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初陽的晨曦之中，出雲王城開京府迎來了新的一天。
王城正中那座幾乎完全仿照宸粼紫宸殿所建立的宮廷寂靜地沐浴在拂曉的天光下，御道上站滿了排隊等候升朝的文武百官。時辰一到，值宿衛士開啟宮禁放行，百官魚貫而入。
出雲王李仁熙在御殿接見百官，他的神色看起來有點緊張，那些老謀深算的大臣們在見到王的尊顏的那一刻起便心中有數——今天的早朝將會有不同尋常的事發生。
“宣戎夏使節上殿。”李仁熙等百官行完跪拜之禮，立刻示意內監抓緊辦正事。
出雲文武大臣分列兩側，低著頭對昂首上殿的三位戎夏人避視。
“戎夏特使默鐸，見過出雲王。不知道王考慮的怎麼樣了？左賢王和大單于都在期待著我帶回好消息。”戎夏的使臣並不向出雲王行叩拜之禮，儼然以上邦使節自居。
李仁熙沉吟片刻，開口道：“貴使遠道而來，帶來單于和左賢王的善意，本王感激不盡。但貴使日前提出的，要出雲國立絕宸粼之盟一事實在太令本王為難……”
“不知這要求到底哪裡令出雲王為難？”默鐸不肯讓步，出言緊逼道：“出雲人和宸粼人本來就非同宗同種，無非是百餘年前宸粼助你們抵禦了扶桑海寇的侵襲，這一點大單于也能許諾給你們。”
“話雖如此，但出雲畢竟已承宸粼恩情百年，且兩邦情誼締結數世歷久彌堅，豈能無端背盟？”出雲王硬著頭皮將昨晚便已準備好的說辭丟擲，卻不敢去看階下戎夏使節的臉色。
一聲冷哼響徹御前，默鐸環視出雲文武百官一圈，豪言道：“本使不想和你們這些懦夫在口舌上繞圈子。還是直說吧，宸粼與戎夏必有一戰，出雲國想既不得罪宸粼人又不得罪戎夏人，夾在中間做一個旁觀客這是行不通的。”
“貴使這是在逼出雲選邊嗎？”
“出雲王，你沒有選擇。”默鐸寒聲威脅，“所謂遠水不救近火，如今我戎夏一千鐵騎就在城外，貴國邊境咸鏡道與平安道兩道亦在左賢王十萬鐵騎一日征程之內，難道你還指望被戎夏鐵騎嚇得不敢出城決戰的宸粼人來救你？”
出雲王臉色蒼白，扶著玉座的雙手十指微微顫抖。
默鐸看出李仁熙內心已然動搖，決心再用恐懼狠狠推他一把，於是傲然說出了不久之前戎夏攻破宸粼朔州州府朔方城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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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宸粼北境邊軍已遭重創，鼎鼎有名的邊帥沈乘雲尚且做了左賢王的階下囚，難道出雲也想試試戎夏人是否馬快刀利？”
滿朝文武皆驚，宸粼朔方兵敗之事早有傳聞，但誰都沒有想到連沈乘雲都會被左賢王俘獲，那可是戍守北境二十餘載向來以善守著稱的名將。
出雲向來崇拜宸粼軍武，宸粼四疆邊帥聞名遐邇，沈乘雲在四帥之中軍功還是排首位的，默鐸放出的這個訊息不啻於一道驚雷，重重打擊了出雲王庭主戰派們的心理防線。
“話已經說明白了，出雲王還等什麼？”默鐸不耐煩地催促道，“難道出雲王還不明白如今的情況嗎？”
“不明白情況的人是你吧。”
