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哈啊啊啊啊”
龍在床上換了個姿勢，這樣舉著書看久了還挺累人的。託比雅松說的沒錯，這確實是本好書。從他的書頁筆記中能看出自從被俘後，見識過帝國軍隊厲害的託比雅松不斷地反思和學習帝國的士兵操練、部隊整編和戰術戰法，參考了大量的帝國軍事著作和資料。
而這本約阿金將軍的軍事藝術總結，更是從政治與經濟對戰爭的決定作用開講，詳述了他個人對於後勤、操練、行軍、地理、情報、指揮與通訊等等方面的定義與經驗。最後更是細緻入微地解構了十場歷史上的重大戰役，花掉了差不多一半的頁數才寫完。
更讓龍敬佩的是，這位帝國軍神不僅僅參考書面資料來分析這十場背景迥異、過程毫無相似的戰役，他喬裝打扮來到當年戰役發生的地點進行考察，即使需要深入敵國也毫不猶豫。
他精確勘測古戰場的地形地貌，調查植被和當地氣候，從各種官方非官方記錄與傳說中試圖儘可能多的復原當時的環境。他訪問戰役的參與者或見證者還有他們的後人，拿著鏟子鋤頭去挖掘埋在土裡的殘骸，將參戰各方的衣著武具、士兵素質、軍事思想等等資訊最大限度地還原。
最後呈現在書中的是對於參戰勢力全方位的詳細解析，戰役的起因與過程，以及戰爭帶來的對各方影響。
託比雅松明顯對於練兵、行軍、戰術這些方面更感興趣，而龍卻對相同的文字產生了不同的感覺。約阿金將軍那詳盡寫出的戰前環境與條件，似乎冥冥中都已註定戰役的結果，反而對於戰術與戰役細節，龍並不是特別在意。他更在乎的是說不清道不明的“勢”，更高效的生產方式、更嚴密的組織形式、更抗壓的經濟體制，一切都將勝者和敗者推向早已準備好的座位。
磨磨蹭蹭地來到主祭工作的大廳，日復一日的繁瑣文書工作和他所設想的戰爭相去甚遠，除了最開始幾天還算積極，現在他已經不打算隱藏磨洋工的態度。
主祭是什麼人物，龍的這點心思自然瞞不過他的眼睛。
“龍啊，你想跟著偵察隊去活動下筋骨嗎？”
主祭放下文書，端起手邊的熱湯啜了一口。龍果然來了興趣，啪地跳下位子並腿立正。
“當然！有什麼需要我做的您儘管吩咐！”
主祭笑著搖搖頭，吩咐左右召來一名軍官。
“這是偵察部隊指揮馬蒂歐，讓他安排你跟著偵察小隊尋找北嶺人的前線指揮部。希望你能活動活動身子學些本事，也省得你天天在這裡咬筆桿，再啃下去我們就沒筆可用了。”
“是！多謝主祭大人！”
“你別急著高興，再怎麼說你也是盟國貴客，跟著去可以，不許犯險，苗頭不對小隊立刻撤回讓其他人去查探明白嗎？”
主祭說著眼睛卻瞟向馬蒂歐的方向，這話明顯是說給他聽的。馬蒂歐恭恭敬敬行禮表示明白，帶著一臉不安分的龍前往為他安排的偵察小隊。
沃卡提亞蘇圖特派出的偵察隊往不同方向以“冂”形路線進行探查。作了幾百年的鄰居，他們想直擊北嶺人要害，對方又何嘗不知道這些打算。北嶺人的指揮部可能隱藏在某個山坳裡，或是潛伏在山村城寨中，甚至有可能藏在密林深處的洞窟。雙方都在和時間賽跑，只看誰能先一步奪取戰機。
-
“扮成皮貨商？”
“不單單是皮貨商，是走私者。”
來到離沃卡提亞蘇圖特只有十幾矩距離的一個城鎮，其中一支偵察小隊剛剛結束輪休，龍被安排到這支隊伍之中。
“異邦人會有些麻煩，太容易露出馬腳。”隊長沃爾豪斯從長官那裡得到命令要照顧好這位客人，這種與軍事無關的政治安排很是令他頭疼。
“如果奇美修利亞人的身份很麻煩，那帝國人如何？北嶺是帝國的附庸國，有些帝國人來討生活也不奇怪吧？”
“你能說帝國語嗎？說兩句我聽聽。”
（帝國語）“沒問題，我是來自庇流涅迦的龍，因為土地被徵家裡做生意又失敗，所以在商行找份差事，押送貨物來北嶺。”
