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盛夏裡被突然兜頭潑了一桶冰水，只一句話，宋乾乾就徹底清醒了。
小徐說完，顧晟易沒說話，緊接著，“吱呀”一聲他推門出去了。時間尚早，其他人都還在夢中酣睡，腳步聲一下一下敲擊著地面，被感官無限放大。
宋乾乾此時腦海中已經對時間沒有任何概念了，不知道又過了多久，顧晟易回來了，身側床塌了一下，顧晟易隔著被子將她整個人抱住。
“別怕。”
他的聲音很輕，一聲一聲砸在宋乾乾心上。鼻尖微酸，她翻了個身鑽進他懷裡，因為緊張無意識地咬著下唇。
“那現在怎麼辦？”她聲音帶著微微的小顫音，連她自己都不知道在害怕什麼。
說沒有準備那是假的，她這個人可能天生就帶著一點點的悲觀主義，做事情總會提前設想最糟糕的那種結局。她會衡量這種結局她能不能承受，到時候該怎麼解決，只有確認在自己的預想範圍內的事情她才敢冒險。以前白念兒和肖楓還笑話她這叫杞人憂天。
顧晟易從認識開始，認識的方式、發展的每一步，包括在一起談戀愛，都是在她的料想之外的。
但是，自從談戀愛開始，她幾乎日日都在擔心關係會被曝光，她被網路暴力、他的事業受阻，甚至連宋天成甩她一張大額支票冷著臉讓她離開顧晟易這種情況她都想了。
“那你最後想到的解決方法是什麼？”顧晟易任由她自顧自地說著，緩聲問道。
顧晟易抽了抽鼻子，老氣橫秋的說：“我想來想去，無論是為了你好，還是為了保護自己，這件事都不能承認。我肯定會和你分手，擺脫你的助理這個身份，當然，走之前能帶著宋哥給我的支票就更好了。”
顧晟易沉沉笑了一下，說起來，他還真沒見過宋天成用支票。
又過了一會兒，他突然說：“乾乾，謝謝你。”
“嗯？什麼？”
“謝謝你，在你的設想裡沒有我把你拋棄這一個設想。”
宋乾乾一頓，想抬頭看看他，頭頂抵著他的下巴，她的視線便被他的脖頸的溫度阻攔。
是啊……她的設想裡什麼都有，就是沒有他為了保住自己的事業而和她分手這個選項。只不過現在她也沒有經歷追根究底當時自己的心路歷程，就是潛意識裡，她就不認可這個選項的存在。
天邊漸漸泛起魚肚白，她倆就保持著這個擁抱的姿勢很久都沒有變。
又有電話進來，顧晟易低頭在她發頂吻了吻，說道：“我必須要趕回公司處理一下，今天就讓護工先照顧你，有什麼事情隨時給我發訊息。”
宋乾乾下意識拽了一下他胸前的衣襟，末了，又鬆開，張了張想說什麼最後也只是在他走到病房門口時，說了一句：“我的手機……還是要快點找回來的。”
“嗯。”顧晟易回頭，黑眸靜了片刻：“你先好好休息，不要上網。”
“好。”
時間芸芸眾生，忙忙碌碌，從破曉的那一刻，新的一天來臨，既是希望，又是審判。有人踏上新的征程，而有人還在重蹈昨天的覆轍。
這世間的悲歡本就不盡相同。
身側白念兒的呼吸聲時重時輕，宋乾乾便聽著這個聲音睜眼到了天亮。
護工阿姨敲門進來送早餐，把窗簾拉開了，白念兒睡得極沉，叫了好幾聲才幽幽轉醒。習慣性想翻身伸個懶腰，卻被背上的傷口疼得齜牙咧嘴。
宋乾乾沒有胃口，早飯基本上沒吃，期間，白念兒還笑話她是得了相思病，剛剛分開就想顧晟易想得吃不下睡不著。
宋乾乾想和以往一樣笑，努力半天才慢半拍地扯出了一個很醜的笑，然而白念兒的關注點卻已經轉到其他事情上了。
吃過早飯，宋乾乾悶坐在窗邊盯著外面的風景發呆，白念兒和她說了幾句話，見她不理，便訕訕地自顧自拿起正在充電的手機玩兒，劃拉了幾下，突然驚叫一聲：“乾乾……嘶——”
動作太大碰到了傷口，頓時疼得她倒吸了一口涼氣。
宋乾乾回神：“怎麼了？”
見她起身，白念兒也顧不得叫疼了，連忙伸手攔住她：“別！別動，就坐那兒！我沒事兒，我很好，你就在那兒，繼續，數鳥兒！”
宋乾乾從窗外看出去，病房在七樓，太高了，連個鳥兒都沒有。
宋乾乾突然緊張起來，下唇被咬得發白。
白念兒應該是看到訊息了吧，她每天都掛在微博上，八卦的速度都快趕上小靈通了。所以她肯定知道了，估計現在熱搜已經炸了吧，討論的都是他們的事情了吧。不知道顧晟易的粉絲是什麼態度，不過也不用想，態度總不會太好。
也不知道顧晟易回公司去怎麼處理了，估計已經被宋天成罵得狗血淋頭了吧。
