到她的腿,“冷!”她不禁喊了一聲,他連忙縮回,放在懷中捂了一會,輕輕地把她的腿抬起來:“有感覺嗎?”“這會兒怎麼又沒有了”她有些沮喪,書一邊安慰一邊給她輕輕的活動,忽然想起來:“你剛才喊我的手冷?”“嗯。”“太好了!”他歡呼起來:“有效果了!”她看著他高興的樣子,也看到了希望,忍不住抽泣起來,臉上掛滿了淚水,卻綻開了花。他上前扶她,她一頭靠在他肩上,放聲哭了起來。之後,她要求他以扶她起來走走,他忙嚴肅制止:“不行,你腿上的筋骨一點力氣也沒有,慢慢來。”

他又和她商量,讓她把鋪往牆邊移移,有空的時候試著蹬腳,她自然願意。他們一樣每天下午去溜圈取水,中午出來曬曬太陽,下午又出來轉上一圈,忽然發現日子過得和神仙一樣。

他很忙碌,要把一天中的瑣事做好,為她熬湯、按摩、燙腳,有條不紊,腳下生風,而她的腿已經全部有了感覺,只差力氣了。

“有點燙。”他把湯碗遞給她的時候,她抿了一口,又遞給他。“是嗎?和以前一樣啊!”“是燙,你喝喝看。”“不燙啊!”他喝了一小口,疑惑道。“你再喝喝看。”她看著他,笑頤如花。他一下子明白過來:“還是你喝,可以早點兒恢復呢。”“你也喝點!”她堅持道。他只好喝了一小口,又遞給她:“這下好了吧?”她笑了,把剩下的湯一口氣喝完,又問他:“外面的太陽還好?”“挺好的,我這就背你出去。”“我想聽你吹笛子。”“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