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了晚飯，沙迦和勞洛爾便離開去處理政務軍務。薩摩利亞領著艾綾等人在王宮和勝利廣場附近閒逛，向他們介紹拉紕亞內城的情況。
以王宮為中心，內城的機構建築向外沿幾條輻線街道和環形道路分佈。王宮後方緊挨著觀測天文星象、主持王國祭典的星袛寮，其中拔地而起的觀星樓是拉紕亞最高的建築。
王宮右側是肅穆莊嚴的英靈殿，裡面安葬著多位奇美修利亞先王，還有直達穹頂的如林靈碑，記錄著為保衛奇美修利亞而戰死的英雄烈士們的名字，供親人和國民們憑弔祭祀。
左側的大片區域則是行政機構集中的區域，官員們日常辦公的地方。而在所有這些區域的正前方，是佔地有如小鎮大小的勝利廣場。
節假日紀念日或是大型活動經常在這裡舉行，巨大的弧形長廊和石柱沿著廣場邊緣延伸，在迴廊中豎立著數十座大理石雕像，還有各種浮雕與裝飾，光是基座就比龍還高半個身子。這些大理石雕像是照著所有奇美修利亞的聖達爾的樣子製作的，每尊雕塑下的基座還銘刻著每一位聖達爾的介紹。
“這裡是市民休閒常來的地方，也有許多人前來緬懷為國犧牲的親人或是先烈。”薩摩利亞指著那些雕塑下或多或少堆積的花束、飾物，“這些雕塑就是奇美修利亞的聖達爾們，我們從第一位開始邊走邊說吧。”
首尊雕像是位昂首挺立的男子，眼中滿是不屈與憤怒。他的左臉有道傷疤，從眼下一直延伸到腮緣。
那便是“鬥神”達爾，在魔法依舊盛行的“退魔戰爭”時，率領這片土地上殘存的人類勢力對抗透過某些瘋狂的傢伙召喚而從異界大舉襲來的可怖生物、百萬的絕望。
雖然世界各地的人們歷經前前後後近百年的抵抗，卻仍舊無法戰勝這些企圖消滅人類奪取家園的惡魔。
就在地表的所有種族即將毀滅時，鬥神達爾的同伴與戀人，擁有特殊血脈的大魔導師笛清犧牲自己發動元素之源的反衝，集結了分佈在星球表面的巨量魔法元素轟擊異界之門，消滅了大部分來到這個世界的惡魔，並且封印了所有的通道和空間裂縫。
元素反衝威力之大甚至還影響到門那一側的異界。雖然惡魔再不曾降臨，但這個世界也付出了同樣慘重的代價——魔法元素活躍程度跌落到不足退魔戰爭時千分之一的水平，而且元素之源也進入休眠狀態無法恢復。
幾乎所有高度依賴魔法元素的生物瞬間死亡，而普通生物也因環境鉅變滅絕了至少七成。很多與人類共同生存在世界上的智慧種族也因為元素暴衝而整個文明一夜消失。
人類文明由於在偽神時代後發展成以魔法為基礎的魔法文明，也在這近乎同歸於盡的反擊中遭到重創。
由於社會的方方面面都離不開工業化的魔法運用，所有需要元素啟動執行的設施裝置被毀。加上人體與魔法和魔具的高度融合，能源、工農業、科技、教育、醫療、通訊、軍事等等領域的專業人才幾乎無一倖免，資訊記錄和許多文明的結晶也消失了。
原本依靠元素和魔法裝置調控的環境也瞬間脫離了控制，加上之後近半個世紀的氣候異常和失去了知識技術的保護，據估計世界人口一度跌落至不到退魔戰爭前的百分之五。
達爾在熬過這一切後，率領追隨的七十二世家的先祖們和附近殘存的人類，在後來被稱為“立國神木”的大樹下起誓，建立起名為“奇美修利亞”的小王國，希望能儲存延續人類的文明。
他們一方面要應付殘存的惡魔和危險的魔獸，另一方面要從原始水平開始重新摸索發展，歷經千辛萬苦終於在大陸東部重新燃點起文明的星火。之後還再次聯絡上了其他地方的殘存人類勢力，達爾更是慷慨地支援他們的重建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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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人沿著迴廊繼續向前走，在每尊雕像前駐足片刻，薩摩利亞都會講出個故事來描述聖達爾的大致生平。
