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哈瑪結束一天工作回到住處時，已經有人在等著了。三個村人打扮但眼角透露出兇狠神色的男人已經摸進他的家裡，在等他回來的期間把哈瑪的東西翻得亂七八糟，現在正圍著狼藉的桌子打著飽嗝。
“你們來這裡幹什麼？”
哈瑪沒有立刻進門，而是偏頭看了看左右確定沒有引起街坊鄰居注意，然後才大步跨進來把門撞上。
帶頭那個蹲在椅子上的傢伙往地上吐了一口痰，咧開一口黃牙笑罵。
“小老弟，你就這麼不想看到你的堂哥們嗎？當上城裡人就是不一樣啊？”
本來還想質問他們怎麼進來的，不過看到門鎖附近的破損他也知道沒必要了。
“你們想幹嘛？還沒到趕月集的時候，你們來了也找不到什麼錢。”
“俺爹叫我們哥仨來問問，最近城裡打得熱鬧是怎麼回事，還有你怎麼跟城裡那幫穿狗皮的混在一起了。”
這幾個人是從附近樹頭鄉來的惡霸，哈瑪和他們還有些親戚關係。哈瑪小時候父母去世，是他的這些親戚把他弄到當時只是鎮子的門德薩瑟爾當學徒。
哈瑪身邊的大部分人並不知道他是從樹頭鄉出身這件事，而他在城裡組織片兒刀幫也是他的叔叔，樹頭鄉的實際控制者庫瑪哈的意思。
庫瑪哈並不打算只在趕集的時候進城撈一把就走，在城裡建立一個他們能控制的本地幫派，再加上村鎮上他們這些鄉賢豪紳的勢力，就能慢慢控制住門德薩瑟爾的集市商鋪、日常交易、糧農商品供求和行情定價。
單是保護費、交易准入和定價壟斷那就是一筆源源不斷的鉅款，假以時日他們就是門德薩瑟爾的土皇帝。
他的如意算盤先是因為門德薩瑟爾去鎮升市而受到阻礙，那個新市長可不是個好糊弄的人，這幾年無論是片兒刀的壯大還是他們向門德薩瑟爾市場的滲透都沒能成功。
最近他們又聽說城裡來了個刺兒頭，不單把包括片兒刀在內的當地混混全部打垮，還收編了其中不少人成為了治安隊。
“本來鄉里安在你片兒刀裡的幾個人都被趕回家了，現在只有你還在這什麼第五隊裡面。你小子混的可以啊，該不會是想甩開我們單飛吧？”
說話的傢伙很不客氣地湊上來用力捏了捏哈瑪的臉，話裡話外都是隱隱的威脅。
“當初不是我們看顧你，你早跟你爹一樣成死鬼了，做人不能瞎了良心！你真以為城裡人會把你當個玩意兒？”
另外兩個堂兄弟也跟著附和，哈瑪一把拍開他那帶著尿騷味的髒手，站在那兒狠狠瞪著自己這幾位親戚。
“也算你機靈，不然我們連個通訊息的都沒有。”他堂兄也沒打算逼得太緊，“做成了你這輩子吃喝不愁，婆娘隨便抱；做不成，他們也容不下你這個從鄉里來的傢伙，明白嗎？那些穿狗皮的有多少人，都什麼時候在哪裡打轉，你說給我聽聽。”
哈瑪冷哼了一下，拖過一張椅子坐下，慢慢地把這段時間他瞭解到的治安隊情況還有下次月集安排跟這三人說了一遍，從人數、裝備、小隊長姓名到巡邏路線、配置和響應機制。
不過他也耍了個心眼，只說龍是個學生，沒有提到他的本事，更沒有說他是用什麼手段把這些混混給收服的。
這三人不識字，也沒法記錄下來哈瑪故意說的這麼多繁雜瑣碎的資訊，只能是一人記了一部分又反覆跟哈瑪確認了幾遍。哈瑪本來就討厭這幾個從小因為自己是孤兒就欺侮他的堂兄，這下更是煩不勝煩。
好不容易這幾個人終於起身要走，留下被他們翻了個底朝天的房間，還順走了哈瑪的幾件東西。
大門在他們身後猛地摔上，被巨響嚇了一跳的堂兄回身就對著門踹了一腳，又在門口叫罵了幾句才晃盪著下樓離開。
-
“龍，你在治安隊的副手是叫哈瑪？是個怎樣的人？”莫迪凱在龍結束實習工作整理材料時，裝作不經意的樣子詢問。
