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要走多久啊？”艾綾終於可以好好喘口氣了。
“唔……”雪風比對著地圖看了一陣，“在灰原的深處有著名為“腐海”的大片蟲墓森林，那裡也是死亡行軍的終點。我們現在正往那邊前進。在那裡補充了清水，就可以往西偏南前進離開灰原了。”
“灰原上還有可以飲用的河水嗎？”龍看了看路線，從出發到蟲墓再到離開，大致呈“入”字形的線路。
“不是河水，是水井。曾幾何時，死骸灰原也是生靈繁茂的地方，不過後來這些不知從何而來的孢子漸漸將這裡的環境徹底改變。
那些水井也是前人在逃離這裡前留下的遺蹟。據說這裡的先人與真菌的入侵抗爭了上百年，所以水井也是越打越深，不少到現在還能使用，否則這裡根本就是一片死地，被汙染的水源與空氣同樣致命。”
龍大概比了比方向，然後吭哧吭哧順著蟲殼內側的紋路爬到原本是眼睛所在的位置。三十多只眼睛現在都只剩下一層輕薄透明的拱形外殼，像是天窗一樣鑲嵌在蟲首上。
透過“天窗”望去，外面的灰雪暫時平復了，遠遠的似乎有片片陰影聳立在天邊，而死亡行軍的方向也正是那邊。
“似乎能看得到影子了呢，應該快到腐海了。”
“是嗎？那我們今天先好好休息一晚，明天抓緊時間出發。”
三人重新戴上面罩，在蟲殼裡和衣而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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屁股下面這只王蟲比起當年在鬥獸場看到的那只大了不知道多少倍，可能那只只是幼蟲吧，不但體格小，而且身體表面的壺蟲也只是稀稀落落的幾十只。
艾綾他們搭上順風車的這一隻是今天碰到行軍隊伍中最大的一隻，身子估計有近一矩長，最高的體節有十幾層樓高，身體表面密密麻麻如麻點一般都是壺蟲的矮錐殼，不過裡面的蟲體已經因為長時間的飢餓死亡殆盡了。
雖然身形笨重，但這只殭屍王蟲速度卻一點都不慢，往前一拱就是上百亞矩。三個人正半躺在王蟲身體的最高處，向著腐海前進著。
就在他們身旁，許多菌絲聚成一束五六個人都合抱不攏巨大菌體，菌體頂端張開帶著腐敗黑斑的暗紅色傘蓋，像是一把陽傘在三人所躺的位置投下巨大的陰影。
飄飄落落的孢子大多被擋在了菌傘外，只有零星的能飄到三人身上。伴隨著整個死骸灰原上的紛紛灰雪，三人在王蟲一搖一晃的節奏中沉沉睡去。
不知多久後身下傳來微微的震動，龍從幾乎將整個人都埋沒的孢子堆裡坐起身來，他的動作揚起陣陣灰雪飄飛。王蟲已經停止了前進，靜靜地伏在一片參天的灰綠色密林之中。
四周都是一動不動的蟲群，無一例外身上都長著奇形怪狀的真菌群。密林中也到處都是真菌，滿眼暗紅鏽黃油綠醬紫——如蜂巢懸掛藤蔓蜿蜒，如樹木繁茂灌木低矮；堅硬逾金石，綿軟勝絨毛，鋒銳賽荊刺，平滑敗絲綢。
但奇怪的是，這些繁盛的真菌並沒有讓人感到生機盎然，反而令密林裡的一切，甚至是光線，都蒙上了衰敗的灰暗。
一隻血紅的虻蠅艱難地從樹後爬了出來，水牛大的身體上滿是一片片黑色的黴斑，被侵蝕的部位早已血肉模糊，從傷口裡面密密麻麻伸出拇指大的的菌體。它振動著殘破的翅膀，似乎想要離開這片死域，但卻根本無力起飛，只能發出斷斷續續的嗡嗡聲。
聲響似乎驚動了樹上的什麼東西，龍抬頭細看，從高高的樹冠陰影之下，一條幾十亞矩長的黑背鐵蜈窸窸地探了出來。儘管它也已經被大量的真菌寄生，卻似乎仍然保有一絲本能，想要撲向樹下的血虻，但不聽使喚的身體一滑。
巨大的蜈蚣在空中還徒勞地掙扎了一下，“轟”的砸在了血虻的身上，無數斷枝塵土和孢子被揚的到處都是。當塵埃落定，只看見這對巨大的蟲子已經動也不動地倒斃在了一處。
