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遭灰暗，霧氣瀰漫開。
唐姝花了幾秒鐘的時間來認清目前的狀況，她身處一個很像賽博朋克區的地方，但又有很明顯的不同，更加的魔幻。真要說的話，唐姝很喜歡這裡，因為很神奇。
是城市意志搞的嗎？
唐姝並不驚慌。
因為人類還沒有對城市意志有個明確的研究結論，所以出現什麼特殊的情況也不意外。
既然暫時沒有察覺到威脅，唐姝也不趕時間。她邁開腳，步伐緩慢的走著，打量四周。
空中傳來動靜，唐姝抬頭，看見巨鯨從天空中飛過去。
唐姝喊了一聲，對方沒有反應。
她的聲音在空曠的城市裡迴盪。
鴻軌無聲的執行，室外飛行器放肆的飛來飛去，橫衝直撞，上面沒有人。
天空的雲層不像雲，更像是平靜的海面，投影出的雲彩是地面上的霧氣。
唐姝回頭看去，城市的盡頭，石頭做的橋樑連線著遠方，和上次不同的是，這次的橋樑後面並不是空無一物。
隱約能看見中古世紀的塔樓，聳立在那兒。
“你的思維世界為什麼會是這樣的？”
唐姝聽見了背後有人說話，她轉過身去。
一個愁容滿面的女子，白色染血的衣服沾滿了溼潤的泥土，她站在街道中間，眼睛充滿了紅血絲，而紅血絲多到幾乎佈滿了整個眼球。
對方離她大約半條街的距離。
老實說唐姝被嚇到了，她很害怕這種東西，類似於妖魔鬼怪之類的。
不過她讓自己保持冷靜，好奇大於恐懼。
“你是誰？”
唐姝問道。
“賽博朋克。”它的聲音提不起勁來。
“你就是城市意志？”
唐姝瞪大眼睛，她快步走過去，繞著女人轉了一圈。
賽博朋克區沒有說話，算是預設了唐姝的問題。她脖子沒動，眼珠子轉了一圈，在看周圍的環境。
“你的思維世界太奇怪了，這裡一點邏輯都沒有，一片混亂。”
女人動眼珠子的模樣讓唐姝感到生理上的不適，她儘量把自己的注意放在對方說的話上。
原來這裡是自己的思維世界，怪不得精神受創的時候會看到這裡。可現在為什麼又進來了？
唐姝怎麼想的就怎麼問了。
“你為什麼會在這兒？”
“想來找你。”女人似乎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每一句話都在喘氣。
但唐姝並不打算慣著它。
“哦，那邊走邊說吧，我想在周圍轉轉，還沒好好打量過這裡。”
唐姝一句話說完，她感覺那雙血紅色的眼珠子看著自己充滿幽怨。
不過它還是動了起來，每一步都像是拖著自己的腿在走，還不是腿主動在動。
“大部分的人接觸到我們，都瘋了或者死了。”女人的眼珠子轉到唐姝這邊，“你不一樣對吧。你很鎮定，也許這不是第一次接觸我這樣的東西了。”
唐姝走過街道，透過櫥窗，裡面的骷髏穿著水手服在擦酒瓶。
“嗯，不是第一次。上一個是紐約。”唐姝點點頭，“不過它跟你不一樣。”
女人情緒毫無變化的問道：“有什麼不同？”
“它像是一個初生的造物神，冷漠的考慮如何讓自己進化。而你不覺得你身上帶有的人類情緒太多了嗎？”唐姝蹦蹦跳跳的又繞著賽博朋克轉了一圈。
“那麼你說的紐約是正常的。”
女人拖著腿，慢吞吞的挪動。
“聽上去你不正常？你怎麼了？”
唐姝的位置一會兒前一會兒後，離女人時而近時而遠，這看看那看看，反正永遠不跟它並排走。
“我吃的第一個人，具有過強的執念，影響到了我。她太想自殺了，思維又消極.......”
