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雲翔，正在舉行朝議的宸粼君臣們無不關心著前方的戰事。無論是西南林州發生的地陷還是中部江州的水患都沒有讓皇帝哪怕皺一下眉頭，與這些天災地禍相比，如今的雁陽戰局才是真正關乎國運的大事。
近侍們都已經習以為常了，每日皇帝都會過問數次，是否有從遼東雁陽傳回的軍報，若是一日三問而不得，皇帝便會微微露出擔憂和急躁之色。
“李愛卿，前方戰事可有訊息？”
兵部尚書李珩出列回答道：“回稟陛下，蘇瑾陽已三日未向兵部彙報前線軍情。”
“你沒有派人去催嗎？”
李珩正色道：“雁陽戰事若急，蘇瑾陽應當會向朝廷求援才是。如今三日不見訊息，捷音可期，陛下寬心。”
牧芝仁默默往龍椅上一靠，心想這個李珩竟然也能說出讓自己開心的話來，還真是難得。
“不過朕還是想知道戰事進展如何，既然蘇瑾陽始終沒有訊息傳回，不如這樣好了。李愛卿，你從兵部擇人，即日前往雁陽。”
李珩眼中神色微微一變，趕緊開口道：“陛下，蘇將軍和將士們如今在前線奮戰，這個時候朝中再派人過去，恐有掣肘之嫌。”
掣肘？戰前你們處處想著削減出征的兵力和供給的糧草，這個時候反倒說起擔心掣肘前線？牧芝仁心中暗暗冷笑，這些人不過是貪生怕死不敢前往罷了。
他也懶得點破，登基兩年以來，朝中這些人是什麼樣的老狐狸他早已瞭然。
“陛下若想知道戰況，可以命人帶上犒賞之物前往，也好向前線將士展現陛下的寬仁撫慰之心。”說話的人是邵風揚，他假裝對其他人利箭般的目光渾然不覺，繼續說道：“若陛下沒有合適的人選，臣願親自前往。”
讓邵風揚去雁陽，這倒是一個不錯的選擇，有他和蘇瑾陽同在軍中，雁陽之戰便沒有什麼可擔心的了。但牧芝仁此時心中仍有猶豫，畢竟邵風揚算是朝中他唯一可以信任重用的人，若是把邵風揚派往雁陽勞軍，他就得一個人留下來應付那些各懷心思的臣子。
“容朕三思。”
朝議很快便結束了，地陷和水患的救災自有相關負責的官員去處理，牧芝仁打算等下朝後再私下與邵風揚商議雁陽之事。
此時此刻，同樣擔心著雁陽戰事的人還有留在家中的蘇瑾月。
雖然已經和蕭彥勳拜堂成親，但蘇瑾月也並未一直住在永陵郡主所贈的那座府邸。蘇瑾陽和蘇瑾星兩兄弟都在雁陽前線，家中只有父親蘇治純一人，她自然時不時會回去陪陪父親，順便透過父親在朝中的人脈打聽有關雁陽戰況的訊息。
“爹，今日還是沒有訊息嗎？”算了算下朝已經有些時日，卻沒見有父親的門生故吏登門來訪，蘇瑾月心中難免有些失望。
“別急，急也沒用。”蘇治純仰靠在書房的藤椅上，眼觀鼻鼻觀心一臉淡泊地說道。
這讓蘇瑾月有些哭笑不得，明明開戰之前父親對此戰的匆促謀劃和如此豪賭頗有微詞，但大哥領兵離京之後她卻再也沒有聽到父親唸叨過什麼。
“大哥帶兵都走了半個月了……”
“三天前不是傳訊息回來了嗎？雁陽還沒丟呢，你放心，蕭彥勳肯定沒事。”蘇治純知道女兒心裡真正擔心的是先行去雁陽守城的蕭彥勳，故而如此說道。
蘇瑾月撇了撇嘴，可憐兮兮地說道：“我也盼著他沒事，但更盼他早點回來……”
“唉……”蘇治純嘆了口氣，心想丫頭以後恐怕還有的盼呢，此戰若是勝了，陛下再在朝中提起北征之事便有了足夠的底氣。更重要的是，打贏雁陽之戰的陽兒恐怕在軍中聲望會迅速崛起如日中天，這批跟隨他征戰雁陽的將士也會打心裡認同這位主帥的才幹。
如此一來，宸粼和戎夏的全面戰爭恐怕很快會到來。
