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真是無比尷尬的會面。
能想象嗎，昨天還呼喊著，像見了鬼一樣逃跑的斯卡特現在敲開了一家店鋪的門，結果發現開門的女孩兒就是昨天被自己吼的物件。
“……呃。”
他只是想找個能讓自己做會兒工的地方，拿兩個錢幣弄些吃的，結果忍受著村民看可疑人的目光在村子中踱步了一整晚，最後才看中了這家麵包店。
‘工作換食物嗎？呵呵。’狼狽發臭的男人自嘲著，他的腦子中居然會有如此正經的想法。
‘……’
如果是過去，自己如果餓了……
斯卡特沒有繼續想下去，他不顧面前這位可愛的小小姐變換的眼神，狠狠地握拳給了自己腦袋兩下，接著轉身就要走。
“先生！”
娜麗叫住了他。
“我店裡有些東西需要打理，馬上就要開店了，我可能有些來不及，您能幫我忙嗎？”側身半步，女孩兒將門敞開，邀請斯卡特進去。
“……”
“可以麻煩您嗎？”她再次問。
“啊……”摘下圓帽，斯卡特將其抓在手裡，過長並且很久沒有清洗的褐色頭髮髮油打餅，耷拉在腦袋上，使其看上去就是個落魄流浪漢，眼睛盯著腳尖，心跳在加快，他邁出右腿的時候感覺，明明意識已經控制了他的步子，可是反應過來後，右腳還呆在原地。
“可以……我，什麼都能做。”他沙啞的聲音非常難聽，這聲音簡直就像他的聲帶被某種強酸腐蝕了一樣，鋸子鋸鋼板的聲音也許都要好聽些。
“那太好了，我一個人總是做不來重活。”
沒有介意裝扮模樣聲音都很嚇人的斯卡特，娜麗像是真的很開心那樣笑了起來，這個女孩兒邀請他走入店內，然後示意他先等等。
娜麗的家在店鋪的樓上，她蹬蹬蹬小跑了上去，再下樓時手上已經捧著一套衣服與一雙款式老舊的靴子。
“這是我父親以前用的衣服，先生您和他差不多高。”說著就將這身乾淨清爽的行頭交給了斯卡特。
他有些茫然。
自己為何會受到這般禮遇？
“在幫忙之前總要把自己清洗地乾淨些，這裡可是麵包店”看見斯卡特在猶豫，娜麗有些哭笑不得地向他解釋。
“先生您這樣可沒辦法幫我做工呀。”
“也是……啊。”他想笑笑，但他的臉根本不適合笑容，斯卡特面部的肌肉早就被自己給破壞了，不只是笑，他很難做出表情來，所以男人為了掩飾尷尬的笑容在娜麗看來是十分扭曲恐怖的。
她沒有說出來，能看見這位於她而言還有些陌生的男人，他緩緩伸出的雙手掌心全是冷汗。
他太緊張了。
明明比自己要高大，年紀看上去也已經不小，可是男人行為做事謹慎小心地像是個初到別人家做客的男孩兒。
娜麗聽得見對方肚子裡發出的咕咕“叫聲”，她出於好心想要幫這個村外人。一開始娜麗心裡還有些擔心，可現在她覺得自己實在是多想了。
顫顫巍巍的男子並不像個歹徒，他更像是只來到自己不熟悉世界的小“倉鼠”。
換上了乾淨的靴子，斯卡特接過衣物。
“走吧，我給你帶路。”溫柔地笑著的娜麗為斯卡特帶路，她走到樓上，告訴了斯卡特衛生間在哪裡，然後告訴了他熱水的用法，之後就匆匆下樓去取將要出爐的麵包。
斯卡特開始洗澡。
他死命地清洗著自己的身體，那狠勁兒好像恨不得將自己的皮肉都洗去，將自己的骨頭都磨光。
看著被水汽覆蓋的鏡子中那個男人模糊的面容，斯卡特哭笑不得。
“可惡……”
他無情地殺過人，他威脅過自己親生妹妹去殺死自己的父親，他盜竊過導師的寶物，他給螺旋宮殿投放過炸彈……斯卡特。安。艾爾蘭德是徹頭徹尾放縱自我的大惡人。
而現在，他居然覺得自己是個好人。
沒錯，他升不起絲毫去作惡的念頭，斯卡特看到路邊走路困難的老人居然會想要去攙扶，如果是曾經的自己，他會在進門的時候就把那個小女孩兒的腦袋捏爛，然後就著她的腦漿吃麵包才會覺得美味。
“佛羅琳娜……”
直到他在監獄中再次遇到自己的妹妹，斯卡特就變得不同了。
“佛羅琳娜……把我還回來……”把那個絕望的斯卡特。安。艾爾蘭德還給我。
明明還沒有報復夠，明明絕對不希望在這樣的世界中放棄自己的瘋狂。
可他還是被強行改造。
佛羅琳娜，他的妹妹將“鐵下巴斯卡特”消除了。
……
……
擦了擦額上的汗水，娜麗將剛剛出爐熱騰騰的麵包一個個放上了貨架，這些擺完之後她還要將村民們預定的麵包準備好，鎖好店鋪後再一家一家地送過去，回來才算是正式開店。
“……”那位先生洗了好久了。
正在好奇斯卡特為什麼還沒有清洗完成時，男子從樓上走了下來。
他變得很乾淨，鬍子全部剃掉，褐色的長髮也變得層理分明扎在腦後非常清爽，沒有彎著身體的斯卡特看上去很高大，他可能不太適合這樣樸素的衣服，娜麗覺得如果自己能夠弄來好看的燕尾服給這個男人穿上那絕對很棒。