不知為何，龍感到深深的失落，這是片沒有希望的死地，飄飛著的只有美麗的死亡。他順著王蟲的外殼滑了下來，林子裡反而沒有那麼多的孢子，可以踩在堅實的地面上。
他小心翼翼地在叢林裡探索，看見各種光怪陸離的菌落從具具空殼和屍體上長出。森林裡充斥著死寂，只有偶爾菌囊破裂釋放孢子時發出“啵”的一聲。
這片森林裡還是有不少其他的樹種，只不過大多都附滿了各種真菌。遮天蔽日的森林裡透不進一絲陽光，只有放著幽光的真菌照亮了附近幾十步的範圍。
不知走了多久，龍突然看到了一片磚石壘砌的平臺，儘管已經殘破不堪，縫隙中伸出許多菌絲幾乎包裹了整個臺子，但仍能看出這曾經是半人多高的巨大平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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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遺蹟嗎？”龍爬了上去，走了兩百多步才穿越了整個平臺。他看看走過時帶出的痕跡，轉過頭來眼前的景色嚇了他一大跳！
交錯纏雜的菌絲頂上舉著一個個皮球大的孢子囊，裡面放著微光的千萬孢子照亮了哪怕最陰暗的角落。
臺子後方的陰影中有著無數個石窟，一直延伸到幽暗的森林深處，每個石窟裡面都有一具遺骸，說不清是人還是什麼。
他們有著類似人的形體，但頭部、四肢或是背後或多或少都有著昆蟲的特徵：大顎、觸角、斷翅、角質殼……所有的遺骸都保持著同樣的姿勢，雙手交疊在胸前，手掌搭在肩上。遺骸表面結起一層似玉非玉的結晶，令所有的遺骸都反射出極淡的幽光。
“這裡是蟲人最後的陵墓。”
“哦哦哦哦哦哦！！！！！”
雪風的聲音突然從背後傳來，把正在小心翼翼觸碰這些遺骸的龍嚇得半死。真不知道在這片死寂的叢林裡，他是怎麼悄然無聲走到背後的。
“啊，嚇到你了？抱歉啦~”
“你是故意的吧！”
“他們身上的這些是什麼？玉石嗎？”龍輕輕摳了摳那些遺骸表面泛著幽光的結晶層，“值錢嗎？”
“……”雪風無語地看了他一眼，“那些是蟲玉，只有蟲人的屍骸上會長出的東西。以前曾經有人帶出去試著賣掉，但沒什麼人認識這東西，而且知道是屍體上長出來的之後就更沒人想要了。”
龍放棄了發筆橫財的想法，繼續沿著墓群往更深處走去。
“這裡之前是蟲人的領地，但是後來這些針對蟲類的真菌突然出現，蟲人也受到了感染。他們和這些真菌鬥爭了許多年，最終還是銷聲匿跡了。”雪風一邊走，一邊講述著他所聽說的故事。
“在那之前這裡甚至還不是森林，你不覺得這個四周都是平原的地方突然冒出這些大森林很奇怪嗎？這裡曾經是一個小國，後來國王得罪了自然之神，捕殺了神使巨獸。然後巨獸的屍體上面生長出無數的植物，幾天之內就長成一片森林並且不斷擴張，森林中又生出無數的魔蟲猛獸，原來的那個小國就這麼衰落了。”
“嗯？”龍覺得這個故事好像有點耳熟，“那個巨獸是不是有八隻眼睛，一條大尾巴，背上還有骨板？像座山那麼大？”
“哦？你聽過這個故事？”
“我見過特拉法耶巨獸，還在它背上睡過一覺！我告訴你啊，把它的皮戳爛，裡面就會噴出一團像爛泥的白球，裡面會‘嗖’的一下長出樹或者草。它邊走邊播撒種子，只要一天時間就會有片小小的樹林出現！”
龍興奮地講述著他遇到特拉法耶巨獸的經歷，而雪風也饒有興趣地聽著他的敘述，直到兩人走到一大片廢棄的房屋前。
“嗯，我們到了，這裡是蟲人曾經居住的城市。房子地下還有水井可以用。”雪風看了看從探險者那裡買來的簡易地圖，上面大致標識著水井的方位和進入的方法，“我們去找找吧。”