一道響亮的聲音突然從後頭響起，那標準的宸粼官話發音讓默鐸心底一驚——這裡怎麼會有宸粼人？
蕭彥勳踏步上殿，身後跟著衛士裝束的葉雁翎，兩人徑直來到御前，與三名戎夏使節並排而立。
“宸粼使節蕭彥勳，覲見出雲王陛下。”蕭彥勳俯首施禮，並不在意一旁的戎夏人對自己怒目相視。
葉雁翎揹著雙手站在蕭彥勳背後，雖然沒有帶武器，但她已經讓自己的身體進入了隨時可以搏鬥的狀態。
即使來之前蕭彥勳再三和她強調，這一行的目的不在於殺人，但此時見到恨之入骨的戎夏人就站在眼前，她心中關於朔方之戰的怒火被點燃了。
三名戎夏人也注意到了那個宸粼使節身後的矮個子士兵身上所發出的敵意，除了默鐸之外另外兩人已經悄悄按住了腰刀。
“出雲王明鑑，戎夏人狡詐多端，且三番五次行背信棄義之事，與戎夏人結盟無異於與虎謀皮。”蕭彥勳說著輕蔑地看了一眼默鐸。
“出雲王，宸粼人與我戎夏素有仇怨，似此誹謗之言本使聽得耳朵都生繭子了。”默鐸冷冷一笑，已從最初的驚訝中恢復冷靜，仗著護送他前來的一千鐵騎此時正駐紮在王城之外有恃無恐。
蕭彥勳淡淡一笑，陳言道：“戎夏所作所為，天下皆知。單于行事一再首鼠兩端，我又何須誹謗？先帝太業二十四年，我朝蒼陽公主出嫁和親，兩國訂盟約為兄弟之好，然不足一年又爆發大戰，死傷以數萬計。此役單于落入先帝彀中，無利可圖之下為平息人怨，竟將責任全部推卸給邊境的幾個王侯。如今先帝殯天，單于莫非以為我新君可欺？”
“宸粼人，任你說破天也改變不了戎夏鐵騎所向披靡的事實，朔方只是一個開始。老皇帝確實是個值得單于尊重的對手，但他已經死了，而如今你們綿羊一樣的軍隊只能躲在城池內瑟瑟發抖。”默鐸叫囂道，“很快你們就會看到雁陽、雲中、天武、薊城變成下一個朔方！你們軍隊無能為力，你們的皇帝也保護不了他的子民。”
蕭彥勳嘲笑地看著他：“真的是這樣嗎？”
“當然，不過你看不到了。”默鐸忽然露出殘忍的目光，他扭頭看了一眼出雲王：“出雲王一直拖著不肯答應向單于臣服，本來也確實令我為難。不過現在簡單了，只要在這裡殺了宸粼人，出雲和宸粼關係破裂的事實就無法改變了吧。”
出雲王和朝臣們一陣驚惶，殺死宸粼使節的罪名已經遠遠超過了他們內心的承受範圍，如果真的這麼做了，可想而知會帶來比公然宣佈背盟更加嚴重的後果。
“來人！禁衛何在！”最先反應過來的是出雲王身邊的內監，他扯著嗓子朝殿外大喊，希望能將值守的禁軍引來阻止宸粼和戎夏的使節在御殿發生衝突。
殿外傳來嘩嘩的腳步聲和鎧甲震動聲，出雲國的禁衛們出現在殿外，但他們卻沒能順利進入朝議的會堂，因為數十名戎夏武士已經搶在他們之前進殿並把守住了大門。
“默鐸尊使，這是何意？”出雲王顫聲問道。
“自然是誅殺宸粼人。”默鐸說著從同伴腰上抽出的刀，獰面朝蕭彥勳走去。
“來……來人！快來人護駕！”內監倉皇大喊，同時心中祈禱蕭彥勳趕快逃跑，能拖延一時便多一分保住性命的希望。
出雲百官害怕地退避到朝堂兩側，殿外的禁軍雖然人數多過戎夏人數倍，但卻沒人敢率先爆發衝突。
蕭彥勳面無表情地看著提刀朝自己走過來的默鐸，心中暗暗掐算著動手的時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