前後完全就是兩種存在，狼狽的流浪漢變成了帥氣的王子？這就像那些在女孩兒間傳閱的傳奇小說中的爛俗情節一樣。
如果不是臉上的縫合痕跡與僵硬的表情，說不定斯卡特真的配得上“王子”這樣的詞彙。
畢竟曾經，他就是帝都少女們的夢中情人，在他成為元素病患者之前。
“這不是，非常帥氣嘛。”娜麗只有十一歲左右，她沒被迷住，就算獨立的很早，這個女孩兒也沒到少女懷春的年紀，她不過覺得之前斯卡特的樣子真的浪費了老天爺給予他的好皮囊罷了。
“對了，我叫娜麗，還不知道先生的名字。”
繼續擺著麵包，娜麗一邊擺放一邊問。
“斯卡特……”說出本名，可是女孩兒對他的名字完全沒有反應，或許就算娜麗知道有個叫斯卡特的殺人魔也沒辦法將那個殺人魔頭的形象同站在這裡的“斯卡特”聯絡在一起。
他人畜無害。
“接著。”
將手中拿著的一隻牛角麵包扔給斯卡特，娜麗說：“呆會兒陪我去給村民們送麵包，你幫我拎籃子！”
“……嗯。”
牛角麵包裡有很多的豆沙，咬在口中非常的燙，差點燙掉他上顎的皮，可就算很燙他還是吃的非常的急切。
好甜……
甜膩過頭了。
一口一口，將麵包吃進了肚子，他已經有兩天沒有吃任何東西。
之後，娜麗帶著斯卡特去挨家挨戶送麵包。
“咦？這個小夥子是？”鐵匠鋪的大叔問。
“我家的員工。”娜麗說
“是嗎！看上去挺不錯的小夥子呀，哈哈哈哈！”大叔大力地拍著斯卡特的背脊，斯卡特卻站的很穩，他紋絲不動。
之後是去凱恩阿姨家。
“小娜麗，我們家的消毒機器壞了，正要去修，牛奶可能沒法給你了。”家裡經營乳業生意的凱恩阿姨臉上寫滿了焦躁。
“機器……壞了嗎？”磕磕絆絆，斯卡特問。
“咦？這位是？”
“我家新請的員工。”
“啊，是嗎，以前小娜麗不是一個人就能忙的過來嗎？”
“嘛，總會累的。”可能是因為娜麗年紀還小，所以村子裡的人都很關心她。
凱恩阿姨很警惕地觀察著斯卡特，而斯卡特便說他能去試著修理機器。
最後果然，他很快修理好了她家的消毒機器。
“看來你是個有本事的小夥子。”
那天除了給娜麗的牛奶，這位阿姨還給了斯卡特一瓶。
這個早晨，娜麗將斯卡特介紹給了每一位她的顧客，最後轉了個圈兒，他們回到了娜麗的麵包店門前。
開啟門鎖，可能是一時衝動，娜麗向斯卡特發出邀請
“斯卡特先生能留下來工作嗎？我能付工資。”
這真的只是衝動，她衝動之下想要幫助他，接著又在衝動之下想要將他留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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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卡特可能並不是什麼流浪漢。
娜麗覺得，在這位先生找到自己該去的地方時，她能夠給對方一個暫時的落腳點。
“……”斯卡特抓著牛奶瓶，他的餘光捕捉到已經漸漸升起的太陽。
“我……可以做修理的工作……”男子是名高階級的工匠，估計沒有他不能修好的東西。
“早上我可以去送麵包，路也認識了。”
“那，以後麻煩您了，斯卡特先生。”朝著他伸出右手，捲髮的娜麗可愛地笑了。
“哦……哦。”
握住女孩兒小小的右手，他也不理解為什麼自己會接受娜麗的邀請，也許是因為自己真的壞掉了。
內心自嘲，斯卡特的絕望依舊不減。
在所屬克勞德的這個小小村莊之中，“鐵下巴”斯卡特住了下來，每天清晨給家家戶戶送上了熱乎的麵包。
幾乎所有人都喜歡上了這個雖然寡言但是謙遜能幹的男人，就同娜麗一樣，村民們都沒有想到斯卡特居然會是那個“斯卡特”。
平凡的日子維持了將近兩個月。
直到那天，伊莉亞來了。
“好吧，我早該想到的……官方會將這樣的罪犯被釋放的報告延遲。”紅髮的女孩拿著發出叮噹聲響的錢袋子從裡面翻出來兩枚錢幣扔給了讓她搭便車的車伕。
特地將大罪犯的釋放訊息與國王登基的訊息放在一起並且簡單蓋過。
真的是在掩人耳目。
“然後，斯卡特，你會在這裡嗎？”
伊莉亞並不確定，兩天裡她走遍了周圍的村莊城鎮，在幻境的世界中，這次她可以做很多事。
也許自己是個完美的追命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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