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不想知道。
——顓頊為什麼要拿走你的鈴鐺?
那道聲音如同惡鬼就在我耳旁低語,沉重壓抑,卻又虛無縹緲。一句一詞一字一調,如同鎖魂鉤一般,一下,一下。
我從黑暗中坐起來,捏緊拳頭不讓自己的雙手顫抖,深呼吸幾口,沉聲問道:“你是誰?”
沒有回應。
“你究竟是何人?”
“為什麼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擾亂我的心神?!”
“你究竟用意何在?!!”
空曠的黑暗中不斷迴盪著我的質問聲。除此以外再無其他。
我咬牙一點點站了起來。也許是夢境的緣故,在這裡受到的傷害直接影響到魂魄,只是摔了一跤,我卻覺得全身的筋骨都要斷裂了。
鬼卿……鬼卿呢?鬼卿在哪裡??
他為什麼不在我身邊?他……他去哪裡了??
鬼卿!鬼卿!
心中好不容易的煩躁更甚。又是一片黑暗,又只有我一個。
那個聲音卻在此時再次響起。
——來,
——過來。往前走。
我大吼:“你到底是誰?!!”
對方又沒聲音了。
我恨恨地劃開自己的手掌,捏緊拳頭讓血不斷滴落。火刃,火刃。出來啊!火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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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反應。
手掌中的血太過暗沉,在半空中就淹沒入了黑暗之中,無聲無息地消失殆盡。
——沒用的。
——來,過來,
——落棠。
——往前走。到我這裡來。
我咬牙,手中用力到整條胳膊都在抖動:“不——!”
黑暗中似乎想起了一絲嘆息聲,還未等我來得及捕捉,黑暗中突然炸出一道綠色閃光,從我上方畫弧躍過,落在我面前時亮光晶瑩碎裂,淋了一地破碎的熒光。
——你還記得這孩子嗎?
龍首虎身。醜陋的眼。猙獰的牙。
窫窳。
——他被自己的親信欺騙。
——死過一回,復生過一回。
——原本那麼天真的孩子,變成了如今這幅模樣。
我抿唇不答話。
“真是可惜……”
我怔愣在原地。虛無中漸漸匯出一個男人的輪廓,慢慢走近了,一步,又一步。
他停在窫窳身旁,伸手撫摸他脖子上的毛髮。就如同我曾經撫摸猙那般,親暱。
這道聲音如今不再虛無縹緲。那麼清晰,就在我面前。
可我卻開始懷疑自己的耳朵。只是瞪大眼睛看著他,想要看清他的一切。
然而男人走得再近,我看得再仔細,卻也只有一個輪廓。模糊的面容,模糊的身形,模糊的衣袍。只有一個大概的輪廓。
“你究竟是誰?”
話出口才發現我的聲音止不住地顫抖。
男人本來是低頭看窫窳的,聞聲轉頭。即使看不清他的五官,我依舊能知道他在看著我。
我甚至能感到他在衝我微微笑著。
太過熟知的感覺讓我渾身都起了雞皮疙瘩,只想著快些離開這裡。
不願,不願聽他接下來的話——
“笨丫頭,不認得我了?我明明只是,換了具軀殼而已。”
我像是被空氣噎住了一半艱澀:“……鬼卿?”
他沒有回答。但我知道他在笑。
我想反駁他。我想說服自己這只是九尾狐的一個陷阱,一個幻象。但是鬼卿,沒有人可以在我面前偽裝成他,因為什麼都可以欺騙得了我,唯獨心裡的拿一根細線騙不了。
我張著嘴,卻說不出話來。只覺得突然間很冷。很冷。
“過來吧。”他微微側過頭看我,“我不會害你。你知道的。”
“你不是現在的鬼卿。”我快速說道,“你是我選擇左邊的那時,等在右邊的鬼卿。”
他沒有說話,只是隨意地在窫窳頭頂上拍了拍,龍首虎身瞬間化作熒色的碎片,在黑暗中片片炸裂,場景再變。
我迫切地想要得到他的答案,肯定的也好,否定的也好。沒得到回答想要再追問,一轉身,卻見一座灰暗潮溼的石室。
一名渾身浴血的男人倒在骯髒雜亂的石板上,鮮紅的血泊將他的輪廓映作兩半,再隨著坑窪的地面化作涓流淌開,在地面上匯成一張血網。
男人身上不著衣物。卻已看不出人身體的樣子。
他的肉,正在一小塊,一小塊地,剝落。如同有人用刀子,一點一點地,將他凌遲。
那些肉落在血泊之中,卻化作剔透靈潤的瑪瑙,一顆一顆,清脆地在石板上彈跳,沾著血滾散開,滾著滾著,血液又流回石板上,瑪瑙依舊是純淨剔透的瑪瑙。
噠噠噠,噠噠噠,噠——
一顆瑪瑙骨碌碌滾到我腳邊,停下。
“……這是什麼?”
“瑪瑙。”
“人肉……”
“不,是瑪瑙。”
我看向那個已經沒有動靜的人:“他……是誰?”
“顓頊。”
顓頊?可,顓頊不是……他怎麼會……
“你看。多痛苦,多痛苦。顓頊大帝,瑪瑙之君。曾經那麼愛自己的子民的大帝。你看。”
“他……為什麼……?”
他似乎笑了:“崇拜至極變成了信仰,信仰至極變成了狂熱,狂熱至極變成了禁錮。他們建立起廟堂供奉起他們的大帝,並用這些廟堂作為關押的鳥籠,用他們狂熱的崇拜化作利刃,一點一點拔去驕傲的羽毛,將他們的大帝凌遲致死。”
我皺眉:“……不懂。”
他輕笑:“也不指望你懂。你只要知道,他為何奪走你腕上的鈴鐺。”
我想起當時鬼卿聲嘶力竭的吼聲——趁他還沒有完全復活,我們還有機會搶回來!
他知道我心中所想,繼續道:“不單單是為了復活。你的婆婆那麼有本事,為什麼不讓你把一串意味著‘怪物’的鈴鐺拿掉,相反讓你一直戴到現在?”
“那串鈴鐺,不是凡物。”
他蹲下,將滾落在我腳邊的那棵瑪瑙撿起,放在臉前,似乎在仔細觀察。但每過一會,又像是對待一顆微不足道的石子一般,隨意地擲向倒在血泊中血肉模糊的顓頊。一切又像水中倒影一般,被那落水的石子打散。又再次恢復黑暗。
“去不周山。把你的鈴鐺奪回來。”
他淡淡道,轉身要走。
“你到底是誰?”
他身形頓了頓,停下腳步。
我死死盯著他的背。依舊只有一個模糊的輪廓。
他側過身子。
“——”
“落棠!!”