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姝盤腿坐在這個寬0.9米長2米的單人床上，正對著床對面細窄的全身鏡。
揹包被開啟後隨意的甩在地面，床上空餘的位置並排放著揹包裡的物品。
白橡木錐、生命之書，在伯靈頓換取的衣物和幾包散裝的貓糧狗糧，再無其他。
在這個沒有其他人存在的小空間，唐姝脫下衣服，骨骼伸張，伴隨著令人牙酸的咯咯聲，她放出自己的羽翼。
龐大的羽翼摺疊，狹小的空間內沒有它撐開的位置。骨刺從羽翼骨骼摺疊處突出，和皮肉相連接的部分呈極為暗沉的黑紅色，如同乾涸的血液，而至骨刺最尖銳的尖端，漸變為慘白。
羽翼外部覆蓋著一層黑色的細鱗，內部是能起到保暖作用的黑灰色交雜的絨毛，遮蓋住翅膀上翅脈的紋路。
鏡子裡的女人或者是女孩，分不清，一雙漆黑的豎瞳用探究的目光注視著自己。
就算他們真的能進入羅生堂，那身為未進化者的侯宇軒要怎麼辦呢？
唐姝抓起擺放在身前的白橡木錐，拿在手中把玩，她的手指熟練靈活的配合，讓白橡木錐在直擊的指縫乃至手掌中輪流轉動。
去羅生堂卻是是他們這群人現在最好的選擇。
他們的進化等級在這裡並不算很高，大量進化等級極高的人都來到了魔都，這裡找不到他們四個合適的工作。
又是一陣令人牙酸的骨骼摩擦的聲音，唐姝將她的羽翼收起來。
長期不能釋放羽翼，更別提使用她，對唐姝來說就像擁有一雙健碩的腿卻不能跑步能跳一樣的感覺，這雙羽翼和她的手腳一樣是身體的一部分。
唐姝記得在電子手環的可公開情報裡寫著：
“羅生堂並不是一個傳統意義上的學校，它是為了迎合進化世界而建造，制度也遵循‘物競天擇’，為的是選拔人才，讓其接受更好的教育和提供更優質的資源。
羅生堂每個月底都將進行一次考核，想要進入羅生堂的15-30歲的進化者和異能者可以和羅生堂進化者學院及異能者學院的學生一同參加考核。通過考核的學生繼續留下學習，未透過的考核的學生將被請離學校，空出的位置由成績優異的參與考核者填補。
每次考核後，將由老師根據綜合評定，篩選出優異者進入備戰軍事學院。”
唐姝穿好衣服，翻身下床，將床上的東西清理進揹包，拆了兩包貓糧狗糧放在正在休息的五隻貓咪和安娜面前。
只帶著大黑和宏都拉斯捲毛蜘蛛出門了。
唐姝關上門，將上交生命之書的事兒在電子手環上預約了，停頓了幾秒等待排隊的號碼下來，顯示預約到的時間是在晚上7:30。
唐姝看了眼現在的時間，下午3:59。
另外三個門緊閉，唐姝估計他們還在房間裡休息倒倒時差什麼的。
唐姝開啟地下住宿點的地圖，悄無聲息的潛行。
其實在這裡本來不用這麼小心翼翼的走路，她又不是做賊。但是長期生活在危險的環境裡，讓唐姝習慣無時不刻保持警惕。
新擁有的加絨綁腿靴讓唐姝很不習慣，因為墊著腳走對她來說更為輕鬆，這雙鞋子遏制了她墊著腳走路的方式。
地下住宿點每個門都緊閉著，沒有閒人走動。
大概是十五天的時間太過緊迫，大家都在想辦法找到工作。
唐姝在心裡猜測。
她推開頭頂下水道的蓋子，從地下爬出來。
那些修建在地面上高聳入雲的建築也擋不住三個浮在天上的蜂巢形學院，三個蜂巢形浮空體和它的品字形基底以數道天梯相連通。而另一個在羅生堂對面的魔都標誌性人工形宿建物則是一個龐大的建築群，唐姝根據可公開情報知道那裡是一個軍事重地。
她作為一個普通居民許可權的地圖上，魔都很多地方都是大片大片的紅色區域，不是她能夠知道的。
唐姝根據地圖的導航走在街上，前去尋人所。
世界大變後，很多親朋好友都失散了，這種地方必不可少。