“哈瑪？挺靈光的傢伙，當初最難對付的片兒刀那夥人就是他的手下。最近我拖著他和幾個小隊長去聽了一節哲學入門和邏輯課程，這傢伙是那幾個裡唯一一個之後每節必到的。他很聰明，僅僅是需要點啟發。”
“那就好，當初那個片兒刀幫和其他的混混不一樣，他們背後是有資金運作和某些勢力撐腰的，你要多留個心眼。”
“我聽說了，是樹頭鄉的那幫人吧？有人提醒過我要小心哈瑪，不過他暫時沒幹什麼出格的事情，我會注意的。他是個很能幹也很能團結隊員的人，不能因為出身這種理由就否定他這個人。”
莫迪凱點點頭，他沒打算強迫龍做什麼決定，只是點到為止。
-
哈瑪自己也覺得很矛盾，雖然是被龍硬拖進治安隊的，可他發現這些人並不是像他叔叔形容得那麼無恥貪婪。他們只是努力在做好自己工作的普通人。
跟著龍在學院轉來轉去，他也喜歡上師生們相互尊重幫扶的友好氛圍。這些人雖然說著他聽不懂的東西，可每當他們談論起這些東西時，眼中的閃光和那種有所追求的熱切神情卻無比地吸引人。
他也搞不清楚這些既不能當飯吃也不能當衣服穿的知識有什麼用，直到有一天被龍拖著去聽了一節關於邏輯與哲學的入門課程，哈瑪立刻就被吸引住了。
原來僅僅是最常見的一個判斷都可以整出這麼多學問，而且他試著照著任課老師佈置的作業去對自己的所思所見“問為什麼，然後分拆為項，理清演繹、歸納或溯因的區別”，許多原本不甚了了或是有所疑問卻說不清楚的想法立刻便能抓住關鍵。
好奇這種事情就像是給飢渴之人一個葡萄，只會勾起更大的興趣。就是這點點的好奇，促使他經常去旁聽哲學與歷史的課程，在他明白了許多以前不曾思考過的道理的同時，也產生了對於他本身立場的疑問。
在血緣、宗族、知遇、理解、同伴、義理和未來中，究竟要做出如何的選擇？他不敢和任何人討論這些，只能一個人默默地承受著煩惱與迷茫的困擾。
-
這段時間裡龍忙得腳底生煙，穆薩只能在課堂和睡前見到他。做完了下午的實習工作，穆薩伸個懶腰向便所溜達過去。
推開門，在長排座便上，龍獨自一人坐在那裡方便卻不知何時睡著了，就這麼手握書卷耷拉著腦袋坐在那裡。
“龍，龍，醒醒。”穆薩知道龍的脾氣，所以立刻走過去把他推醒。
“哦，是穆薩啊，我睡著了嗎？”
“龍，你不光是堅持武技的訓練，還要管理那些治安隊的新成員，同時學習這麼多科目。
一般的學生即使只是在學習之餘安排好日常生活都已經很費力了，為什麼你會有這麼強的動力去學習呢？”
穆薩看著熬夜後精神有些萎靡的龍，不知道他為什麼要這樣拼命，好像有什麼東西在窮追不捨地逼迫自己前進。
“好奇心啊穆薩，是好奇心……
即使同樣是足技，不同流派都會有著巨大的差距。更不要說和不同的人打交道和研究思考了。
來到奇美修利亞和門德薩瑟爾，對我而言是一個全新的世界。我想要去知道儘可能多的東西，想要滿足自己的好奇心。我沒有打算成為多偉大的人，只是單純覺得有趣罷了。”
“這我比不上你，雖然不抗拒學習和實踐，但要說有多大的興趣卻說不上。”
“你就是你，為什麼一定要和別人比較呢？對了，會計課程我缺了幾節，有些落後了，你有筆記沒？借我看一下。還有啊，你能來教一下那些混小子基礎的劍術或者武器使用嗎？”
兩個人難得有些閒暇，東拉西扯聊了好一會，等他們走出市政府大門，差點和迎面跑來的傢伙撞在一起。
“桑尼？你來幹什麼，出事了嗎？”
“被捅了……呼呼……我們的人被村子裡來的流氓捅了。”
“走！”
-
趕到治療所，市政府的工作人員、治安隊總隊長和其他分隊長都已經在那裡了。