這裡曾經是一座城市，有普通的居民區，有高大的不知是聖堂或是行政機關的坍塌石殿，殿前還有一根雕刻著蟲人形象的石柱，孤零零地挺立在那裡，還有噴水池、排水溝、迴廊、橋樑等等，全部都埋葬在參天的腐海森林投下的陰影裡，只有發光孢子的柔和微光，隱約映照著四周。
時間彷彿在這裡沉睡，房屋中的擺設還和當年一樣，似乎還能聽到虛空中傳來當年鼎沸的人聲和歡樂的場景，可現在只剩下冰冷的廢墟和從縫隙中爬出的菌絲。
開啟其中一間屋內地板上的鉸鏈門，兩人順著臺階走到了昏暗的地下室，其間走過了好幾道門。其中一道門上用大大的紅字和圖畫標明進入的人要脫掉防護服和一切可能沾染了孢子的服飾，儘可能不要把這些東西帶進後面的空間。
除去防護服後，久違的解放感是如此令人放鬆，龍使勁伸了伸有點僵硬的身體，繼續跟著雪風往深處走去。
經過了七八道緊閉的大門，從地下最深處的深井“空嗤空嗤”抽了不少的水上來，龍先灌了一肚子水，又裝滿了雪風帶來的所有水袋。當他扛上東西準備走的時候，雪風叫住了他。
“龍，等一下，我們要留下點東西才行。”
“嗯？留下什麼？”
“你看這裡。”
房間角落的石臺上，整整齊齊排列著許多東西：鐵鍬、鎬頭、砍刀、繩索、布匹、水壺、乾糧等等等等。
“每個來這裡的探險者都會留下一點物資或工具，這樣後來的人如果有需要，就可以在這裡得到給養。”雪風在袋子裡翻了一陣，最終留下了一把堅固的牛骨小刀、一卷繩索和一塊既可用作照明又或是緊急食物的雪原鹿油磚，同時拿走了一些乾糧以供接下來的行程，“好了，我們走吧。”
走出來不一會，就碰上了循著足跡前來的艾綾。三人在城鎮的遺蹟裡閒逛了一陣，在夜幕降臨前找到個可以棲身的蟲殼休息了一晚。
接下來幾天的行程就沒有那麼輕鬆了，從腐海向西離開死骸灰原，不能再像之前那樣搭殭屍蟲子的順風車了，只能頂著一身悶熱的防護服徒步跋涉。
往往走了一天下來，龍倒下就能立刻睡著，踢都踢不醒。好在地形不複雜，基本上都是平原和略微起伏的矮丘。終於，當西邊的天空騰起濃濃的蔽日黑煙時，三人走到了死骸灰原的邊緣。
“前面就是火羅海，到了火羅海就不用再穿著這身防護服了。”
“火羅海？”龍看了看那遮天蔽日的黑煙冒出的地方，似乎都是一座座漆黑的山頭，根本看不出哪裡像是海。不過在那之前，似乎有一片不斷有耀眼光芒劃過的地方橫在三人和火羅海之間。
“哦，要去火羅海，先過雷龍巢。”
“這些名字聽起來都挺不妙的不是嗎？”
“差不多吧，火羅海是一大片火山和熔岩噴湧的地方，就像傳說中的地獄一樣；而火羅海掀起的黑雲天幕裡，不斷地放出閃電，永不停息地擊打在前面的那一個小平原上。那裡就是雷龍巢。”
“之前怎麼沒聽你提起啊！！！”
“我忘記說了~”
走到雷龍巢邊緣，龍才真正感受到什麼叫做天威難敵。從火山噴出無邊無際的黑雲，就像是傳說中深邃無垠的龍巢，夾著著火星的烏雲翻滾著，彷彿有什麼活物在裡面攪動著天空。
肉眼可及的範圍內，每個瞬間都有不知道幾百道閃電刺穿黑雲從天而降，在平原上種下閃電組成的森林。
即使天上沒有一絲陽光，雷龍巢也永遠光亮如白晝。耳邊傳來的已經不是常人所熟悉的隆隆雷響，巨大而連貫的雷聲就是這個世界不可缺少的背景音樂。
還未踏入雷龍巢，龍已經覺得空氣都在劇烈地震顫著。原本看不見摸不著的空氣有如實質一般擊打著身體，就像是自己被塞進了鐵罐然後順著山坡被滾下來，連心臟似乎都呼應著空氣的震動想要從胸口跳出。
雷龍巢的地面上鑲嵌著無數斑駁閃耀的亮斑——那都是礦物砂石被雷電熔化後凝結成的類似於琉璃的東西，五顏六色像是裝飾著世上所有的珠寶，但這個時候沒有人會去多看哪怕一眼。
“這他媽的要怎麼過去啊！！！”艾綾大聲喊叫著，龍卻幾乎聽不見她在說什麼，只能根據她誇張的嘴型來判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