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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鷹擊毛摯

提問,為何在名為人類文明的幾千年原地踏步中,從來都將異端置於絞架火柱槍口監牢之下。

答案,因為那些名為“異端”的存在,能夠看見他們看不見的事物,看到和他們所見不同的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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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跑進地鐵站的瞬間,所有的燈光全部熄滅了,在他看來,那是整個世界的絕望的陰雲壓抑而下,無盡的黑色淹沒了他最後的微光。

少年衝進廁所前的一秒,所有的人都在朝他相反的方向倉皇奔逃,他知道,自己正走在一個與整個世界為敵的道路上,他能夠看到他們面具之下猙獰可怖的臉,但是他已經不那麼害怕了。

聽過那樣一個鬼故事嗎。有一個高中生某日褻瀆了神社的守護靈,當他回到自己的村莊的時候,卻看見所有的人都變成了惡鬼。

百分之一的憤怒,和百分之九十九的恐懼驅動之下,他拿起斧頭殺掉了所有朝他撲過來的“鬼”,直到整個流血的村莊只剩下他一個人的存在。

講故事的人,在說到這裡的時候往往會用瘮人的口氣幽幽地印證你心中的猜想。是的,你沒錯,那些“鬼”就是他所認識的村民們,他的父母,鄰居,青梅竹馬……

而在那些村民們眼中,他才是唯一的一個惡鬼罷了。

然而,在那之後的他,究竟是看見了還是沒看見呢?這個故事的真相,這個世界的真相,這個世界,真的有所謂的真相嗎?

少年不知道。他只知道在他顫抖著雙手開啟水龍頭,將頭深深地埋進洗手池,任憑冰冷如刀的水流沖刷著自己的後頸之前,他的耳邊一直迴盪著的那個聲音。

終於不再是聒噪的對話,而是一個重複無數遍的,簡單得不能更簡單的祈使句。

“毀滅吧。毀滅吧。毀滅吧。毀滅吧……”

被整個世界陰沉的空氣壓抑了十六年的你,拋棄了絕大多數的個性,只想將自己全部的溫度用來儲存那最後的燭火,只想能夠用盡全力做成一件事就好了。多麼卑微的願望,可是結果呢?

虛偽的薪柴如橄欖枝一般遞過來,你睜大了灰色的眼睛,彷彿重新看見了名為希望的輝光。

然而就在下一秒,那被水沾溼的薪柴便將你微末的燭火,無情地熄滅了。

世界就這樣將你逼到了絕路之上,你睜大眼睛,不願意相信這一切,手掌觸控到了身後殘損的欄杆。

那麼,現在的你,還有什麼選擇可言呢?

只剩毀滅吧。

少年搖晃著頭,極力將那份意念從腦海中排除,他想要反駁,想要證明“他”的觀點是偏頗的,但是他絕望地發現自己做不到了。

冰海的瀑布傾瀉在他的頭頂,他喘息,世界在靈魂之外眩惑迷離。

他想要讓自己冷靜下來。就算冷靜變成冷凍也沒有關係,他只是不希望自己就這樣承受不住壓力徹底地分崩離析。

不知道究竟過了多久,只知道廁所之外的腳步聲雜亂響動,又重歸死寂。沒有燈光的自我燃燒,這個世界是多麼地黑暗和冰冷,以至於那透過頭皮貫穿靈魂的水流都已經感覺不到溫度了。

……這樣就好了吧。

少年閉著眼睛自語,然後關掉水流,抬起頭來看向鏡子裡的自己。

本來就有些長的純黑劉海,此刻更是被水流凝成細細的幾縷,彷彿喪家之犬般緊緊貼在他的額頭上,水流順著鼻樑兩側流下臉頰,滴落在早已被濺起的水花打溼近乎透明的校服T恤上。

黑框眼鏡的鏡面彷彿被子彈轟擊得滿目瘡痍,平凡到連自己都生厭的面容之上,那彷彿徹底失卻靈魂的空殼的表情。

就在這時。

就在這樣一個正準備嘲笑失去一切的自己瞬間,方澤突然意識到了兩件可怕的事。

第一件事,就是鏡子中自己的虛影,此刻竟然是在邪異地笑著的。

第二件事,則是他非常清楚地知道,此刻的自己根本就沒有在笑。

“嚇嚇,終於發現了啊。”

嘲弄的聲音,那與自己一般無二的聲線,卻並非從自己僵硬發烏的嘴唇中發出的,而是……

方澤的瞳孔驟然收縮,他難以置信地看著鏡中的那個“自己”,原本從頭髮上澆落的水流,不知何時開始好像染上了頭髮的顏色,變成了比墨還要深邃的黑色。

就那樣,從頭頂蔓延下來,將整個身體全都化作漆黑。

除了一個地方。

就是那一對正在帶著譏誚的目光凝視著自己的,血色的雙瞳。

“你,你是——”

“答錯,同時也答對了。”

鏡中的自己一邊扭轉自己的脖頸,一邊露出讓人不寒而慄的笑容。

與此同時的,彷彿花瓣的凋零般緩緩從原來的形態坍縮,隨後又彷彿丟入烈火中重鑄一般,變成了鑲嵌在胸前,脖頸和雙肩的鋒稜尖角的校服,以及如同急速生長的藤蔓般瞬間延伸至腰際的,鋒銳如刀的凌亂長髮。

方澤顫抖著身體,無言地注視著上演於鏡面彼端的變化,他突然無比瘋狂地想要逃跑,然而雙足卻彷彿被地底伸出的亡者之手所束縛一般無法移動。

很多人往往是因為未知而感到恐懼,但少年不同。

正是因為他清楚對方的存在,所以才會感到這樣極端的恐懼。

他,是知道這一切的原因的。

因為……

“你為什麼想要逃跑呢?又要一概否認,然後像鴕鳥一樣把頭埋進沙子裡自欺欺人嗎?”