唐姝行走的地方不是禁飛區，很多私人的室外飛行器在她上空指定區域內飛來飛去，跟地面上的全自動駕駛車的數量有的一比。
唐姝很想在半空中跳來跳去的找路，這樣會更快一些。
但是不行，太高調，而且不符合賽博朋克區的交通規則。
這…出門一趟，回來都快不會正常走路了。
唐姝深深吸了一口氣，又重重吐出。
“你怎麼了？學別的生物學傻啦？”
大黑在唐姝腰間吐槽。
“噓…在外面我不能隨便跟你說話，會看起來很奇怪。”唐姝動了動嘴皮子，小聲說道。
大黑吐著信子，興致懨懨的把腦袋縮到唐姝寬鬆的毛絨外套下面。
尋人所一棟高樓的一二層，這只是距離唐姝最近的一處，還有些分散在這座城市的各個地帶，甚至連一些被賽博朋克世界影響的安全區也有。
唐姝一進尋人所就看見無數薄如紙片的電子屏從天花板上垂掛下來，上面滾動播放著尋找的人的資訊，少數幾個還附有照片。
“看來失散的人還真不少。”
唐姝仰著頭從這些電子屏下方走過，喃喃自語。
“可不是。”旁邊一個大媽介面道，“就這找法未必真找得到，這年頭外面危險的很，多少人生死未卜，大家不過是來這裡尋個盼頭。”
語畢，那個年過半百的老婦人嘆了口氣，從唐姝身邊走過。
唐姝看著老婦人頭髮花白的後腦勺，一時間也說不出安慰的話語。
周圍零零散散的幾個人看著頭頂的電子螢幕觀望，還有幾個停留在旋轉擺放的機器面前錄入自己想要尋找的人的資訊。
白色的機器一個接連著一個，人們互相之間沒有多少交談，尋人所裡十分安靜。
唐姝走到機器面前，刷了身份手環，開始錄入資訊。
首先是父母的，輸入了姓名年齡大致外貌特徵等基礎資訊。她手上也沒有父母的相片，只能作罷，將簡單的基礎資訊釋出出去。
接著是好友邱秋白的。
錄入了這些尋人的資訊後，唐姝隨意的走在尋人所的大廳內，仰頭看著這些電子螢幕，有些滾動的尋人啟事顯示的時間還是八九月份，也就是進化世界剛成型的那會兒。
看來是真的很難找到人了。
唐姝逛了一圈後就離開了這裡。
天色漸漸的暗下來，街道上的燈光愈發明亮，店鋪都開啟了門口的燈，城市上空閃爍著高樓建築頂五彩斑斕的鐳射，和巡邏者的巡邏燈匯聚在一起。
唐姝走在街上人行道上，人行道和告訴行駛的無人駕駛車道被一面將近三米的透明氣牆隔開，想要過馬路只能走地下通道。唐姝一身黑衣，在人群中穿著最為樸素。
她在兩家飯店的門口猶豫了一下，最後用點兵點將的隨緣方式決定了進入哪家餐館。
這裡沒有招待，全自助的運營模式，讓唐姝一時間無所適從。好在又接引客人的小機器，引領唐姝走到一張空桌子旁，餐桌上浮現出點單的介面。
簡單的服務行業基本已經不需要人類了，好在廚師這個行業還仍然保留，但他們整日呆在廚房裡，餐館中見不到他們的身影。
“巨型斑點雞由一個氾濫物種在我國境內吃成了瀕危，顏面盡失，現在要靠人工養殖才能維持基本供給。”
唐姝看著選單，耳畔傳來其他人聊天的內容。
“斑點雞還用說，長的那麼大還肉質鮮美，就連肉質泛酸的螺鴨都被火鍋拯救了，鴨生得到了昇華。”
“你確定是拯救？”
火鍋兩字讓唐姝口水差點流下來。
“羅生堂的美食才是好，我在那兒上學的朋友說那裡每一餐都是由專門的營養師配置的，又好吃又營養。”
“不如說那裡就是每一餐都能吃上肉吧，有肉誰嫌棄啊？”
唐姝點的飯菜很快被機器端了上來，她刷身份手環付了救助服務內含的限時通幣，一邊吃飯一邊聽周圍人說話。
她的敏銳程度讓她成為了一個行走的資訊收集庫，什麼亂七八糟的資訊都能傳入她的耳朵。
……
……
“快點兒，我可不想第一次約會就遲到。”
蔣文昌雙手插在口袋裡，走在下屬前方催促道。
“長官…人家只是請您去吃一頓感謝飯而已。”下屬無奈的道，異能包裹著他和蔣文昌兩個，“還是您瘋狂暗示下被迫的。”