“哈哈哈哈哈哈哈！”
唐姝打斷了賽博朋克區軟綿綿的話，笑的捧起肚子。
“那你也太倒黴了。”
女人怨念的瞪了眼唐姝，接著說：“是啊，用你們的話來說，很倒黴。所以我明知道這只是個機率事件，卻不得不陷入一遍一遍的沉思——為什麼是我。”
“你沉睡的時候就想的這個？”
“差不多吧。想著為什麼是我，為什麼我要醒來，既然自然讓我擁有自己的意志，為什麼要讓我經歷這些。我存在又沒有什麼意義，為什麼要這麼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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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倒是挺意外的。”唐姝收斂了笑容，“可你怎麼還會甦醒？”
“本能。”
巨鯨又從她們的上空飛過去，一頭扎進倒掛在天空的海面裡，激起驚濤海浪，整個天空都在動盪，水花躍起。
層層浪花翻湧著，底下霧氣雲層開始越來越濃，霧氣之間泛起白光，一道閃電在城市裡亮起，伴隨著一聲雷鳴。
“譁——”
下雨了。
將街道上的兩個人澆得透心涼。
女人的眼珠子翻上去，唐姝思維裡的世界是她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的。
“當外界的刺激足夠大的時候，進化的本能會讓我繼續掌控這片地區。”城市意志說道。
“真厲害。”
唐姝由衷的感慨。
“這個地方的人類也知道這一點，所以它們設計了冰牆系統，從根源上杜絕我清醒。只可惜現在冰牆被破壞掉了，掌握這項核心技術的人大部分都被新人類殺死，還剩一個核心技術人員維修，但比不上我破壞冰牆的速度。只能延緩我徹底甦醒的進度。”
她眼珠子轉動。
“我很快就會醒過來。”
“而那個時候你會吃掉這裡的人。”唐姝用陳述的語氣道。
“當然。”賽博朋克區並不否認，“我要進化。”
雨越下越大，逐漸的變成雪花，城市很快被雪覆蓋。雪花參雜著米粒大小的冰雹，砸在兩個人的頭上，融進頭發絲裡。
天空的海面結冰，光滑的冰面倒映著這座神奇的城市。
寒冷之中，唐姝興奮的蹦蹦跳跳，邊轉圈邊向前走，抬頭仰望著天空，雪花和冰雹砸在她臉上，刺痛刺痛的。可她依舊固執的瞪大眼睛仰望天空，想把一切都盡收眼底。
以人形出現的城市意志不用想都知道自己現在看起來要多狼狽有多狼狽，它虛弱的思維進入唐姝的思維世界裡，凍的瑟瑟發抖。
“你找我是因為你很迷茫嗎？”
唐姝意外的沒有繼續這個話題，反而停下腳步，詢問女人。
賽博朋克區也停了下來，兩個人停頓在此處，大雪包裹了四周，一片灰白。
“嗯。”
女人承認了，眼珠子盯著唐姝。
“我覺得，我們很像。”城市意志說道，“我們都和自己的同類不一樣。”
“我很特別，你也很特別。可是為什麼是我，為什麼是我來承受這些。你不難過嗎？為什麼我們要經歷這麼多事情，失去重要的東西，過得一點也不太平。”
“為什麼我們跟別人不一樣？為什麼是我？為什麼不是別人。”
城市意志並沒有像唐姝想象的那樣歇斯底里，她語氣提不起勁，唐姝從她的話中感受到了被她吃掉的女人生前的那股絕望。
唐姝對她有點同情了。
“哦，真可憐。”唐姝偏偏頭，“我不會這麼想。我會有這樣的人生，是我的選擇。是我的性格使然，它既是偶然也是必然。”
“你甚至不知道為什麼你會是這個樣子。你的基因很特別。”
城市意志反駁道，它用一種同情無知之人的表情看著唐姝。
唐姝感到好笑的盯著女人，也不覺得它外貌恐怖了。
看來城市意志和缺陷者一樣，有初步判斷一個人是否強大的能力。
“也不盡然。”
唐姝說道。
她站在暴風雪裡，冰雪圍繞著她形成一個漩渦。唐姝終於感受到這是自己的思維世界，東西都圍繞著她轉，隨她心意而動。
天空的巨鯨衝破冰面，翻轉著遊動，鯨歌在城市裡迴響，忽遠忽近。
“為什麼？”城市意志不解。
唐姝對賽博朋克區說的她們倆很像感到不滿，不怎麼開心的說：
“我跟你一點也不一樣。我告訴你我曾經的事吧。”
唐姝開始講故事了，獨角戲的舞臺在她思維世界的正中心。
“我以前身體很差，總生病，到了快死的地步。”