“說的相當好，而且帝都口音也很地道。”沃爾豪斯想了想，“沒問題，就照這個說，送完貨物遇上戰爭你逗留在這裡，正好有這份腳郎販子的差事，你打算和其他人一起偷越封鎖線把皮貨走私到內陸去。不過也不用太過擔心，我們如果發現敵人就直接撤回，不會冒險深入防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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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暫住的這個據點確實是個皮貨行，而且早在開戰前就是拉斯托尼亞的間諜在經營，所以不用擔心會洩密。
他們這次打算偽裝成走私皮貨的腳郎，用雪橇拉著裘皮與皮革各百張進山摸索。戰事一開前線附近自然會被封鎖，像這樣冒險送貨的腳郎也不算少見。為了力圖營造完美的假身份，在等待出發的兩天裡，龍還近距離地觀察了當地人製作皮貨的過程。
皮貨主要有裘皮和皮革。製作裘皮時，將帶毛的獸皮在冰冷的河水裡浸泡後反覆刮淨內裡，撒上明礬和鹽後對摺捲起泡入融雪冰水中一到兩週。之後再次用刮刀刮淨內面並反覆拉伸使其柔軟易折，最後用浮石磨平表面。
皮革則根據用途分作日用白革與甲用紅革。白革需要用石灰水浸泡獸皮脫毛，再像裘皮那樣用明礬和鹽鞣製，將鞣好的皮子用皮繃子繃上晾乾硬化，再次刮淨兩面並磨平切除硬邊。
紅革的生產就要麻煩得多，需要除毛後先用糞水鞣製，再將皮革放入糞水和熱蠟中煮沸硬化，之後要用清水衝淨再浸泡薄荷和其他草藥粉調的藥水去除異味。接下來將硬化的皮革反覆壓實烘烤，然後用漆混合碎陶粒和石子塗膜表面，用作甲衣甲片製作。紅革正是現在戰事需要的重要物資，即使遭到敵人突襲，交出這些紅革想必也能讓對方放他們一馬。
綁好了雪橇套好雪鞋雪板，小隊以六人一組分為兩組，輪流負責拉著雪橇前進。雖然低地的積雪已經在慢慢消失，但山裡仍然有著厚厚的積雪，不適合牲畜運輸。
小隊邊走邊留下記號，扒下一塊樹皮畫記號，或是在連續幾棵樹上折斷同一側枝丫引向某個藏了資訊的樹洞。如果他們遇到意外或襲擊，這些有關時間人數和是否傷亡的資訊記錄可以讓搜尋人員搞清經過。
不知翻過了幾個埡口，隊長終於喊停眾人。他示意隊員們可以坐下休息，自己則掏出一個黑曜石打磨的球放在空地的石頭上。過了約莫一刻時間，他取掉手套抓起碎雪搓了幾把，然後用冰冷的雙手捧起黑曜石球仔細感知表面溫度的差異，以此確定太陽的方位。
隊長沃爾豪斯抬頭看了看陰雲密布的天空，然後右前方的山頭指了指。
“過了那座山右轉，在向陽坡找位置紮下過夜。”
過了這個埡口，他們的面前出現了一條飄滿浮冰的河流，河流由於山勢阻攔在這裡幾乎九十度大轉彎。山陽的風勢明顯加強了不少，轉彎處滯留的大塊浮冰在強風推擠下相互碰撞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音。
“運氣不錯，有擋風的地方過夜了。”
順著沃爾豪斯的目光看去，巨大的舊時代遺蹟倒在山坡上，斑駁的金屬機體早已被腐蝕得千瘡百孔，看著像只一頭撞進山體的腐朽螃蟹。
隊長帶人把皮貨拉上山坡然後探查遺蹟內部，其他人負責打水生火準備宿營地。龍和另外一個斥候提著水壺去往河邊，不等他們動手，陣陣狂風襲來推擠著河面上大塊的浮冰，撞擊在岸上發出雷鳴般的轟響。
跟薄牆差不多厚的浮冰塊層層疊疊被風推上岸，兩人不得不掉頭就跑——那些越堆越高的冰塊像洪水決堤一樣飛速滑落，而且這些東西在地面上出溜地飛快！要不是跑得及時，他們估計要被那些幾十上百鍾重的冰塊研磨成碎餡兒。
等到一切平息，龍再次冒險靠近河邊準備打水，注意到剛才被吹上岸的不單單是冰塊而已——
破舊衣料、牲畜殘肢、食物殘渣、碎木板、排洩物等等明顯是人類遺棄物的東西隱藏在浮冰之下，如果不是被大風擠上河岸，興許還真的發現不了。
“去把隊長叫來。”
“好！”
龍丟下水壺轉身跑向遺蹟，去向沃爾豪斯報告他們的發現。
