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謙有些緊張感，卻一直低著頭不敢看我，他的嘴裡嘟囔著：“我剛剛在校長辦公室外面聽到的。”
我想起我和沈紫槐正要走出辦公室時聽到的腳步聲，原來是祝謙在外面，他意識到我們要出來了，因為知道偷聽別人說話的行為很不禮貌，於是快步地跑到了樓梯間藏著。
“祝謙同學，我只是你們生命中的一個過客，所以我離開了，就會有人走進你們的生命中的。”我拍了拍祝謙的肩膀，看著他那不捨的樣子，實在有些不忍。
祝謙揚起頭看著我，鼓起勇氣，發大聲對我說道：“可是方老師，你是個好老師，只有你才沒有放棄我這個壞學生，當所有人都反感我時，只有你還在認真地教育我，輔導我學習。”
祝謙看起來是一個不在乎別人感受的學生，一副我行我素的樣子，我從來都不知道，在我不想放棄任何一個學習成績不好的學生時，會讓祝謙有所感動，甚至開始認真學習起來。
我望著祝謙，說道：“這世上沒有好老師和壞學生，只有在我們胸腔裡面的那顆心在決定，祝謙同學，我不太適合做教師，我也還有自己的路要走。”
此時的上課鈴聲響起，沈紫槐打斷我們的談話，對祝謙說道：“同學，我也是這所學校畢業的，這所學校培育了很多優秀人才，只要你肯努力，你就會成為其中一個的。”
祝謙雙眼放光，忙問道：“真的嗎？我會是一個優秀人才嗎？”
沈紫槐看了我一眼，示意讓我說話。
我對祝謙點了點頭，說道：“是的，但是祝謙同學，現在已經敲響上課鈴了，你要是想成為優秀人才，在這個時候，你就必須在教室裡學習。”
“嗯，好。”祝謙像下定了決心一般，轉過身抬起腳就往教室跑去。
跑過五米之時，他停下匆匆的腳步，回頭望向我，他大聲說：“方老師，再見。”
我朝他招了招手，點頭笑道：“祝謙同學再見。”
“真沒想到你還是一個好老師，竟然還能教育青春期調皮搗蛋的男學生。”沈紫槐走到我的旁邊，朝我笑了笑說道。
我微微一笑，看著祝謙消失的背影，若有所思地搖了搖頭，“如果我是一個好老師，就不會選擇在他們最關鍵的時期匆忙離開了。”
我高三那年，爸爸離世，所有的同學和老師都圍在我的身邊，生怕我會想不開，不論和他們關係好與不好，他們都是像親朋好友一樣關心著我。
祝謙的話一直盤旋在我的腦海裡，沒有太多言語，卻足以讓我自豪。
可是我不曾問他為什麼要去校長辦公室，然而就僅僅只是這樣的一個疏漏，可能會讓我虧欠許久。
我沒有回家，也沒有去莫冷家，反而是跟著沈紫槐走向了相反的方向。
我們走到繁華的街角時，她望著車水馬龍的街道，終於問出了那個問題，“慕言，你離開是因為季星年要跟蘇暖結婚了嗎？”她頓了頓，又問道：“還是因為家族傳承的原因？”
我點了點頭，“或許都有吧。”我不想對沈紫槐有所隱瞞，但如果真正地要我給出一個確切的答案，我卻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你捨得嗎？”她停下腳步，正對著我，嘆了一口氣問道。
我垂眉，捨得嗎？如果是問我捨得C城嗎？捨得南鎮嗎？捨得我身邊的幾個好朋友嗎？我都會肯定地回答捨不得，可是如果是問我捨得季星年嗎，我卻需要猶豫很久，但還是不知道究竟舍不捨得。
我回答道：“舍不捨得，我都會離開。”
沈紫槐感嘆道：“是啊，對於你媽媽和你小姨的故事，對於你的天賦，你都應該要出去闖一闖，那樣才會有更特別的人生。”
“你當初就是抱著這樣的想法去了澳大利亞嗎？”我沉默幾秒，又問道：“或者說，你現在會覺得你的人生很特別嗎？”
這樣的問話我沒有任何惡意，反而帶著真誠，我其實也很怕自己放棄了一切去一個陌生的國度，到頭來卻是一無所有。
她頓時間有些無語凝噎，轉過頭往前走沒再說話，我跟在她的身後，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走了一段路之後，沈紫槐停下腳步，因為我是低著頭的，差點就撞在她的身上。
我問道：“怎麼了？”
她伸出手指向遠方，目光中帶著一些悲切，不答反問道：“你去過那裡嗎？”
我抬起眸子，發現我們竟然走到了步行街這裡來，此時已經接近黃昏，燈火闌珊的街道上，行人紛紛走向沈紫槐指向的地方。
“嗯。”我點了點頭，這個地方，我怎麼會不記得，我想如果有一天我失去了對這個世界的記憶，也絕對忘記這裡。