唐姝聲音平靜的說道，身邊的暴風雨形成鮮明的對比，毫無邏輯，她的頭發絲都沒有動。
“我有一個朋友坐著輪椅到我病床前，問我：‘如果再給你一個機會，你會拿你的命去做什麼呢？’”
“我那個時候已經回答過了。”
“我說，‘擁抱自然’。”
“我在我很小的時候，我問爸爸人為什麼要活著，我找不到意義，每天做一樣的事情。隨大流，被人群擠著前進。工作，結婚，生子，還貸款，存錢，出去旅遊，培養下一個跟我一樣的人。這是作為人類這個物種個體的一生。”
“我好無聊啊。我不知道為什麼自己要這麼做，模仿別人的動作、狀態，活著。”
“我爸爸告訴我，人的基因本能在一出生的時候就體現的淋漓盡致了。”
“探索，像個新生嬰兒一樣探索，這就是人類。而我，找到了我所做一切的意義。”
唐姝臉頰上一片不自然的潮紅，她很興奮。
城市意志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恐慌，它突然意識到錯了，所有人都錯了。唐姝不是什麼天真懵懂偶爾耍小聰明的丫頭，她才是最變態的變態。
擁有這樣思想的人怎麼可能是正常人，她會被選中，就是因為她不是正常人。
“你知道自然是怎麼來的嗎？”
“世界是物質的，可那些物質是怎麼誕生的？所有的一切科學的解釋都架不住一句為什麼？物質誕生的意義是什麼？它為什麼要存在。你看，這些和你的想法多像啊。”
唐姝張開雙手，風暴降臨，狂風呼嘯，天空上懸浮海面破碎的冰如同劍刃，豎直向下掉落，如雨滴如子彈，狠狠插進地面，插進城市意志的人類身軀裡。
唐姝站在風暴的中心，是因為她自己選擇將自己置之此地。
女人的並不真實的血液蔓延，整個灰白的世界唐姝和城市意志所處的地方一片豔紅，紅的刺目。
“如果有什麼東西創造了自然。我不知道是否真的存在，也不真的在乎。但是就像遊戲的設計師一樣，精心設計的作品總希望有玩家認真的將它一點一點的探索完，知道自己的全部心血。”
“我想成為那個‘玩家’。”
“我想瞭解它，加入它的遊戲。”
唐姝俯視著城市意志，開心極了。
“所以，我當然不會迷茫。我比任何人都知道我想要什麼。這是我的選擇，我又怎麼會自怨自艾的想，為什麼是我呢。”
賽博朋克區的本能迫使它想要逃跑。
眼前這個瘋子當然能承受城市意志，因為她的精神強度完完全全在城市意志之上，是個徹頭徹尾的瘋子。有理智的瘋，比精神錯亂的人更瘋。
思維世界的暴風雪裡傳來金屬質感的女子笑聲，雀躍歡樂，像是得到了極大的滿足。
“瘋子！”
賽博朋克區吼出來。
逃生的本能甚至戰勝了影響它的女人的思維，它掙扎的逃出這個詭異異常毫無邏輯可言的思維世界。
面目可怖的女人的痕跡很快在唐姝的思維世界裡消失的無影無蹤，唐姝還沒有學會留住它，覺得可惜。
如果在這裡抓住賽博朋克區的思維不知道對組織它甦醒有沒有用處。
唐姝雖然想法很瘋，但是她仍然是人，站在人類這邊，所以自然想要阻止賽博朋克區的甦醒。
瘋癲勁過去了，唐姝思考著解決賽博朋克區這個麻煩事的方法。
按照它剛才的話來看，現在再整個什麼火牆冰牆系統封住它肯定來不及，那只能從根源上解決掉賽博朋克區。
意味著，殺死它。
不知道在思維層面殺死它有沒有用，應該是有用的吧。思維死了，人就是植物人，城市意志的思維死了，那變成了什麼？植物城？
唐姝的腦子成功跑偏。
這倒是個重要訊息，出去告訴上級。
唐姝這麼想著，菖絲地骨皮的幻覺時間也過去了，唐姝漸漸清醒過來。
“........”
唐姝猶豫了一下，眼前漆黑一片。伸手不見五指，憑藉她的眼睛，也只能隱約能看到一點東西的輪廓。這是有史以來她見過最黑的一次，周圍密不透縫，一點光都沒有，連微弱的光的折射都沒有。
唐姝出聲：
“我瞎了？”
曾睿：“........”
範伽伊：“........”
“停電了。”曾睿的聲音在黑暗中響起，“剛剛突然一下這裡所有機器都停止了運轉。”
是因為賽博朋克區的意志降臨過嗎？
唐姝很快明白過來，跟周圍的兩個人解釋道：
“不慌，剛剛是賽博朋克區的意志來過了。在我腦子裡跟我一起散散步，不要緊，現在它走了。”
曾睿：“........”
範伽伊：“........”
你管這叫不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