那個聲音,從鏡中直直傳進他的耳際的聲音。模糊的視線裡,鏡中的純黑深影正拖曳著隱沒在鏡面之下的雙手,緩緩搖動自己的身體。

“吶,你知道嗎,比起你來,更想要從這裡離開的,其實是我才對啊。”

赤色的眼睛彷彿凝成兩條細細的血線,邪氣的笑容下,他看到對方森白的利齒。

“所以啊,我今天其實是特地來向你——”

彷彿全身都被徹底封凍,與靈魂永久地切斷了聯絡的方澤,就那樣失魂般注視著鏡中的“自己”,緩緩抬起的“右手”。

然後,驟然前伸。

鋒利的劍刃,只用了瞬間便穿透了他單薄的胸膛。

“說再見的。”

修長的雙馬尾彷彿蒼龍的鬚髮般在眼前凌舞飄動,被少女拉住雙手急速奔跑的陳茵茵一邊喘息著一邊躲避著眼前的行人。

“快點,茵茵,再晚一些就來不及了!”

阿斯特莉亞激烈的聲音在腦海中響起。即使這樣說,但畢竟只是凡人之軀的自己已經是極限了,不敢優哉遊哉地坐電梯,而是直接順著向下的自動扶梯狂奔,希望能夠趕在事態無法收拾之前到達現場。

她知道,面對那樣的存在,只有擁有同樣力量的自己才能夠阻止。

這已經,不再是屬於“普通人”的紛爭了。

“從那些人的資訊場中分析,他們已經知道發生在下面的事了,估計很快的時間裡就會傳得滿城皆知吧。雖然現在僅僅只是被當做簡單的恐怖襲擊,但是如果被他們發現了……”“在那之前,我們必須阻止他們!”

根本沒有張口說話的餘裕,只能透過意念向自己的半身傳達,陳茵茵大口大口地喘息著,拿出自己全部的力氣跟在阿斯特莉亞之後衝出了IFS大樓,朝旁邊的地鐵入口而去,卻聽見警笛鳴響的聲音,警方已經以超乎尋常的速度就位了,但是她知道,僅僅依靠他們是無法處理這次的事端的。

“怎麼辦茵茵,這樣的話我們沒法進入……”

“只有用‘那個’了,老師已經同意了一定程度上暴露也沒關係,優先事項是處理那場騷亂!”

“收到。”

就在意念對話結束的下一秒,眼前的場景瞬變,彷彿突發失重般雙腿一軟的少女險些跌跪在地上,阿斯特莉亞即使地扶住了她的肩膀。

“沒事吧茵茵。”

“……嗯。”

緩緩地點了點頭,然後看向寂靜陰暗得有些可怕的無人無光的地鐵站。藉助阿斯特莉亞的閃爍能力,從地鐵站上憑空進入的自己二人,雖然躲過了警方的封鎖,但是或許也被什麼人看到了吧。

算了,比起那個,更重要的是眼前的騷亂,希望那些看到的人能夠當自己是眼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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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吧,看對方的能力,應該是可以阻斷電力或者擾亂信息系統吧。比起本體,更需要注意的反而是那些恐怖分子吧。”

“等等。”

就在她準備越過檢票門朝地鐵停滯的地方前進的時候,阿斯特莉亞卻突然蹙眉叫住她。

陳茵茵有些疑惑地看向彷彿和自己孿生的雙馬尾少女,卻發現對方正緊緊地閉著眼睛。

“怎麼了?阿斯特莉亞,有什麼地方不對嗎?”

“茵茵。”

“嗯……”

“剛剛都還好好地,可是現在,我突然感受到兩股不同的波動——而且,相比於地鐵隧道中的那個傢伙,‘他’的波動至少在其十倍以上!”

陳茵茵很少在阿斯特莉亞的臉上看到忌憚的神情,即使同是擁有著超凡力量的其他存在,也很少有能夠與她相抗衡的存在,然而這一次……

“雖然這麼說可能有點危言聳聽,但是茵茵,相信我的判斷,比起就在我們旁邊不遠處的‘那個傢伙’,隧道中的那只食電怪獸連螞蟻都不算。”

陳茵茵沉默。阿斯特莉亞是自己靈魂的具現,她當然知道對方說的話都是真實的。雖然俞進下達的任務是竭盡全力阻止地鐵中的挾持事件,但是如果放任那一邊不管的話,或許崩壞的就不僅僅是這個地下的十字——

而是整個城市了。

猛然折返,然後在阿斯特莉亞的指引下,朝地鐵站陰暗的角落跑去的陳茵茵。

在二十五秒之後看見了虛掩著門的男廁所之內,被鏡中伸出的黑色劍刃貫穿的方澤。

PS:卷一小高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