“在鬥神去世之後，人們建議用‘聖達爾’來作為王國最高榮譽稱號，授予那些拯救國家於危亡的英雄。所以當時並不是每個國王都是聖達爾，也並不是每個時代都有聖達爾，直到第三十三代聖達爾‘英雄王’。”
薩摩利亞在英雄王格莫薩的雕像前駐足，英雄王雖然魁梧高大，滿頭須發怒張如獅，但眼神和面容裡卻是說不出的悲傷和落寞，彷彿疲憊不堪的孤苦旅人。
“英雄王的弟弟羅摩尼是個自負好勝的強大武者。兄弟二人出身顯赫，但羅摩尼始終覺得凡事勝過自己大哥一籌。所以當格莫薩成為人民的領導和國王候選時，落選的羅摩尼妒怒之下叛離奇美修利亞，勾結北方諸族進犯，甚至一度佔領拉紕亞，連立國神木都被戰火波及。
為了激怒格莫薩，還在陣前將他們兄弟兩人共同鍾情的青梅竹馬、也是他的嫂子活活燒死。雖然最後英雄王擊敗北方的入侵者，將他們趕入現在王國東北的群山峻嶺之中，但他也不得不手刃自己的親生兄弟。
終其餘生英雄王都在孤寂和痛苦中度過，後來某天他突然消失了，再也沒有出現過。”
“消失了？”龍抬頭看著那雙冰冷而悲傷的眼睛，似乎能感覺到絲絲冷意在後背蔓延。
“他和鬥神一樣，在戀人死後終生未娶，靠著拼命工作麻痺自己，或許某天他終於無法再承受數十年沉澱下來的痛苦了吧。”
薩摩利亞嘆了口氣，
“也是從英雄王時開始，奇美修利亞開始每四年一次的聖達爾甄選，並且規定國王和王國元帥必須由聖達爾擔任，而聖達爾也從那時起分成了為國立功而授予的功勳聖達爾和透過武技甄選而選出的榮譽聖達爾。
不過即使如此，聖達爾的數量也並沒有增加多少，有的時候連續幾十年都沒人透過甄選這種事情也是發生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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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這尊雕像前這麼多鮮花？”龍指著英雄王身旁第三十四代的雕塑問道。
“啊，這位是‘自由之翼’，是許多奇美修利亞人最喜歡的聖達爾，包括我也是。”
“他的武技比你還厲害嗎？”
“嗯……”薩摩利亞想了想，假裝沒看到艾綾伸手去捂龍的嘴，“應該還是我更厲害，自由之翼並不是因為武技絕強而成為聖達爾的。”
第三十四代聖達爾自由之翼原本是英雄王時代的普通奴隸。當北方入侵者攻入城鎮燒殺搶掠，人們自顧不暇紛紛逃亡時，他卻沒有只顧著自己逃跑，而是拿起武器去保護那些在戰亂中受難的婦孺老幼，甚至是曾經欺侮他的人。
他頂著他人的偏見和歧視組織起了反抗侵略者的隊伍，保護逃難的人群和解救被抓做奴隸的奇美修利亞人。
他的胸懷和勇氣感動了許多人，那些喪失了鬥志的人們紛紛聚攏他的身旁，重新為了保衛家園再次拿起武器。
他雖然不會讀寫，但卻招攬重用各地有才能的人。他打破了出身決定一切的陋俗，在他的隊伍裡唯才任用，一步步組織起了紀律嚴明、意志堅定、戰鬥力極高的英勇之師。
在最後擊潰侵略者的戰役裡，自由之翼率部隊出其不意截斷敵人供給線，從毫無防備的敵人後方大破數十倍於他的敵聯軍，為英雄王的最終勝利奠定了基礎。
戰後為了致敬這位高尚的英雄，奇美修利亞決定授予他“自由之翼”的聖達爾稱號，並且在大陸國家中第一個宣佈廢除和禁絕蓄奴捕奴販奴行為，並在“自由之翼”的號召下提出人人平等的理念。在自由之翼的雕塑基座上，刻著這樣一句話——
“人生而高貴，自由且平等。”