受傷的兩個第五分隊隊員已經接受了治療，一個頭部遭到鈍器重擊還沒醒過來，另一個則是左下腹被捅了一個窟窿，好在當時下意識扭過身子所以沒有捅到要害。
看到桌上兩件被鮮血浸染的制服上衣，龍只覺得熱血上頭。
“什麼人幹的？抓到了嗎？”
“龍，到外面去說，讓他們安靜躺著。”
龍兩步衝出房間，其他人也跟著出來。他的身上散發出古怪的氣勢，即使背對眾人也令他們不敢靠近。
“鬥氣……不可能吧，這麼小的年紀就？”治安隊總隊長拉魯的鬥氣只開發到最初的“氣感”階段，所以他也不太肯定，只在心裡嘀咕了一下。
門德薩瑟爾作為該地區的唯一城市，周邊的鄉村小鎮的人每個月都會來趕集交換各種產品。
維持市場秩序和交易公平、打擊欺行霸市偷逃稅款也是治安隊的工作之一。在工作中遇到最危險的傢伙就是那些從鄉村來的流氓。他們基本都是當地一霸，仗著拳頭和鄉族關係橫行鄉裡。
通常他們會跟著鄉民一同來到城裡，然後透過強買強賣、以次充好、毆打商戶、壟斷提價等手段賺取利益，有時甚至公然搶劫傷人和侵犯婦女。
這些惡霸雖然人數少了些，但比城鎮的混混更加兇狠。他們既不識字也不懂法，從來也不知道什麼是講理，從出生就像畜生一樣活著，自然也沒有個人樣。
對於他們來說城市就是搶一把就走的肥肉，所以行事毫無顧忌。由於人員混雜和相互包庇，事後很難找出犯人。
“當時有幾個流氓在市場上壓幾個趕集山民的貨價，說是擋了他們的財路。你的隊員看到了就上去阻止，結果那幾個人突然抽出石柺和鐵籤傷人。
那幾個人混進人群跑了，不知道是哪個村子來的，現在可能跑出城了也不一定。”
“巡查一般是十人小隊為單位，其他的人呢？”
“他們當時分散在各個貨攤檢查，沒能攔住犯人，即使攔住了恐怕也是多添幾個傷員。”
龍怒氣衝衝來到大廳，和傷者同小隊的幾個隊員趕緊起身。
“把制服都脫了！”龍吼道。
隊員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滿臉羞愧地解衣帶，他們眼睜睜看著同伴受傷倒地，卻沒能及時趕到攔住那些傷人的傢伙。
“你們還記得那些人的樣子吧？去把分隊的人都叫回來，你們每人帶幾個人，全部便服上街給我查，找到那些傢伙。
去問市場的人也罷，去城門盯守也罷，我不管你們用什麼辦法，把傷了我們的人的傢伙找出來！”
幾個隊員楞了一下，連忙跑了出去。看到龍沒有亂發脾氣，仍然能理智地思考，倒讓隊長和其他幾個分隊長感到驚訝。
“我們也來幫忙吧，你們認人我們去和街上的人打聽。”
“麻煩你們了。”
“自己人客氣什麼。”
龍收編了這些混混算是給治安隊幫了大忙，而且這些人被龍管教得挺好，對其他分隊也很客氣，所以出了這種事情他們也都願意賣個人情。
-
“就是那幾個傢伙嗎？”龍趴在一戶人家屋頂上。看著隔壁空地上圍著臺子大啃棒骨的幾個傢伙，眯起眼睛像是伏擊獵物的花豹。
【鑑於大環境如此，本站可能隨時關閉，請大家儘快移步至永久運營的換源App，huanyuanapp.org 】
“是的，是混在從古裡鄉來的商販們之中進來的。”旁邊趴著當時在場的隊員，他們根據其他分隊打聽來的訊息來到這附近檢視，借了隔壁家居民的房頂向對方暫住的院子裡窺探。
“居然不跑，還敢躲在這裡快活。”龍爬下屋頂但一時也沒有什麼好辦法，“這裡是幾個來自不同鄉村商販集中居住的地方，不好直接衝進去抓人，得想辦法把他們趕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