蘇治純眼中帶著深沉的憂愁，即便是在朝為官數十年的他也很難看透如今的局勢。從前先帝在時，宸粼上下從未有人敢將北征之議搬上檯面，即便邊關兵將有敢戰之士，但始終無法在正面戰場勝過戎夏強大的騎軍。而蘇瑾陽今日另闢蹊徑，以雁陽城為餌將敵軍拖入城中巷戰的想法不可謂不大膽。
雁陽，應該是沒什麼可太過擔憂的了。蘇治純心想，真正值得擔憂的是雁陽之後的事，他內心是不願意看到宸粼踏上和戎夏決一死戰的局面的。如果此時在前方領兵的換成別人，他或許會想辦法使些手段使此人即便得勝歸來也無法繼續呆在軍中，但偏偏指揮這場仗的幾位將領都和他有著莫深的關係。
蘇瑾月不懂父親的嘆息是什麼意思，她還以為父親是在為大哥和弟弟操心，殊不知蘇治純的思緒早已跳躍到了雁陽之戰過後數年之間的事。
“爹，大哥他們應該沒問題的吧……”蘇瑾月扶著藤椅扶手的手指微微顫抖，她忽然有點後悔之前去紫金觀的時候沒有給大哥和阿星也求一個平安。
道長解籤的話她還牢牢記在心中，珠簾何須怨鐵甲，長纓終得縛蒼龍。如果這就是她和彥勳的命運，那大哥他們呢？
蘇治純輕輕拍了拍女兒的手背：“當然，且再靜候幾日吧，爹相信很快就會有好消息的。”
……
雁陽城，中夜，火把將城中兩軍對峙陣地照得通亮。
蕭彥勳沒有騎馬，換了一身看不出將領身份的輕甲，隨身只帶著一把戰劍和手弩，緩緩穿過本方設有崗哨的街道。
他的身後跟著包括葉望舒葉雁翎兄妹在內的兩百名士兵，走在隊伍兩翼和後方的五十名士兵攜帶著長弓和箭壺，其餘所有人所有人都是步戰輕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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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將軍，這裡是最後一道哨卡，再往前面走就是戎夏軍的陣地了。”負責把守此處陣地的是一名三十歲上下的天南大營步軍將領，名叫胡紀成。此人在攻城時為穩固城門附近陣地與飛狼第六旅隊近距離配合過，因此認得蕭彥勳。
“多謝提醒，胡將軍，敵軍入夜之後有動靜嗎？”蕭彥勳抬手示意部下在此稍候，等自己向胡紀成打聽些情況。
“沒什麼動靜，也沒發現有派斥候活動。”胡紀成搖了搖頭，抬手摸著自己下巴的胡茬沉吟道：“不過這反倒很可疑，白天我們攻進來的時候，敵軍的反擊明明很激烈。要是沒有蕭將軍麾下那支鐵騎，恐怕我們很難守住城門。”
“確實很反常，以戎夏軍不肯吃虧的脾氣，我們放棄了夜戰，他們一定會想辦法在晚上找機會反擊的。”蕭彥勳說道。
胡紀成笑了笑：“蘇將軍早就防著這一點，半個時辰前各處陣地都增派了兵力，估計北大營的部隊基本都被派進城了。”
以蘇瑾陽的謹慎，入夜之後添兵把守一線陣地沒什麼可奇怪的，只是如此一來北門外的中軍大營應該會有些人手不足……蕭彥勳沉思著，忽然心底冒起了不祥的預感。
如今雁陽北門被他們重兵佔據，其餘三門外也都有兵將把守。被困在城中的敵軍除非長了翅膀，否則應該沒有辦法越過這重重圍困去襲擊空虛的北大營才對，可是為什麼自己會感到不安呢？
胡紀成不明白蕭彥勳為何忽然陷入了沉默，但他也沒有出聲打擾，而是靜靜地在一旁等待。
片刻之後，蕭彥勳忽然抬起頭：“壞了……我想到一個可能……”
敵軍其實還是有偷襲蘇瑾陽北門大營的手段的，蕭彥勳終於想到了。
“後隊變前隊，先隨我返回駐地！”蕭彥勳果斷放棄了原來偷襲敵軍陣地的計劃，下令所有人返回城門附近的駐紮地和第五、第六旅隊主力匯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