聽完了自由之翼的故事，龍覺得渾身上下熱血沸騰。自由之翼的那雙眼睛深邃而平和，彷彿大徹大悟的神佛。正是這樣的人，不因為武力、財富或權力而聞名，卻比其他聖達爾都更加受到愛戴和紀念。
“我也要成為像他那樣的人！”
龍的聲音稍微大了點，周圍的人紛紛側目，不知是誰開始鼓掌，那些散步納涼的奇美修利亞人紛紛叫好起鬨。
龍自豪地挺胸邁步，霜音尷尬地低頭跟在旁邊，艾綾和薩摩利亞倒是不怎麼在意，微笑著在龍身後踱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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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第五十代聖達爾‘碎星’，透過甄選成為榮譽聖達爾，也是賜號‘錯王’的奇美修利亞先王。當奇美修利亞王讓位或在位上去世後，會根據他的功過給予‘賜號’，比如英雄王、錯王等等。”
“‘錯’？他做錯什麼事情了嗎？”霜音發現這尊雕像下的鮮花和紀念品明顯少了許多，而且附近也沒什麼人停留。
“唉，這個很難說……”薩摩利亞皺了皺眉頭，“他是奇美修利亞一位很重要的國王，至於他的功過，這個留給各人評說。”
“錯王在位時世家勢力空前龐大，政治軍事經濟的權力幾乎都落在幾大世家的手中，甚至到了王命出不了王宮的地步。
錯王擔心世家的腐敗專權會將奇美修利亞推向毀滅，於是密謀逐步削弱世家勢力，剝奪世家手上的權力。
他依靠年輕軍官集團、小世家系和從民間提拔的新官僚集團制衡削弱那些大的世家。雖然這些人裡也有不少混蛋，但歸根結底，錯王想在一任之內扭轉世家優勢的計劃操之過急了。
以至於感受到威脅的世家聯合起來半強迫地逼錯王讓位，在反對他的人裡包括他曾經的戰友……”
薩摩利亞邊說邊伸手指了指下一尊雕塑，第五十一代聖達爾和錯王的雕塑都扭臉各朝向一邊，似乎過了這麼久也不願看見對方。
“……還有錯王的王妃，後來被尊稱為定國賢妃的寇詩妮，畢竟這兩人都出身於七十二世家。”
“這樣說來主要責任並不在先王啊。”艾綾皺了皺眉頭，“為何還要叫他錯王？”
“畢竟歷史是勝者書寫的東西，即使錯王被描寫成昏庸的統治者，但也並不代表就是客觀的評價。”薩摩利亞惋惜地嘆了口氣，“不過正是因為他的努力，世家濫權的弊端得以顯露，而他的措施也並非完全沒有作用。
之後的數位國王都沒有放棄努力，現在世家和王權之間至少能夠達成平衡，這也都是始自錯王殿下。”
薩摩利亞似乎不願多說，帶著四人繼續向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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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是沙迦尊師的老師，第五十九代聖達爾‘無滅行者’卡扎彭·諾里，那代人裡唯一在世的聖達爾。”
“接下來這三位就是王國的中堅聖達爾們：
‘大地之盾’卡爾哈拉，現在在東北的安岡行省率領邊境軍團和東北行省部隊。
‘光影’博蘭·亂雲山·塞頓·拉克什米，七十二家亂雲山家族出身，現在負責西南地區防務。
還有就是‘擊潮者’沙迦·安格溫，奇美修利亞第四十一代國王，出身貧寒但是以極大毅力成為聖達爾，並且因為為人果敢剛毅、謙虛仁慈而且善於發現培養人才被選為國王。”
“我看到你啦，薩爾！”龍手舞足蹈地指著不遠處薩摩利亞的塑像，還好薩摩利亞現在的裝扮半擋著臉，不然又要引起小小的騷動了，“嗯？為什麼這裡有個空位？”