“你去過啊。”沈紫槐望著那裡，情緒漸漸失落起來，但又有些酸楚難以表現出來。
她又說道：“你知道嗎？那個地方是季星年的第一個作品，當他在澳大利亞畫出那個地方的輪廓時，就有個上市公司出高價購買，並讓他做公司的首席建築師，那時候對於還沒有畢業的他，這是一個多麼難得的機會啊，也許因為這一幅草草的設計圖，他就會少走幾年的路，但是當所有人都以為他會接受時，他卻婉言拒絕了，並說明自己會一磚一瓦地建築起來，我以為他會把它建在澳大利亞那座旅遊勝地的城市裡，然而我又錯了，他沉寂了許久，回到國內的第一件事就是要將那副圖建為實地，這是他的處女作。”
我的內心裡波濤洶湧，這麼多，我在季星年的世界裡究竟錯過了什麼。
沈紫槐拉著我走到那裡，又走進咖啡店，一如往常，店裡並沒有多少顧客，她拉著我坐到了窗邊，眺望著那方星辰世界的入口，像是有著許多的羨慕。
她輕嘆一聲，又對我說道：“我曾問過他，為什麼回國的第一件事是建這個地方，而不是去找你，你知道他是怎麼回答的嗎？”
我垂著眸子，像是有些心虛似的不敢抬眼看沈紫槐，但又由於內心好奇心的驅使，於是問道：“他怎麼回答的？”
“呵呵。”沈紫槐發出悲傷的笑聲，眼神一直停留在“星館”的入口處，思緒卻已經飄到了和季星年一起回國的那一天。
一年前。
早上八點，從澳大利亞飛來C城的飛機終於停在了這片土地上。
下了飛機的沈紫槐看著前方一起回來的季星年，他的腳步匆匆，似是有很要緊的事。
沈紫槐連忙推著行李箱追上前去，問季星年：“怎麼？很緊張嗎？”
季星年推著行李，眼神眺望玻璃窗邊的世界，四年了，他終於回到這片土地了，他終於就要看到他心心念念了四年的女孩了。
他點了點頭，回答道：“是吧，四年沒有回來了，不知道這一切發生了什麼表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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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紫槐笑了笑，其實她現在也很感嘆，這是她從小生活到大的地方啊。
她問道：“要去哪裡？你姑姑家？還是去你早就讓楊叔為你安排好的房子那裡。”
季星年搖頭，“都不是。”
沈紫槐原本因為回國興奮的眼神在聽完她的回答漸漸失落了下來，“你要去找她？找方慕言。”
季星年聽到“方慕言”這三個字，匆忙的腳步頓時間停了下來，他沒再繼續趕路，呆站在原地，內心卻是充滿了太多痛苦與難過。
他又搖頭，小聲說道：“不是。”
沈紫槐有些懵了，又問道：“那你要去哪裡？”
季星年從西裝的包裡拿出手機，點開相簿，又遞給沈紫槐，說道：“去C城步行街，把我的設計圖建成實物。”
沈紫槐接過手機，季星年就推著行李繼續往前走，沈紫槐邊跟著走邊看著手機上的一家咖啡店後面的一片空地，再往下翻，就是咖啡店後面的空地有了季星年的設計的圖紙模型。
她不太明白季星年這篇何意，為什麼如此急著要建這麼一個算得上是休閒娛樂的場所。
其實歸根說到底，她只是看出這是一個休閒娛樂場所，並不瞭解內在部分對於季星年的意義。
她連忙追上季星年的腳步，把手機還給他，問道：“你為什麼回國來的第一件事不是找她，也不是回家，而是要去做這件事啊？”
季星年接過手機，若有所思地笑了笑，停下腳步，像是回憶一段美好的往事一樣望著沈紫槐，“因為我喜歡的那個女孩喜歡星星，而我曾承諾過她，要把星星灑在她的眼裡，讓滿天的星辰都圍繞在她的身邊。”
他說完就走出了飛機場，背影越來越遠，直至消失在沈紫槐的視線裡，沈紫槐知道，不管她陪在季星年的身邊多久，她始終取代不了他心中那個笑魘如花名字叫方慕言的女孩。
我聽完沈紫槐給我講的這段往事，我伸出右手緊緊捂住胸口，心臟像是被撕裂了的一般，痛得喘不過氣來，季星年把星星都摘到了我的眼裡，可我卻拿厲狠還給了他。
我的心臟痛得讓我不得不爬在桌子上緩和疼痛，那種疼痛不是有形的，也不是藥物能治癒的，而是一種遺憾，錯失的疼痛。
沈紫槐伸出手握住我握緊的拳頭，擔憂問道：“慕言，你怎麼了？”
我狠狠地搖了搖頭，我知道，我不能抬起頭，不能讓她看到我滿臉淚痕，不能看出我的狼狽，不能讓她知道我是多麼地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