“上游確實有個村莊，會有東西漂下來也不奇怪。”沃爾豪斯對著地圖檢視，他的話不免讓龍感到洩氣，“不過這個數量確實有古怪。”
地圖上的村莊僅僅是用黑點和簡單的名字標出，沒有任何額外資訊，想必是個小的不能再小的村落，可衝上岸的垃圾卻明顯遠超幾戶人家能產出的數量。若是暢通平直的河道興許就這麼被衝散不引起任何注意，可偏偏在河道拐彎的外側一小片靜水留住了飄過的廢棄物，又剛好被來打水的兩人發現。
“今晚在這休息一晚，明早達裡安你向大營回報我們要改變既定向西折行計劃，繼續向南沿河道往上游搜尋。”
一想到可能找到北嶺人的前線指揮部，龍就興奮地靜不下來。他隨手扎了根火把，往那個螃蟹一樣的遺蹟內部查探一圈，由於破損嚴重難以深入，不大一會他又悻悻回到營火旁。
被問起這個遺蹟是什麼，沃爾豪斯也不是很確定，只是告訴龍這可能是舊時代用來抗擊異界入侵的移動要塞。拉斯托尼亞境內也有一些類似的巨型金屬遺蹟存在，單是一條“腿”就高達上百亞矩。傳說這些東西能發射出不可視的光流，燒盡沿途的一切敵人甚至擊殺數千矩外的異界惡魔。
回城報信的達裡安離開後，小隊十一人謹慎地沿山腰向南前進，確保能俯瞰河流兩岸又不至於輕易被發現。
又走了一天一夜，終於能依稀看到地圖上標註的那個村子了。就在他們打算繞到附近某個山頭窺探村落情況時，頭頂上傳來了清厲的鷹啼。
“被發現了！散開，按計劃撤回，不到萬不得已不要暴露身份！”
隨著警訊鷹的啼鳴，敵人揚起的雪塵和唿哨聲從不同方向傳來。小隊撇下皮貨，拉著空雪橇往高處跑，只要跑上山樑他們就能踩著雪板或乘雪橇四散逃開。
龍爬上山樑的瞬間就後悔自己怎麼沒好好跟巴特爾和雪風學怎麼用雪板了，往上爬時並不覺得陡峭的山坡，往下看像是豎牆一樣看不出什麼緩坡角度。看著其他人都單腳踩上雪板準備散開，他只能硬著頭皮爬上雪橇，在心裡祈求不要摔斷脖子或者腿。
沃爾豪斯回頭看看，追兵來得很快，已經不能拖延了。他打了個唿哨，所有斥候飛快地蹬著浮雪，像利箭一樣飛速衝下山坡，七拐八拐就消失在林木之間。
“龍，趴穩了！不要減速！用腿控制方向！”
沃爾豪斯一腳蹬在雪橇上把龍踹下山坡，自己則緊跟在龍的後面。
“噫噫噫噫噫噫噫噫！”
從來沒體驗過這種失控狂飆的龍緊咬牙關慘叫著，心臟緊縮著貼上了後背，他甚至忘了要怎麼呼吸。冷風和碎雪像鞭子一樣抽著他的臉，樹木化作一道道飛掠的灰影唰唰唰向後飛去。
身下的雪橇劇烈震動著，時不時還會猛地彈起再砸落地面。每當此時龍都感覺舌頭和喉管拼命往胸腔裡縮去，然後再被摔回它們原來的位置。
隨著高度降低，林木的密度也越來越大，龍幾次想要伸腿減慢這瘋狂的速度，但想起沃爾豪斯的吩咐又硬生生把腿縮了回來。
一排樹樁突然出現在眼前，由於雪層的遮蓋當看到時已經是極近。龍猛地一伸腿，雪橇近乎九十度甩向右側，衝出陡坡騰空飛下山溝。
沃爾豪斯在龍飛下山溝的地方急停，背陰處本來光線就昏暗，還有叢生的密林遮擋，也聽不到龍回應他的呼喊。他只能繼續向山下滑去希望能繞路前來尋找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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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喂~”
龍從短暫的昏迷中醒來，睜開眼動了動手腳，突然身下一空重重跌落在雪地上，樹枝上的積雪掉落幾乎將他埋住。
雪橇也碎了，好在自己掛在了樹枝上沒有摔斷手腳。他強忍頭暈想吐的噁心感覺，爬起身跌跌撞撞繼續往低地跑去。
林間傳來威嚇的低吼，長著異常寬大腳爪的巨犬從陰影裡躥出將他包圍，巨犬身後則是全副武裝單腳踩著雪板的士兵。
龍舉起雙手，然後被一腳踹倒反綁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