在沙迦和薩摩利亞的雕像之間有兩個放置雕塑的凹位，但只有一尊雕像，另外那個位置空空如也。
薩摩利亞的臉色變得十分難看，但他並沒有說什麼，只是搖搖頭快步走過那個空位。
“這個人明天你就會見到，”他指著第六十三代聖達爾的雕塑說道，“另外那個空位已經沒有聖達爾了。”
拉杜和霜音大概知道是怎麼回事，所以一左一右拉著龍趕緊往前走來到薩摩利亞的雕塑前。
“這個就是‘雷殛’薩摩利亞·菲爾比大人了，大陸最強的男人。”拉杜想要岔開話題，“不知道下個空位會是誰，明年就要再次甄選了，已經八年沒有新的聖達爾誕生了，真是令人期待啊。”
“下一個？下一個當然是艾綾姐呀！”龍抱著手臂哼哼道，“還能是誰？”
“哦？那還真是了不起啊，奇美修利亞第一位女聖達爾。”薩摩利亞朝著艾綾眨了眨眼，後者則在龍的腦袋上敲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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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達爾要怎樣選出來啊？”龍捂著腦袋跑到薩摩利亞身邊。
“唔，榮譽聖達爾的甄選首先是歷時一年左右的預選，以包含下轄周邊地區的城市為單位選出各自的城市代表，必須是年齡不超過三十歲的奇美修利亞國民。
滿足以上條件外，身份性別工作一概不論，也不要求必須是所代表城市本地人，軍人官員等等公職人員只要卸下職位都可以參加。不過艾綾已經有星雲海的代表名額，所以就不用參加預選了。”
“到了甄選當年濡月則是奇美修利亞五大行省透過交叉輪戰各選出八名最強代表——總共四十人的代表要佩戴上標識，在王國頂尖武者的監督下踏上前往最終賽場的道路，在這條‘通聖之旅’中他們會相遇並相互淘汰。
最後勝出的一人會由上上代聖達爾引領至秘密地點，透過試煉和儀式後再接受聖達爾們的判斷是否有資格成為新的聖達爾。總共歷時四個月，要到澇月才結束。”
“秘密地點是哪裡？”龍眼睛都開始發光了。
“秘——密——”薩摩利亞拉長了聲音，“想要知道的話，就努力成為最後一人吧。”
“你可真會應付小孩。”艾綾看著龍一臉激動的樣子輕輕笑說。
“那倒不是，只是我也經歷過他的那個年紀罷了。”薩摩利亞側臉看了看艾綾，“他倒是還有幾年時間去慢慢考慮。
倒是你，你下定決心要成為聖達爾了嗎？還是只是情勢所迫勉強為之？你很優秀，但聖達爾不是靠著一時頭腦發熱和天賦就能得到的稱號。
嚮往聖達爾的人多不勝數，正如年輕人總有遠大的理想——成為滿載聲譽的聖賢，拯救世間的一切苦難，賺取用之不竭的財富，迎娶天下最美麗的女子……但總有那麼一刻，會意識到這個世界並不屬於自己。
就像是試圖遊過海洋的人，向前是看不見目的地的黑暗，腳下是觸不及地的深淵，而身後是一去不復返的歸岸。
絕大多數人都會在掙扎多年後放棄，變得隨波逐流；少數的人能夠以強大的自律逼迫自己前進；而聖達爾……聖達爾應當是燈塔，不單無法撼動，還要為他人指明前進的方向！
聖達爾是奇美修利亞的精神象徵，是這個國家的血與火鑄成的利劍。你也看到了，那些過往的聖達爾們，即使經過了史書和傳說的美化，他們中許多人的一生仍然充滿了衝突與殺戮，伴隨他們的往往只有無奈和痛苦。
而現實中的聖達爾，更是要與明知不可為的命運抗爭。沒有決心堅持到最後一刻的人，是無法成為聖達爾的，你做好這樣的覺悟了嗎？”
艾綾聽完薩摩利亞的話，陷入了長久的沉默。薩摩利亞並沒有催促她，只是讓她自己去做出這個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