此時沒有手機的好處就顯現出來了，她根本沒有機會去看網上是怎麼罵她的。
……
而此時的辦公室內，公關人員焦頭爛額。
帖子太多了，根本撤不過來。爆料的人瞅準了半夜公關團隊都休息的這個時間段發出來，經過大半夜的發酵，他們這邊再著手公關干預的時候已經晚了一步。
而且爆料有圖有證據，是白蘭獎那晚塌方現場顧晟易和宋乾乾擁抱的照片，顧晟易和宋乾乾的臉被放大，無比清晰，根本辯無可辯。
而具體的方案宋天成還沒有給出來，他們現在能做的也只有盡力控制事態發展，同時把手裡其他藝人的料放出去一點，試圖分散一下大眾對這件事的關注度。
然而，效果微乎其微。
宋天成面色鐵青，幾分鐘後結束通話了電話，轉身道：“‘索羅雅’那邊的負責人推遲了你拍攝的日期。”
已經能預料到了，只是推遲拍攝沒有直接終止合作，已經是足夠給宋天成面子。
小徐氣喘吁吁推門進來，走到顧晟易身邊，說道：“老大，我去找人問了，他們都說這個時間往年H市基本上不下雨的，今年這種一連好多天連陰雨的情況很反常。”
顧晟易閉了閉眼，其實這個結果他來的路上回憶整件事情的時候就猜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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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就說嘛，品婷不應該一直按兵不動的。
只是……他突然睜眼，黑眸冷冽，翻湧這濃重的怒氣。
品婷搞一些小手段也就罷了，她千不該萬不該，不該把宋乾乾推到危險中。
顧晟易起身掏出手機，撥號過去。
很快，那邊就接了起來。品婷平時性子就不算熱情，何況隔著電話線聲線更顯清冷。她彷彿對顧晟易會給她打電話毫不意外，接起來的第一句話就是：“顧晟易，你可算想到我身上了。”
看來，她做這些事情從一開始就沒打算瞞著他。
“除了你，還有誰能讓本該在旱季的H市一連幾天都下雨，還能提前算計到那條路會塌方，而宋乾乾會剛好路過那裡。”
電話那邊品婷輕笑了一下，沒有接話，等著他的下文。
“所以，她的手機，也是你讓人故意拿走的吧？”
品婷供認不諱：“她的手機對你很重要，放心，我也保管得很妥善。只不過現在對我已經沒有用了，我會讓人給你送回去的。”
彷彿一拳打在了棉花上，顧晟易咬牙：“所以你到底要幹嘛！”
“這還不明顯嗎？”品婷的聲音聽不出喜怒：“為了你身上的資源啊。”
顧晟易冷笑：“就為了一個‘索羅雅’？”
“不止一個‘索羅雅’，你出了這種事肯定有好一陣兒的鬧呢，宋天成手上沒了你這張王牌，公司的很多資源肯定會傾斜到齊敏這邊，這樣的話我就是第一受益人。如果我爭氣，藉著這個臺階身價能提高不少，所以，不僅僅是一個‘索羅雅’。”
末了，不待顧晟易說話，她又接著道：“顧晟易，說起來，或許你該感謝我把這件事捅了出去。”
顧晟易沒說話。
“不然，你什麼時候才能把她的身份公之於眾？”
結束通話電話，品婷將手機扔到一邊，食指變換間隱隱可見淡藍色的電流。
她有些時候覺得這個世界真的很荒誕，前二十年她的生活都在沼澤中掙扎，在她徹底沒有希望，覺得就這樣死了也挺好的時候，蹦出來個時運仙人告訴她，她飛昇成了電母，不僅死而復生還擁有了超能力。
而且，還有一個上天註定能救她出泥潭的命定之人。
然而，那個命定之人卻早已心有所屬。
算了，就這樣吧，這也算是電母這個身份能帶給她的最好的東西了吧。
……
“確定是齊敏那邊下的手了？”宋天成問他。
“齊敏應該不知道，是品婷一個人策劃的。”
“媽的！”宋天成狠狠踢了一腳旁邊的椅子，椅子受力原地咕嚕嚕轉了兩圈，最終還是重心不穩倒了。
“宋哥，”顧晟易轉身，無比嚴肅地說道：“讓公關那邊停手吧，戀情，我承認。”
“你瘋了！”
宋天成本想再等等看事態的發展，承認戀情在他這裡看來是下下策。
“我也該給她一個交代了。”顧晟易微笑，堅定地說出了自己的想法：“你知道的，我離不開她，不論是身體還是感情……所以，無論後果是什麼，我都做好承擔的準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