蔣文昌思索著，腳下的步子也不停，避開周圍那些注意不到他們的人群。
“我在想，為什麼莫雁如被入侵者刺的是心臟啊？”蔣文昌像是自言囈語一般的說道，“莫雁如是三度進化者，刺穿心臟可殺不死一位等級如此高的進化者。”
“三度進化者只有傷及大腦才會死亡，也許入侵者不知道莫雁如是三度進化者呢？”
下屬試圖跟上蔣文昌的思維，說道。
“唔。”蔣文昌單腳點地原地轉了個圈，倒退著走路，表情匪夷所思，“那入侵者為何不直接刺穿她的大腦呢？無論是哪個等級的進化者，大腦都是最致命的。”
下屬不敢吭聲了。
“能入侵那裡的人，不會連這個都想不到吧？”蔣文昌又轉了半圈，正常的向前走，側著腦袋對下屬說道。
“您在懷疑莫雁如？”下屬揣測上司的心思。
“也不能說懷疑她這個人，但是她身上肯定有疑點。”
蔣文昌躲開迎面走來的一位女士。
下屬思索著，說出自己的疑慮：“可是，在莫雁如陳述事發過程的時候探測儀沒有檢測出問題，還有在問話過程中，測謊儀也沒有表明她說謊。”
“我覺得她太教科書了。”蔣文昌說完，下意識的咬住下嘴唇。
“什麼意思？”
下屬沒明白。
“她的反應，簡直能記錄進‘人類面對各種問題時會做出的反應’這樣名字的書籍裡，當教科書了。”
“要上報嗎？”下屬面部表情微變。
“切莫打草驚蛇。”
蔣文昌說完，推開了餐廳的門。
此時，隔壁的那個餐廳門剛好被人從裡面開啟。
一個頭頂著蜘蛛，穿的一身黑的女人從裡面走出來。
她出門的時候突然身形停頓，似乎有所發現，困惑的向蔣文昌這邊張望，但是受異能的影響什麼都沒看見。
她又在空氣中嗅了嗅，似乎聞到了什麼，一臉驚詫的追了出去，連門都沒來得及關上。
“她剛剛在看我們？”
蔣文昌開門的手停住，回頭問下屬。
下屬一臉驚訝，反駁道：“巧合吧！？”
“我從來不相信什麼巧合，太過巧合就是有問題。”
蔣文昌這麼說著，望向頭頂蜘蛛的女人遠去的背影，直至她消失在視線裡。
唐姝從餐廳裡出來，感覺到略有不對，她的聽覺和嗅覺明明告訴她的大腦另外一個餐廳門口是有人的，可是她的視覺卻告訴她那裡沒有人。
當她疑惑的望過去，什麼都沒看見，就像視覺這一感官被特殊的的東西影響了一樣。
空氣中氣味細微的變化引起了她的注意。
香味…
一股熟悉的香味…
地底城堡裡蓋過血腥味的那股香味。
在地底城堡另一面的那股香味！？
唐姝驚訝的順著香味的方向追了出去，可是那股香味就像在逗她玩兒一樣，很快消散在空氣中，就連她剛剛嗅到的那一絲都像是錯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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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姝茫然的徘徊在人群密集的人行道上，環視著四周的建築物，仰望它們，細嗅氣味的變化，捕捉每一個身上的氣味分子。輪椅滾動的聲音在她耳畔遠去，混雜在各處響起的電子播音中縹緲模糊。
唐姝在人群中逆向而行，慌張焦急的尋找，人群從她身邊走過，投來怪異的眼光，就像在看待某種異類。
天完全黑了下來，城市卻依舊在運轉，這裡的齒輪或大或小推動每一個人不得不前進，就像是物競天擇的自然界。霓虹燈亮起，絢爛奪目的璀璨光芒裝點著這座金屬的城市。
霓虹燈縱橫交錯，軌道環繞，這些人的命運在不自覺中交織於一起，既是一時的巧合也是歷史的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